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红笙
他本就生的虎背熊腰,身长八尺,叫人畏惧,不似寻常人那般好亲近,而他自己更是真真正正的贪财好色。
旁的人若是对其他的将军有个什么想法,还要想法设想的构陷,而构陷出来的内容旁的人信与不信还两说。
而吕禄山可倒好,那都不用旁的人造谣。
他自己本性凶残如‘人屠’,杀性甚重。
‘贪财’如貔貅,贪心甚足,刮地三尺搜银纳财。
‘好色’中夜御十女……
这些都是众人亲眼目睹的事,当着是没有一言一语多污蔑造谣于吕禄山。
将啰嗦的亲卫赶出了帐内,吕禄山醉眼朦胧间拉过了沿路收来的侍妾,是哪个大人送来的?
不记得了……吕禄山也不去细思,只管抱着美人,与之调笑吃酒。
夜里修整的时候,听着隔壁帐内传来的动静,卫国公的三子脸色不太好,他是真的视吕禄山为心中的榜样和英雄,却不想他竟是如此放浪形骸之人。
见卫长云骤然起身,卫国公翻着手里的书册,头也不抬的道:“坐下。”
“爹。”
卫长云脸色愤然,:“枉我将其视作人间英豪,不想其就这般于军中厮混,他……”
不想卫长云的话没说完,就被卫国公敲了脑袋。
卫长云捂着脑袋看向他爹,却见卫国公脸色沉着。
“你是个什么人物?”
“吕将军是不是英豪,还轮得着你小子来定论?”
“有这碎嘴的功夫,你小子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好好多去练练自己的本事,但凡你有吕将军一半的本事,咱们府上都去烧高香了。”
见卫长云低着头不说话了,卫国公轻叹了一口气。
他沉吟片刻,还是放缓了声音,轻声道:“长云,此番才是吕将军初登战场,可他却如烈日当空,煌煌灼目。”
“他年岁尚轻,旁的人似他这般时还在泥泞里摸爬滚打,他就已经踏破王庭,重伤可汗立下不世功勋……你说,这样的人物该怎么封赏?”
“吕将军本就性情豪爽,对部下毫不苛刻。”
“就当是你爹我小人之心了——若是他再爱民如子,视士兵如手足,英明谦逊,贤名远扬……若是你,可敢用他?”
“南诏,北越若是在起战端,百战百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来日他该如何晋封?”
“若真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
卫国公摇了摇头,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卫长云愣愣的坐着,半晌,他开口道:“爹,待后日回京,你先与我两日时间吧。”
卫国公有些疑惑看向卫长云,却听他一本正经的道:“孩儿也好去那些……”
话没说完,卫长云就被卫国公冷着脸狠狠敲了敲脑袋,:“呵,白日做梦,痴心妄想,想的倒挺美。”
“就你这本事,这辈子你这种事你想都别想,老老实实的能撑起门楣就是祖宗在天有灵了!”
今晚被敲了两次脑袋的卫长云悻悻然间正要出帐,却又被卫国公唤住了。
半晌,卫国公却挥挥手,叫他又退了出去。
卫长云走了,卫国公自己却放下书,起身后朝着吕禄山的帐篷张望了几眼。
功名利禄,特别是名,不是谁能轻易割舍的。
恃才傲物,却是大多有真本事人的通病。
更何况似吕禄山这般人物。
他就是居功自傲,卫国公都半点都觉着意外。
可最叫卫国公记忆深刻的却是吕禄山三番两次对着明崇帝跪地行礼的模样——当真是无比自然忠心耿耿的模样。
行军打仗是一回事,在朝为官又是另外一回事。
世道如此,为之奈何?
卫国公踱步回了座位上,他拿起书时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年纪轻轻的,谁教的这般的本事?
……
三日后,王师入京,却是都人云会,芬茀夹道欢迎。
明崇帝设宴慰劳诸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歌舞曼曼,却是一片欢快之气。
只散了席,信老王爷却被明崇帝留下了下来。
许是信老王爷年事已高,此番又苦战数月,来回奔波,回府后竟是病倒了,交出兵符之际上书乞求陛下恩准回滁州养老。
便是太医院院判同多位御医于府上请诊医治,都只叹回天乏力,束手无策。
明崇帝允了信老王爷所求,信王世子也随之出京一同就藩。
……
长信宫
从坤宁宫请安回来,潘玉莲挺着肚子散步似的,被搀扶着慢慢走回了长信宫。
待进了殿,接过杜鹃送上的燕窝银耳汤喝了些,就听长顺来报,:“娘娘,陛下这会儿出宫了。”
潘玉莲放下了手里的汤碗。
“今日便是信老王爷离京的日子?”
长顺应道:“正是。”
潘玉莲点点头,待喝完了手里的汤,她站起身,被听梅扶进了小书房。
在小书房内被隐秘的角落里,潘玉莲翻出了一本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
这上面记载的都是潘玉莲曾拼命回忆,绞尽脑汁写下来的原著剧情,当然,所谓的剧情现在早就已经被潘玉莲搅合的一塌糊涂,面目全非了。
很快,小铜盆内点了火,潘玉莲亲手这本册子丢了进去。
火苗毫不留情的吞噬着书页,火光也跳跃在潘玉莲的眼底。
信老王爷用自己的命为慕容烨求得了喘息的余地——从京中的宗人府内圈禁换成了滁州王府内圈禁。
信王府的威信都是由信老王爷拼出来的,慕容烨自然也沾得了这份光辉。
但这世上,从来都是世态炎凉,人走茶凉。
信老王爷撑不了多久了,他一走,那些关系人脉都会疏远。
便是慕容烨再有人格魅力,也比不得明崇帝的亲生儿子来的名正言顺。
“信王爷,信王世子,端王……”
一个个数着‘朝堂上竞争对手’的潘玉莲手指头顿了顿。
端王,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临了栽了大跟头。
他本就中箭有伤,骤然惊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竟是当场伤口崩裂,吐血晕厥,几度性命垂危。
就这,他还得再被端王世子牵连,毕竟是逼宫大罪,往大了说那就是谋逆,只不过因着明崇帝到底不在宫中,端王世子又寻了个体面的借口,自刎谢罪……端王爷倒没有被圈禁,只是削爵减食邑。
诚王和诚王世子更不用说了,父子两个那是二话没有,现在什么都不求,只一心一意的求着就藩,瞅着那架势是恨不能收拾了东西马上就出京,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看着潘玉莲掰着指头,一个个认真数过去的模样,一旁的听梅脸上露出了笑意。
可见潘玉莲叹了口气后,脸色又严肃起来的模样,听梅
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潘玉莲靠在椅子上,眼神有些怔然,:“现如今外敌没了,可不只剩下内耗了吗?”
“天家富贵,真真是迷人眼啊。”
“更何况,从来就是人心易变。”
“就凭咱们陛下那般缜密的心思,满身窟窿眼,比之我更多疑多思……”
见潘玉莲紧紧锁着眉头的模样,听梅连忙近前。
她蹲下身,轻轻的握住了潘玉莲的手,仰面望着潘玉莲,轻声宽慰道:“娘娘。”
“从前,您为着信王世子的事被逼入宫,几度忧心忡忡间更是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如今心腹大患已除……”
听梅说着笑了起来,她微微的晃动着潘玉莲的手。
“到底是一番喜事,最起码此刻,您也该高兴才是啊。”
看着眼前微微抿着嘴角,像是笑起来的潘玉莲,听梅不由得心头暗叹。
当年初入宫时的潘玉莲……听梅到现在还记得——真真是一心一意的盼着避宠出宫,想法简单到了天真的地步,却也是真的自在快活。
只不过后来……这份天真气被飞快的绞杀了。
听梅一路陪着潘玉莲,她眼见着吃了大亏后,宛若剥皮断骨似成长的潘玉莲一步步变的多疑多思。
这份多疑多思支撑着潘玉莲格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走到现在,但又悄无声息的耗着她的心血,时时忧心。
听梅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拉住潘玉莲——踏足其中,却不深陷。
“娘娘。”
听梅紧紧的握着潘玉莲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这些年,这宫里什么大风大浪的您都走过来了。”
“该死的人也都长眠于世。”
“谁也打不倒您。”
“往后……往后的日子谁说的准呢,且只看当下,您富贵一日是一日。”
小书房内静默了许久。
潘玉莲吐了口气,她笑着轻轻的拍了拍听梅的手,使劲的点着头,:“只要不死,这世上的其他事,那都是小事。”
“荣华富贵,嘿,这辈子我是享定了。”
见潘玉莲重又有了精神,眉眼含笑的模样,听梅也笑着连连点着头,:“娘娘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