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李文梁三十出头,中等身材,壮实敏捷,一身靛蓝粗布衫裤干净整齐,国字脸上总是带着笑,一看就是个朴实又不失精明的庄户人。
“不是讲明天回来?”宽老太爷看着大儿子,露出笑容。
“老二昨天晚上回到了临海,我想着您信儿上讲的那样急,干脆就半夜启程,到家有一会儿了。临海的铺子阿壮他娘跟我一样熟,有她教待指点老二,不用我再多耽误。”李文梁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父亲,“阿爹气色挺好。”
“嗯?那个败家货,他还知道回来!他现在怎么样了?能看铺子了?”
宽老太爷听到老二两个字就没好气儿。
“老二现在比从前懂事多了,去年我让他跑了趟福州,今年又让他跑了两趟扬州,都妥妥当当的,阿爹不能总想着他小时候淘气的事儿。”李文梁笑道。
“哼!”宽老太爷虽然哼了一声,可脸上却明显露出笑意。
他这个小儿子聪明得很,原本,他对这个小儿子寄以厚望,以为家里要出个读书苗子了,谁知道,唉,他气极的时候,真想一棍子打死这个逆子!
“不提他了,咱们到后院讲话。”宽老太爷拍了拍大儿子,示意道。
两人进了后院,老伴儿送了刚出锅的一碟子鱼饼,以及一碟蒸米糕过来。
李文梁烧水沏茶,宽老太爷拿起块鱼饼慢慢吃了,看着大儿子沏好茶,示意他先吃块鱼饼。
“咱们族里两件大事,你阿娘跟你讲过没有?”宽老太爷看着儿子吃了鱼饼,才笑问道。
“都知道了。不全是阿娘讲的。刚到镇口就遇到老三了,他跟着我回来,走一路讲一路,老三刚刚走。”李文梁笑道。
宽老太爷听李文梁说遇到李文华了,有几分无奈的笑起来。
既然是文华告诉的,那就是但凡文华知道的,文梁也都知道了。
“刚刚议定了学栋到府学上学的事儿。”宽老太爷叹了口气,“学栋和他大阿姐,跟族里生份得很。族里的铜钿,他们姐弟几个异口同声,一个铜钿都不肯要,后来,还是托了高先生的金面,也就是收了赁房子的铜钿,这是怨恨族里呢。唉。”
“听老三讲,秀才公和他大阿姐跟他一点儿都不见外。”李文梁惊讶道。
照文华的说法,秀才公和他大阿姐跟他亲近的很呢。
“老三是个傻子!他能看出来啥?唉,这事儿也怪我,当初既然出手帮了……唉!”后面的话,宽老太爷没说下去。
当初他是真没想到学栋真能考中这个秀才!
替学栋出府试、院试的铜钿,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反正也没几个铜钿。
甚至学栋考过府试之后,他都没敢抱过任何希望。
县里的几个秀才,哪一个不是从小儿起,就以神童闻名全县的?
学栋能考中这个秀才,别说他,连高先生都意外得很,一个劲儿的说这是李氏一族的气运动了。
“阿爹别想太多,秀才公姐弟几个对族里有怨气,这是人之常情,就是咱们,一提起族里,不也是一肚皮怨气?
“好在以后日子长着呢,往后,咱们对秀才公一家以诚相待,不过早晚,肯定能真心换真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李文梁这话不全是宽慰。
“嗯,我也是这样想,唉,也只能这样了。”宽老太爷又是一声叹气。
他们旺字房接掌了族务,丰、盛两房虽然不敢言,可不一定不敢怒,更不可能服气服软,往后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儿来。
他们旺字房和满、祥两房的男丁加一起,也没丰、盛两房人多,要把这族务执掌下来,他们旺字房就只能紧靠着学栋这个秀才公,他们家和学栋一家,无论如何都不能生份了。
“秀才公什么时候启程?我送他们过去吧。”李文梁建议道。
“叫你回来,就是打算让你陪着学栋一家过去安顿。这两天就得启程,学栋到府学报道是有期限的,你多带几张银票子过去。往后,学栋那边的用度,不用族里公中出,咱们自己贴补。
“还有,学栋那个大阿姐,主意大性子倔,也是个有本事的。这一路往平江城安顿,你别跟她拧着,也别替她作主,更不能插手她们家事。”宽老太爷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就是学栋的事儿,也听他大阿姐的。你就是尽心尽力的帮衬。”
“好。”李文梁点头,“我听老三讲的时候,就觉得秀才公这个大阿姐厉害得很。”
“嗯。”宽老太爷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出了好一会儿神,看着大儿子道:“我小时候,听族里的老人讲,咱们李家的风水全在李家女子,李家每一趟兴盛,都是靠李家女子,李家这一次真要是气运动了,这个气运,说不定就应在学栋这位大阿姐身上。你要尊重她。”
“阿爹放心。”李文梁笑应。
宽老太爷和李文梁又说了些族里的大事小情,老伴儿喊吃饭,两人出了后院,刚刚坐下,李文华一头扎进来,“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宽老太爷急忙放下筷子。
“别急,好好说话!”李文梁站了起来。
“小李庄李文才家那俩小的,被人家打了!打的……”李文华浑身上下散发着激动和兴奋,两只手乱比划,“这儿这儿,全是血!血淋淋!”
宽老太爷皱起了眉。
“打过秀才公的那俩?怎么回事?谁打的?”李文梁松了口气,按着李文华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
“我瞧着这就是报应!这就叫报应不爽!大家都这样讲!”李文华仰头喝了茶。“就在离咱们李家集不远,快到小李庄的时候,说是那俩夯货冲撞了两个过路的客商,那俩客商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一出手就是狠手,也不知道用什么打的,打的学福和学寿满头满身的血,头上,就这里,被打的这么长这么宽一道血口子!啧!吓人!”
李文梁瞪着李文华用力张开的手指,他这个堂弟这手指张的,真要有这么长,那还得了?
“你别不信哪,真就这么长,至少得有三寸,就在头上,从这里到这里!啧,全是血,真吓人。啧。”说到真吓人,李文华相当满足的啧了一声。
李文梁看向他爹。
宽老太爷皱着眉,挥手示意李文华,“行了,回去吧,你都多大了,你瞧瞧你,再怎么,也不该这样幸灾乐祸,折福份!赶紧回去吧,这事体别再提了!”
“我哪有,我就是……那我走啦。”李文华舌头打结,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在这儿吃饭吧。”李文梁跟在李文华后面挽留了句。
“不用,我家里饭都盛好了,你们吃吧,我回去了。”李文华连走带跑回去了。
看着李文华出了院门,李文梁看向他爹,“阿爹?”
“咱们秀才公哪有这本事。文华那句话说得对,报应不爽。吃饭吧。”宽老太爷示意大儿子。
第27章 管事们
李家姐弟五个人的行李收拾起来极其简单。
李秀才家那五间大瓦屋里,只有两架织机一台纺车,两张床、一张瘸了腿的桌子和一把破竹椅子,这几样破家俱要是带走,雇车的铜钿都得比这些家俱值钱。
李金珠算算帐,咬牙舍了这几样家俱,留下来给佃种那五十亩田的族人了。
除了几大筐新打下来的稻谷,七八只杀好腌起的鸡,半筐鸡蛋,秀才公和他四个姐妹其余的行李,一共只有两个中等箱子,外加一个不大的破布包袱。
两个箱子里一个装着书,另一个装着笔墨纸砚,连箱子带东西,都是洪家给的。
李文梁去了趟高家集,请高先生陪同,一起送李学栋到平江城入学。
一大清早,李文梁带着两个李家后生,赶着两辆大车,先到高家集接了高先生,再一起赶到小李庄。
两个后生赶车,李学栋和高先生、李文梁坐一辆,李金珠姐妹四人坐一辆车,在满村人羡慕无比的瞩目中,出了小李庄,赶往平江城。
………………………………
顾砚这是第二趟到睿亲王府平江别业,头一趟过来,是他七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巡查江南,在平江别业住了一晚。
那一趟是天将黑时才到,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走了。
这已经是极其遥远的往事了,他只记得平江别业大门前有一座桥,桥极其宽阔,别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前那回,他无数次去临海镇。为了节省来回的时间,每一次,他都是从扬州直接过江,住在那座石头巨兽里,连吃饭时都在处理公务。
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平江别业是一处享乐之地,一趟都没过来过。
长随在前面引路,一行人马穿过一片郁葱的树林,停到了一片浓绿的小山丘旁,一道宽阔的青石台阶起自小山丘,十来级后就绕入小山丘后。
“这是正门?那座桥呢?”顾砚下了马,随口问道。
“咱们别业共有五座门,其中两道水门,五座门不分正门偏门。世子爷说的那座桥,是往平江城最近的一道门,和这座门一东一西。”长随急忙欠身答话。
顾砚喔了一声,大步上了台阶。
刚刚转进小山丘,远远的,别业总管事洪伯带着十几个管事,一路奔跑迎出来。
“让他们慢点,不必着急。”顾砚站住,吩咐了句。
石滚忙扬声转达。
十几个管事急忙刹住步,由奔跑而急走,迎了上来。
“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行止随心,说来就来了,又不会怪你们没有迎接,怎么还这么慌张。”顾砚看着老管事洪伯奔到面前,笑道。
“这是世子爷体贴小的们。前天中午,老奴就接到信儿了,老奴以为世子爷要从西门过来,一直守在那边。
“上回见世子爷,世子爷还只有这么高,一晃六年四个月了。”洪伯看着顾砚,眼泪下来了。
照睿亲王府的规矩,杭城和平江别业的管事们自小儿要在杭城或平江城长大,十五六岁到京城王府当差,四十岁以后,再回到杭城或者平江别业领差使。
两座别业的总管事,都是跟在睿亲王或者顾砚身边侍候了多年的人。
平江别业总管事洪伯,从顾砚一生下来,就被挑到顾砚身边侍候,是看着顾砚长大的。
“你倒是还跟六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见老,看来这平江府真是宜居养人。”顾砚围着洪伯转了一圈,将洪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
“世子爷夸奖了。”洪伯笑出了声。
顾砚跟着洪伯,转了大半个平江别业,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刚刚吃好饭,小厮进来禀报:临海管事何承泽携子何瑞铭请见世子爷。
顾砚刚刚端起杯子,眼皮都没抬,接着抿了口茶,抬手示意叫进。
何承泽在前,儿子何瑞铭跟在后面,进了垂花门。
顾砚坐在南窗下的榻上,透过绡纱窗,目光冷冷的看着过了垂花门就小步紧趋疾行的何承泽父子。
这一对父子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这幅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模样,包括他被锁拿,连夜押出京城,这对父子在卫州门外给他送行,那三杯送行酒洒在地上时,也是这样的毕恭毕敬。
“临海管事何承泽携子何瑞铭,给世子爷请安。”
何承泽带着儿子进了屋,毕恭毕敬的跪倒磕头。
“快起来,不必多礼。你们怎么知道我到平江别业了?我刚刚到,谁给你们递的信儿?”顾砚一脸不解的笑问道。
“世子爷在临海镇吃饭的那间酒楼,也是咱们睿亲王府的产业,酒楼管事吴世跟着小人去京城送过一趟节礼,远远看到过一回世子爷,他没想到,没敢认,禀报了小的。
“小的昨天就得了洪老管事递的信儿,说世子爷今天明天要到咱们平江府小住,小的也知道世子爷领了南下巡查民风的差使,世子爷南下巡查,临海镇是必定要去看看的,小的就想着吴世应该没认错,应该是世子爷到了,就带着儿子赶紧赶过来了,没想到,真是世子爷到了。”
何承泽恭恭敬敬,答的极其详细。
“那间酒楼不错,菜品色香味俱全,干净周到,布置的也十分悦目,一会儿你找洪伯支五两银子,赏给吴世。”顾砚仔细听着,看起来惊讶又意外,笑起来。
“是,小的替吴世谢世子爷赏。”何承泽看起来也很高兴,“小的急着过来看看世子爷是不是真过来了,来的匆忙,只带了临海产业的总帐,一会儿让瑞铭连夜赶回去,明天……”
“不用着急,我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呢,等我空了,再去趟临海,到那里再细看你这些总帐细帐什么的。”顾砚看起来随意而散漫,“你那儿要是不忙,让你儿子跟在我身边侍候一阵子吧,我领的这观风使的差使……”
顾砚蹙起眉,看起来十分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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