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不等她说完,崔竞已经下马越过她身边跳进了水里。
还在水里试图拽住落水女子的孟取善,听不清水面上的模糊喊声,她只感觉又有人下了水。
这人力气格外大,一下就拉开了那个拼命拽她的落水女子。
孟取善意识到这个跳水救人的是个男子,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对方托出水面。
“二娘!”五味丢下手里的竹竿,拉住孟取善的手,想把她拉起来。
又是一声水声,孟取善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拽着落水女子的手,像抓一条鱼那样把她提上了岸。
孟取善怔愣一下,救人的竟然是崔四叔。
再看那个已经双眼紧闭失去意识的落水女子,孟取善更加惊讶,那是崔衡的心上人黄葛。
“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她把披风披上。”崔竞看一眼孟取善,对五味说。
“好、好!”五味忙去岸边拿刚才孟取善丢下的披风。
崔竞声音冷沉,孟取善都被他难看的脸色唬了一下。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起,崔四叔就从没对她露出过这种神情。他总是宽容和善,大部分时候有求必应。
“阿嚏!”孟取善低头打了个喷嚏。
第36章
“这里离孟家太远,先到我府中去收拾一番。”崔竞果断说。
他的府邸就在一条街外,从这里过去只需要一刻钟。
这样冷的天气,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再裹着湿衣回去,恐怕立刻就要生病。
崔竞一旦不再露出那种刻意的温和,在战场上养出的杀伐果断气势就压得人不敢说不。
五味将披风往孟取善身上裹,孟取善自己哆嗦着把披风裹紧,低声说:“你去扶黄娘子。”
黄葛还躺在一边昏迷着,脸都变成青白色了。
五味依言去把人搀扶起来,孟取善低头,用颤抖的手指系披风系带,但手指僵着,那个结怎么都打不好。
崔竞默默伸手,替她把系带系好,又把领口拉紧。
孟取善抬头看他,黏在脸颊边的头发滴着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落。崔竞也不知怎么的,习惯似的,下意识用手背蹭去了那滴水。
这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崔竞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孟取善是因为,崔竞的手很热。
都是刚在水里走了一遭,她浑身冰凉裹着披风还不停颤抖,崔四叔看得出来穿得不厚,衣服打湿后胸口轮廓几乎都能看清,但他的手仍然是热的。
“快上车。”崔竞收回手,催促。
他误以为孟取善站在原地不动是因为冻僵了,手掌轻贴在她背后扶了一下。
他带来的两个亲卫,一个去小巷里帮孟家的车夫一同抓人,另一个和五味一起帮忙把黄葛搬上马车,又充当车夫,把孟家的马车往崔竞府里赶。
客房里,孟取善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终于感觉活了过来。
五味拿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回来,一件件放在熏笼上烘烤:“崔指挥使府上没有女子的衣饰,这是方才差人去店铺里买的现成的衣服,二娘将就着穿吧。”
她挽着袖子转过屏风,又提着热水问:“二娘要不要再添些热水?”
孟取善在氤氲的热气里摇摇头,问:“黄娘子那边怎么样了?”
“府里的厨娘在照顾她,应该是没事的。”五味靠在浴桶边,拿梳子给自家娘子通头发,嘴里说,“二娘,你今天可吓死我了,怎么就直接跳下水救人了,多危险呐!”
救的还是那个黄葛。五味虽然也觉得崔衡格外讨厌,二娘和他解除婚约了也好,但她同样不喜欢和崔衡搅合在一起的黄葛。
这两人就是哪天一齐淹死了也活该!二娘就多余救人。
孟取善把五味落下的袖子往上推了推,笑说:“我以前没少胡来,你每次都说要吓死了,现在不也好好的。”
五味拿来布巾给她擦拭头发,苦着脸:“二娘以后少吓我吧。”
换上干净暖和的衣服,坐在熏笼边烘头发,五味又和她说起:
“二娘你知道吗,这么大的府邸里,里里外外竟然全都是卫兵,连一个侍女都没看到。”
“在黄娘子那边照看的厨娘,和另一个去买衣服的厨娘,竟然是府里唯二的两个女子。崔指挥使平时难道都不要人伺候吗?”
她就纳闷了,没听说过京中哪个富贵人家没有侍女的,崔指挥使府中倒好,就连内院都是面无表情一脸严肃守卫的士兵,她路过那些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两人说话间,门被敲响,是厨娘来送驱寒汤药。
这个厨娘胳膊粗壮,头上裹着头巾,腰间缠着手巾,身上收拾得很干净,但手有些粗糙,看起来是干惯了粗活的。
她有些局促地送上汤药,讨好地笑笑:“小娘子快趁热喝。”
孟取善端了汤药,向她询问黄葛的情况。
厨娘说:“那位娘子醒是醒了,就是现在还在那哭呢,一直哭个不停,劝也劝不听。”
孟取善喝了汤药,准备去看看黄葛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被安排在最好的客房,但黄葛安置的地方离她比较远。孟取善走在路上,看到了五味口中那些士兵,在她经过时,一个个都目不斜视,像是雕像。
还在门外,孟取善就听到了黄葛的哭声,嘶哑绝望的,充满了委屈。
她推门进去,看到个面相老实憨厚,和刚才厨娘一般打扮的女子站在床边束手无策。
孟取善的到来,终于让黄葛停下了哭泣。
她双眼通红,意外地看着孟取善,反应过来:“是你救的我吗……谢谢你……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孟二娘子。”
她说着,又掩面大哭起来。
孟取善走过去:“先别急着哭,我折腾一场,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这种天气,你为何会在那里落水?”
黄葛攥住被褥,胡乱抹了脸颊上的泪,神情绝望:“我后悔了。”
崔衡带着她离开家后,买了个小院住下。
一开始还好,但崔衡的腿恢复后,仍然留下了一些后遗症,他的脾气就变得暴躁了一些。
后来他被禁军除名,又想谋一个小官当,好歹有些事做。
但他先前闹得太狠,他爹放下话来,想要家里的荫庇,就老实回家去娶妻。崔衡仍不愿意。
他是习惯了过富裕生活的郎君,从家中带来的钱财很快就用光了,捉襟见肘的贫穷日子让他逐渐焦躁。
但他还有个好姐姐,隔三差五会上门,给他送些银钱,每次上门,那个姐姐都要挑剔黄葛,再劝崔衡回家去。
前不久,崔府传来消息说崔衡的母亲生病了,崔衡又架不住姐姐劝说,回去看望母亲。
“他第二日回来,就带回来一个侍女,说是……说是喝醉了不小心和她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只得带回来。”黄葛苦笑。
她当时就闹了起来,崔衡怎么能这样对她,那两人之前的山盟海誓算什么?崔衡为了她和家中的决裂又算什么?
一开始崔衡还会躲闪愧疚,但她闹多了,崔衡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他露出厌烦的表情,在争吵时脱口而出:“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腿也伤了,家也不能回,你还想怎么样?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黄葛一下子就心凉了。明明在最开始,两人相识之初,她是不愿意的,她知道两人之
间的差距,躲着崔衡,可是,是崔衡自己几次三番找上门,去招惹她。
如今,一切都变成了她的错吗?
他们冷战了几日,就在今天,崔衡的姐姐又上门了。
他们在屋里说话,崔衡的姐姐劝崔衡回家娶妻,以往都直接拒绝的崔衡这次沉默了,偷听的黄葛就明白,他动摇了。
她脑袋里浑浑噩噩,一时产生了不想活下去的想法,离开了家,冲动地跳进水里。
她怨恨地想,今日干脆死在这里,让崔衡看着她的尸体后悔终生。
但落进水里那一刻,她又开始后悔,害怕,手下意识开始划动,想要回到岸边。
结果不知道哪儿跑来一个男人,站在岸边狠狠用竹竿敲打她,想把她按死在水里。
“我猜得到,那肯定是崔家派的人,是崔衡的姐姐和娘,她们想要我死,我死了崔衡就会回去了!”黄葛眼里闪烁着畏惧又仇恨的光。
孟取善神情中既没有快慰解恨又没有怜悯安慰,像听了个不出意外的故事,坐在床边,随手递了手帕给她:“那你如今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不知道。”黄葛说,目光又变得直愣。
这时,厨娘领着一个大夫来了,是附近药房里的老大夫。
他看屋里两个小娘子,一个面色红润坐在床边,一个脸色发白靠在床边,就直接上前给黄葛把起脉。
“这位娘子已经有了一月身孕,但是冬日落水不是小事,寒气入体,须得吃几副安胎药……”
黄葛听到前面那句一月身孕就呆住了,脸上神情似哭似笑,一时显得格外怪异。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喃喃自语:“我怀孕了?”
在她激烈挣扎的神情中,孟取善忽然说:“崔衡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谁弱谁有理,你应该了解的吧?”
黄葛看向她,孟取善笑笑:“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和他的事,看在我今天救你的份上,你可千万别放过他啊。”
孟取善离开房间,外面天色已经黑下去。她必须得回去了,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向此间主人告辞。
崔竞此时正在大厅里。他也换了一身衣服,但头发还是湿的。
在他脚边跪着一个男人,看衣服,就是之前用竹竿打黄葛的那个人。
男人一个劲地磕头求饶,但崔竞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说说,你替你的主子做了多少脏事。”
“四爷!四爷!小人真的不敢啊,这真的是第一次。”
“我只擅长杀人,不擅长审人,既然不愿意说,便送进衙门去吧。”崔竞不愿和这个满口谎话的人多费口舌,唤来卫兵,“和那边打个招呼,叫人好好审。”
这下那男人是真的害怕了,大喊大叫起来:“四爷饶命,我招……”
但崔竞无动于衷,士兵直接把他的脑袋磕在地上,磕得血肉模糊,粗暴地拖了下去。
五味跟在孟取善身后,被这一幕吓得缩脖子埋头。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