家父宋仁宗 第35章

作者:御风流 标签: 天之骄子 种田文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明明有那么多温和,不为人诟病的方式来处置这件事,可他那位父亲偏偏选择了最为极端的一条路。

  细细想来,他与母亲的处境恰如当年的卫慕氏。

  一个连亲生母亲都能狠下心动手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有舐犊之情呢。

  种世衡将宁令哥的反应尽收眼底,适时补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在下陋见,太子殿下之所以到现在还是太子殿下,恐怕是因为没藏氏还没生下儿子吧。”

  宁令哥粗重的鼻息声停了,看来也是在内心深处认同这个观点。

  “在下斗胆说一句,想必太子殿下到了汴梁城中,是要比现在要安全得多的。太子殿下若不想坐以待毙,不妨奋力一搏,挣一个鱼死网破。”

  宁令哥看着轻轻抚须,一派循循善诱长者风范的种世衡,只觉有一条蛇缓缓爬上了手臂,没入胸膛,将一颗心越绞越紧,让他失去力气,无法呼吸。

  最终只能颓然坐下,看着眼前这个将他两个舅舅陷害至死的人,咬牙切齿说道:“本太子要听听你的计划。”

  种世衡立刻变得专业起来,这可不是只管杀不管埋的反间计,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筹划。所以他连儿子的主动请缨都拒绝了,冒着巨大风险亲自来做接洽。

  一灯如豆,摇摇晃晃的烛光下,关系着宋夏两国,甚至于辽国的筹划正在飞快地被勾勒成形。

  “吾闻贵国中有细封、费听、野利、往利,颇超、房当,米禽、拓跋八大姓氏,拓跋为国姓姑且不论,其余七个姓氏中,不知太子殿下能号召多少人?”

  “细封是吾国大族,连年征战,不满者众,我应能说动一半以上,野利不必提,是我舅家,横山军中威望犹存。往利,颇超、房当,米禽就只有三分之一的把握了。”

  “如此兵力,虽诛杀元昊尚且不足,但临阵倒戈一击已然足够,太子殿下不妨这般做……”

  一炷香之后,宁令哥对种世衡已经转为全然的钦佩仰慕,语带狂热道:“就依照种将军所言,事若得成,贵朝取韦、乐、廊、积石、西宁诸州,吾只要定难五州的祖宗之地,甘为贵朝内附臣属。”

  庆历三年四月十七,与夏军战于水洛城。时夏军方列阵,忽后阵惊雷乍起,夏太子宁令哥命人高呼元昊无道,投降免死,阵脚遂乱。

  守军闻声掩杀而出,敌大惊,踩踏致死者众,元昊右臂中箭,败逃百里方止。

  由是遂复韦、乐、廊、积石、西宁诸州,原夏太子宁令哥因临阵倒戈之功,授定难军节度使,册长平侯,赐宅京师,仍许留驻管治定难五州之地。

  四月廿二,东京城,都亭西驿。

  贺从勖是被一阵接一阵的爆竹声给吵醒的。

  自打上次被东京城的老百姓围攻,还被故意闹事,但尺度掌握得极好的泼皮砸了一脸臭鸡蛋后,他们一整个使团就被宋廷用保护的名义给看管起来,无论走到哪都两个皇城司的兵卒跟着。

  及至宋夏战端再起,活动范围就被圈定在了都亭西驿之中,形同软禁。

  对此他们是抗议也抗议过,闹也闹过,但那位新鲜出炉的宋廷太子对此置若罔闻。

  态度只有一个,见我,没门。但就算是死,也别想死在宋境之中。

  最后只得认命地整天在都亭西驿中盖着被子睡大觉。

  耳听得今日动静不小,贺从勖下意识感觉到到有大事发生了。

  正想着对策呢,没藏利荣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不仅没敲门,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进门就大喊道:“贺刺史,不好了,不好了!”

  贺从勖也被软禁生活磨得没了耐心,直接呵斥道:“身为一国使臣,慌慌张张地像什么样子!又是什么不好了?”

  “是,是……”没藏利荣明显跑得很急,大喘了几口气之后才说道:“我今天是被爆竹声吵醒的,原以为是什么宋国的节日,就去找仆役打听,想托他们也给我去买些爆竹玩玩,但是听他们说,咱们败了!大败!”

  “你说,你说什么?败了?”好似晴天霹雳,将贺从勖劈了个六神无主,整个人豁然站起。

  哪怕早知道这种体量不对等的战争不可能长久的赢下去,但怎么偏偏会在此时败了呢?

  明明之前一直在赢的啊!

  就算是国内现在兵寡粮稀,可就宋廷那些泼皮无赖兵,打打顺风战还行,怎么有本事打败他们呢?

  没藏利荣见贺从勖这个主心骨不吱声,整个人焦躁起来:“贺刺史,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您倒是快拿个主意出来啊。”

  “怎么,怎么就败了呢?”贺从勖喃喃自语道。

  他甚至都能想到回国后陛下迁怒他的模样了。

  “败了就是败了,谁还管怎么败的呢!你要想知道怎么败的,我等会就让仆役出门把街面上能找到的小报都买一份给你看。”

  宋国人的脑子端得是奇妙无比,居然民间也有报纸发售,不出门便能知天下之事。

  见贺从勖脸色垮下来,他又赶紧把话往回圆:“好了好了,我的贺刺史,现在真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

  “我刚刚往你这来的时候听见两个绿袍官对杂役们说什么今天太子殿下要来,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迎驾的准备。咱们是不是也该合计合计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输了就要有输了的样子。

  很识时务的贺从勖立刻在心中盘算起来,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宋廷这位太子,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第29章 昕式谈判法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赵昕一边哼着这首时人都不知其名,但能感受到其中愉悦兴奋心情的曲调,一边走进了都亭西驿。

  富弼面带纠结地跟在他身后,有心想要规劝赵昕不要做出这么有失身份的行为,但一想到赵昕的年岁与办成的事情,话就说不出口了。

  本朝四十年来的最大胜利啊,尤其是接在三场大败之后,显得更为珍贵。

  经此一战,夏贼李元昊过往十年东拼西杀打下来的地盘,苦心经营起的精锐军队、与依靠战功收聚起的人心失去大半,夏国重新陷入了四分五裂的状态,至少在十年之内再无能力掀起大战。

  而且听说李元昊此次因为撤退太急,一直没能好好处理手臂上的箭伤,还能不能再活十年都是未知之数。

  并且李元昊现今唯一的儿子李宁令哥还已经接受了朝廷的定难军节度使的官职。

  如果天佑大宋,让一切往最好的情况发展,那便是让李元昊在无子的情况下伤重不愈去世,届时朝廷就可支持李宁令哥以继任者的身份,将河西之地尽数收于囊中,让本朝也稍有资格追比汉唐。

  不过他也知道现阶段这个想法还只是想法,具体会如何,需得看后续发展。

  但他相信只要应对得当,确切来说是依照太子殿下的意见来,在有生之年见到的概率很大。

  就像这次种世衡献上联合李宁令哥临阵倒戈之计,参与讨论的衮衮诸公都认为此计太险,多半是李宁令哥诈降,断不可采用。

  唯有太子殿下坚定支持,并力排众议,让种世衡完成了计划,方有如今大胜的战果。

  他也才能今日踏入都亭西驿时想的是如何向西夏使臣索要战争赔偿,而非绷紧了弦,随时准备引经据典驳斥与己方利益不合的条件,绞尽脑汁地让绢、帛等岁币再少一些。

  还是太子殿下说得对,讲条件的基础是实力,只要在战场拿到了,谈判桌上自然就拿到了。

  如今他是半点不纠结西夏使臣的什么称男而不称臣的条件了,因为如今就算是朝廷愿意给,李元昊也不一定敢接。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聪慧,那么在细节上不那么规矩也是可以的。

  毕竟宋祁这个当师傅的都说了,强行教授天授之才,只会消磨灵气,只要太子殿下能好学不倦,保持谦谨的态度就是大宋之福了。

  富弼压下眼中崇拜的目光,规行矩步跟在赵昕身后。

  太子作为正使看起来不那么着调还能说一句是年龄问题,他可就要把大国风范给撑起来。

  但富弼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错得离谱那种。

  原来当初在紫宸殿上驳斥群臣的太子殿下还不是完全形态啊……

  赵昕见到贺从勖与没藏利荣两位正主之后只有两个动作,一是抬手止住了两人的行礼,然后冲着跟随的梁鹤挥了挥手。

  梁鹤得到手势后便志得意满地上前,从袖中抽出一份劄子递到了不明所以的贺从勖面前:“这是我们殿下拟定的合约条款,签了吧。”

  那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就好像是在使唤家中的奴仆一般。

  没藏利荣忍不住气,当即想炸刺,却被贺从勖拦住。紧接着贺从勖就展开劄子看了起来,只是越看手就越抖,呼吸就越急,脸就越红,一副可能下一息就会厥过去的模样。

  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也嘶哑得厉害,仿佛含了一口血在喉咙里似的:“这就是贵国和谈的诚意吗?未免欺人太甚!”

  富弼也是心中纳罕,因为和谈的条款是太子殿下一手拟定的,他出于信任也没多问,只确定绝对不会吃亏。

  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条款能把贺从勖这个老油条气成这样。

  虽然如今己方处于优势,但把别国使臣气出好歹来终究不是个好名声。

  富弼目视自家太子,想让赵昕哪怕是出于礼仪打个圆场,但赵昕只是老神在在的喝水,混不把贺从勖的失态放在眼中。

  富弼无法,只得上前几步从贺从勖手中抽出劄子,自己看起来。

  一看之下就明白了贺从勖失态的根由。

  这条件也太苛了。

  夏人最先提出的十一条中最为核心的称男而不称臣被率先否定,明确要求只能称臣,并且将派遣使臣去兴庆府宣读诏书,令西夏百姓咸使闻之。

  至于夏人最为看中的钱、绢、帛等岁币,也是通通没有,甚至以不服王化为由,拟了劳军费、汤药费、安家费等名目,反过来索要绢十五万匹,钱十二万作为赔偿。

  唯一算得上仁慈的地方应该是允许西夏以五年为期归还,如果绢与钱不够,还可用良马与羊毛折银冲抵。

  除此之外还有新加上的条款,两国以天都山为界重新勘定边界,夏国须无偿归还过往战争中掳掠的将校、士兵与民口。

  若夏国的边境之民逃入宋境,夏国不得追击,否则按挑衅宣战处理。

  当然,赵昕还是给西夏留了活路的,那就是准许边境的榷场重开,但也不多。

  因为条款中还特别注明了榷场中凡是总数超过两百贯的大宗交易,夏方卖家必须搭上两匹三年龄以下的小马驹。当然,也是折价收购。

  结合之前那条准许用良马抵债的条款,可谓是用新得的西套平原培育己方良马,为将来大举进攻做准备的心思昭然若揭。

  富弼的嘴逐渐绷成了一条直线,虽然这个条件很苛刻,但一想到是给西夏的,就开心得快要笑出声来了。

  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风度的扶了贺从勖一把,说道:“贵使还是保重身体为要。”

  怒气贯顶的贺从勖一把挣开了富弼,指着赵昕说道:“请太子殿下回答下臣,这就是贵国和谈的诚意吗!”

  富弼一下就变了脸色,敢在他面前这么冒犯太子殿下,是当他死了不成!

  赵昕倒还是那副很淡定的模样,眼皮都不带掀地说道:“看在夏土蛮荒鄙地的份上,本宫回答你的问题,这就是此次议和的条款。

  “你记住了,输了是没资格谈条件的,本宫这次来,只是来通知你。”

  然后转向富弼说道:“彦国,本宫最近在看太史公的史记,上面那些国家冒犯汉使之后都是什么下场来着?本宫有些记不清了,你给本宫背背吧。”

  “是。”富弼应声之后立刻说了起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赵昕随手把茶杯往地上一扔,冷声道:“尔等今虽未杀汉使,却已是冒犯以极。本宫把话撂在这,没有下一次。”

  “黄口……”没藏利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梁鹤单臂给摁在了椅子中:“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还请使者谨言慎行,不要让我难做。”

  没藏利荣望着梁鹤那双满是煞气的眼,喉结滚动几下后艰难地点点头,算是应下。

  赵昕适时吩咐道:“够了,咱们回去吧。三天后,富卿会与你们接洽,本宫希望你们那时已经同意回去向元昊禀报此事了。”

  刚出了都亭西驿,赵昕就向富弼交代道:“倘若他们三日后不愿接受,那就再加赔银三千两,依此类推,直到他们答应为止。”

  “啊?”原以为是会得到面授机宜的富弼一听赵昕这个要求,人不说石化吧,也呆住了。

  “殿下,这个条约已经够苛了,再加夏人恐怕会再启战端啊……”富弼不愿反驳赵昕,但作为臣子的本分让他选择了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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