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非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铺子开门当然要选日头初升的时辰。元滢滢起床晚,又要梳洗打扮,再来开门时往往天已大亮。
吕西翎便将钥匙要了去,由他一早打开排门。昨日他同元滢滢闹了别扭,却未把钥匙交回,元滢滢特意前来便是要钥匙。
得知会错意,吕西翎面上青红。他从怀里摸出钥匙,猛地拍在桌上,气道:“给你。”
元滢滢轻抚胸口,瞪大眼眸看向吕西翎离开的身影,眉眼中有不解,似乎不明白他因何置气。吕皇商却了然于胸,故问道:“元小姐是想要翎儿回去,还是从此一分两散?”
元滢滢当然想让吕西翎回去。当初不要点心而索要这间铺子本是她一时冲动,因前世今生对吕西翎无所事事的不满,势必要他吃亏长点记性。偌大的店铺元滢滢根本搞不定,她深知吕皇商对待每一间铺子都分外用心,若是就此荒废委实可惜。
见元滢滢柔柔颔首,吕皇商双手一拍,喜道:“那便好了。你尽管听我的话,保准翎儿回心转意。元小姐以后便知道了,他是小孩子脾气,气性来的快走的也快,稍微哄哄就行。”
元滢滢自然深信不疑。
她将钥匙给了管家,让他赶回店铺开门,自己则走进了吕西翎的小院。院门大敞,吕西翎瞧见了元滢滢立即别过身去。他声音中夹杂怒气,拍拍身上,摊开两只手道:“怎么,还有别的东西要我还你?我身上可一点东西都没了。”
元滢滢展颜轻笑,声音轻柔:“钥匙虽已经还给我,但你的人还未随我一起走。”
吕西翎冷哼一声,并不搭话。
元滢滢不觉窘迫,她在吕西翎对面坐下,眼眸微软,说道店中不能缺少了吕西翎,否则就如同鱼儿离开水,老虎没了牙齿。吕西翎面容稍缓,疑心是有人指点元滢滢,她才说出这般的好听话。元滢滢禁不住套话,恐三言两语会把吕皇商供出,便忙打岔道:“你冤枉我!我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回去。你知道的,我不懂生意经,几个伙计更是没一个能指望。这几日铺子能生意红火全仰仗你,我特意前来便是请你回去,怕你不应便寻出要钥匙的借口。你若是不想回去便算了,我这就离开。”
元滢滢佯装生气起身,见状吕西翎才信,语气别扭道,难得他心情好,看元滢滢实在可怜,便大方原谅了她。
吕西翎要元滢滢稍做等候,他换身衣服就随她走。元滢滢独自一人站在小院中,她环顾四周,一草一木皆格外熟悉。蛐蛐儿笼子挂在屋檐下,元滢滢走过去用细长的草叶拨弄。
大将军天生好斗,身形跳动躲开草叶的触碰。元滢滢轻声叹气,想到吕皇商故去后,她同吕西翎搬离府上,大将军也去了。当时的吕西翎满脸颓丧,心爱的蛐蛐儿没了,他只皱皱眉头,随意寻个地方埋了,连碑都未曾立下。
“好了,我们走罢。”
记忆中神情萎靡的吕西翎同现在神采飞扬的他重叠在一起,元滢滢回神,问道可需带着大将军一起离开。往日吕西翎总带着大将军去铺子,挂在随手可及的地方,偶尔得闲便逗弄两下。吕西翎却摇头说不带了,他仍然认为和元滢滢争执的源头是蛐蛐儿。吕西翎心想,他可不是因为害怕元滢滢生气才不带,而是不喜争吵。
在铺子待的久了,吕西翎竟渐渐习惯把自己当成伙计,将元滢滢奉为掌柜。他乐在其中,从拨算盘记账中获得了一些乐趣。吕西翎算盘拨的飞快,手指拨弄珠子,边翻账本边划动。账本翻罢,算盘也停手,最后一笔账理清。
每当此时,元滢滢觉得吕西翎的身形变得高大可靠,望向他时双眸闪烁亮光。她崇敬的眼神,吕西翎看了格外受用,语气轻飘飘道:“没什么了不起。我小时候抓阄,金银珠宝毛笔砚台都未选,只抓了金子做的算盘。我爹既喜又愁,说得了一个小商人,看来族上是无做官的命了。”
元滢滢轻声道:“能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和做官没什么两样。阿翎,倘若你前世挣点气,我也不至于重来一次又一次……”
吕西翎见她脸色变幻,心道又来了。元滢滢对着旁人总是轻声细语,唯独对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吕西翎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便要遭她冷声斥责几句。
有客人进门,吕西翎忙去招呼。元滢滢听声音熟悉,转过身去,原是元茹和唐士程。
上次火烧厨房一事,元父突生怜女之情,将厨房事宜尽数交给元滢滢。她掌控各房的膳食,处处寻事挑刺,说过去的膳食单子太过油腻,口味重,不利于养身,便让厨子把膳食换成清淡爽口的,点心更是简单,缺油少盐,尝起来没有滋味。
元茹寻过厨房,问罢后母,才知道是元滢滢想出的主意。她想要元父收回成命,清汤寡水的饭菜如何下口。但元父越发频繁地记起元滢滢的生母,想起她的诸多好处,梦到生母摇头叹息,说他对她不起,连唯一的骨血都苛待。元父正满心愧疚,想着好好弥补元滢滢。他深知厨房的变化是元滢滢开口,为的不是养身,是故意折腾家里人出气。因元父三餐都在外面用,府上膳食变化对他影响不大,他尚且可以接受,便以为元茹也可以。
元茹告状不成,反而被元父呵斥,说膳食虽寡淡,但每餐所用例银丝毫未减,并未以次充好。她暂且忍耐,等元滢滢气消了便好。元茹要再说,元父神情不耐,直言她不懂事。从小到大,元茹和元滢滢不和时,她都是被偏爱偏疼的一方,现在情形陡然颠倒,顿时觉得百般委屈。
顿顿素菜,元茹口中无味,见了铺中的点心喉咙微滚,忙吩咐伙计多挑几个。
伙计端好托盘往柜台去,元茹和元滢滢打了照面。元滢滢没有躲避的心思,她接手了这家店铺,却从未告诉过元家人。元滢滢不关心元父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但她无心细究,只要她能从中得到好处,谁理会元父是哪根弦搭错,十几年未曾有过的舐犊情深突然出现在他身上。但无论元父表面如何变化,但本性不改。倘若他知道元滢滢手中有间铺子,还是吕家的店铺,他定然哄也好逼也罢,是一定要拿到手中。
元滢滢最初只是想让吕西翎长教训,现在当真明白了有间铺子的好处。她整日什么不用做就有进项,哗啦啦的银子流进口袋。元滢滢再不用为了一点月银和后母纠缠,因为她已经看不上了。
元茹只以为元滢滢也是来买点心,好心提醒:“铺中的点心和摊上的不同,味道更好但所需的银子更多,姐姐可带够了银子?莫要因为囊中羞涩落了个难堪。”
元滢滢笑道:“我没带够。不如这样,妹妹替我付钱。你我是一家人,不分你的我的。”
元滢滢说的轻巧自然,看着元茹神情僵硬心中一阵痛快。她顶不喜欢元茹,心里讨厌透了她,嘴上姐姐姐姐叫个不停,仿佛二人是多亲密的姐妹。
元茹拧紧帕子,未曾料想到元滢滢会开口要她付账。稍微有些骨气之人,听到不和的人假意客套,不应该只是假模假样地寒暄一番就分道扬镳。
在二人说话时,唐士程便站在一旁。他不欲窥探元滢滢和元茹说话的内容,但店里客人稀少,她们所说的话隐约听了大概。
见元茹面露为难,唐士程暗道,元滢滢又在欺负人了。他走上前去,语气硬邦邦的:“大小姐想要什么尽管挑,我来付账。”
元茹朝他投向感激的目光。
元滢滢眼睛一亮,有人愿意慷慨解囊,她当然毫不客气,反正到手的银子进的是她的口袋。元滢滢便问,还剩下多少点心,她全都要了。
吕西翎应了一声,没戳破元滢滢掌柜的身份。他看出元滢滢和元茹不对付,特意离近点观察。
方才吕西翎听到唐士程的话,心中咯噔一下,不禁面露同情,心道:唐士程对元滢滢不了解,她哪里是会客套的性子,只会紧抓旁人的话不放。他就是因为随口说了一句话,丢了铺子,又为元滢滢做工。果不其然,元滢滢因唐士程一句“想要什么”便直接把店铺的点心尽数包下。她才不管唐士程有没有带够银子,会不会付不起。若是他拿不出钱,正好作为教训,时刻告诉他莫要逞英雄。
唐士程眉头未皱,对伙计说按元滢滢说的办。元茹气的胸脯起伏,说元滢滢吃不了许多点心,显然是讹诈。
元滢滢做受惊状,躲在吕西翎身后要他评理。
“是这位郎君主动开口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依照本心说了,他们却……若是你出不起钱,大可以刚才便告诉我想要什么都成,但不能超过二两银子,我便知道了你的底细,不会多要。现在弄成这副局面不是我一人之错,你那副吃人的模样好生吓人。”
吕西翎强忍笑意才保持一副严肃面孔,他看向元滢滢,心道装的挺像。元滢滢缩着双肩,她本就身形纤细,这副作态更显体态玲珑。但元滢滢显然做戏能力不佳,她明明是害怕但脸颊不苍白,反而色泽红润。但吕西翎看着,心里当真起了怜爱之心。
他板起面孔做理中客:“客人,你这就不对了。给不起便直说,都是凡夫俗子谁都不会笑话你假大方,欺负弱女子算怎么一回事。”
元茹要再辩解,唐士程拦住她。他过去觉得元茹坦率纯真,现在看来——莽撞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他何时说过没有银钱,不愿意出钱。本是一桩小事,经过元茹出头越闹越大,铺中的人纷纷侧目而视。唐士程觉得头痛,摸出一沓子银票放在柜台:“多的不用找。”
他转身离开,元茹匆匆跟上。
元滢滢抚着腰笑出声。她抓起银票,仔细清点后感慨唐士程是真大方,除了能买下铺中所有点心还有不少富余。她抽出银票分给伙计,特意留给吕西翎一张大的。
吕西翎甩甩银票,笑道她如此慷慨大方。元滢滢轻哼,直言她向来赏罚分明,刚才吕西翎配合同她做戏,她自然要奖赏他。
点心被唐士程包圆,铺子可以提前半天关门。至于点心,元滢滢一人吃不完,便让伙计各自分了带回去。
吕皇商看着桌上酥皮奶皮混杂堆放在一起的点心,得知是吕西翎带回府,说他许久没去玩乐,今日有人久不见他特意上门相邀。吕皇商已拒绝了邀约,但仍旧拿出此事试探吕西翎。
站了一天,吕西翎饿得不行,往嘴里大口吃着饭菜,说话声音含糊:“我哪有空闲,铺子里的事尚且忙不过来,没有空陪他们斗蛐蛐儿。”
吕皇商又道,若是吕西翎对昔日遭算计一事耿耿于怀,不如辞去了活计,吕家店铺众多,随意分出一家交给吕西翎。
他想都不想断然拒绝,铺子里虽然忙碌,但他过得快活满足。
提到元滢滢,吕西翎眼眸中闪烁兴奋:“爹,你知道吗,今天滢滢又拿捏住旁人说的话。那人要请客,她就把所有点心都要了,直把那人架起来。我心里才平衡了一些,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被滢滢坑,还多了一个难兄难弟。”
吕皇商问道:“你天天待在铺子里不觉得无聊?”
吕西翎摇头:“当然不会。她整日有许多事要做,翻账本问生意。其实我早就瞧出来了,她看不懂账本却非要装懂,但一眼就看穿了——我每次看向她时,她不是在发愣,就是拿起毛笔勾画,走近一瞧,却不是在核账,是在画乌龟。爹,你不知道我整天忙中偷闲看她做什么,日子充实的很。”
吕皇商连连应是,心想他旁的不知道,但清楚吕西翎刚才字字句句不离元滢滢。恐怕有趣的不是店铺的活儿,是元滢滢才对。
回到家中,元滢滢吩咐厨房做了一桌苦瓜宴,是特意为元茹准备,称清火败毒,正好消元茹的火气。
元茹尝了一口,连忙拿茶水漱口。她埋怨元滢滢不依不饶,明明害的她丢人又遭唐士程冷落还不肯罢休,又拿苦瓜宴欺负她。
胸中郁闷难以疏解,元茹便书信一封,把心中难过写在纸上,吩咐婢女送出府去。
她嘱咐,还是老地方。
第402章
婢女拿了信正要出府,在大门口和元滢滢身旁的丫鬟撞上。她顿时改了心意,把信塞进袖中说有要紧事告诉元滢滢。
婢女深知做奴婢最重要不是恪守本分,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见府中元滢滢这股子东风压倒后母的西风,便斗胆赌上一把,以此信投诚。
元滢滢感到新奇,府上无一例外地倒向后母,皆是自发地为后母探听消息。这是头次有人将元茹的秘密禀上,她颇感兴趣,没有做伪君子状斥责婢女不该背信弃主,将信件丢在一旁表示清高并决心不看。元滢滢将信展开,仔细读来。
纸上诉尽满腹委屈,把元滢滢所为一一讲来。元滢滢置身事外旁观,便觉得自己是无恶不作的坏人,而元茹是遭她欺负的小可怜。
只是这信却不是送给唐士程。
元滢滢看到文中的子皓二字,隐约记起让元茹和唐士程退亲转投他人怀抱的那人姓名,便是刘子皓。
她蹙起黛眉,慢慢想通:看来元茹还未得到重生的机会,现在她同唐士程定亲,但私底下和刘子皓有了牵扯。
元滢滢不会把此事禀告元父,如此做了是在帮元茹的忙——让元茹及时和刘子皓分开,安生同唐士程过日子,不就是帮她余生美满。元滢滢才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做不来此等贴心事情。她心道,待元茹恢复前世记忆一定立刻和刘子皓撇清关系。元茹何其幸运,正确选择就摆在面前,她只需避开刘子皓这个错误的人,便能迎来好日子。
想起唐士程高高在上,眸中暗含轻视的脸,元滢滢心想,元茹都把她说成无恶不作之人,她不真的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坏名声。
元滢滢将信折好还给婢女,要她莫声张,该送给谁便送给谁。婢女不解,她已做好了元滢滢拿信去告状的打算,不曾想元滢滢没准备把此事告诉元父。
在铺子中和吕西翎相处许久,耳濡目染之下元滢滢学得了笼络人心的法子,虽然不多,但勉强能够撑场面用。她打开妆奁。因里面的首饰成色并不好,挑挑拣拣许久才选出一副耳坠子,拿给婢女作为奖赏。她说会记得婢女的好,若是她情愿做自己的耳目,定然不会薄待她,待有了合适机会就把她要过来。
竹兰忙表忠心,说会时刻关注元茹的一举一动,如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禀告。
元茹信上除了诉说委屈,还要见刘子皓一面。今晚有名的杂耍班子进城,街道定然热闹。元滢滢晚上梳洗打扮出了门,来到酒楼三层。
这酒楼除了厢房主屋,另外辟出一间外屋,无窗无墙,只有雕花栏杆阻隔。站在外屋可以吹风赏月,也可同隔壁对面相望闲话两句。
元滢滢走至外屋,轻依栏杆,朝隔壁房间看去。只见糯色窗户纸上黑影移动,由小变大,逐渐靠近窗户。元滢滢立刻转过身子,担心被瞧见了真容。
唐士程和伙计说话的声音传来,问订房的主人何时能到。伙计笑着让他等等。
元滢滢促成元茹和情郎的会面,又用了元茹的名义邀唐士程前来。她脑筋简单,想着梦境之仇不可不报。回忆在梦中,她已重生两次,本就心力交瘁,每行一步都战战兢兢。元茹却故意隐瞒,让她误会了刘子皓是良人,导致最后一次重生也没过上好日子。元滢滢恨恨想道:元茹害她,她便还回去。重生后的元茹避刘子皓如蛇蝎,她便挑明此事,让唐士程知道元茹的所作所为,彻底断绝了二人在一起的可能。假如元茹能靠自身另外找到良人,元滢滢不会阻拦。唐士程得知真相仍旧情愿接受元茹,元滢滢不会另想法子拆散,只会骂唐士程不争气,长得道貌岸然实际情愿当乌龟王八。
元滢滢假借元茹名义邀约的计策拙劣,唐士程早就识破。真是元茹邀请,便会说出因何要见他,不会只留下一句轻飘飘似是而非的“有要紧事说”。唐士程稍做思索,来送信的人是元府奴婢,此人不是元茹,必定只能是元滢滢了。唐士程心道,元滢滢不知道想出了什么欺负人的法子,故意设下此局。唐士程便装作没有发现,按照元滢滢的计划来赴约,看她搞什么名堂。
唐士程随意张望,见纤细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明显是女子模样。他唇角轻笑,想必隔壁便是元滢滢,藏都没有藏好。
唐士程等的无聊,故意大声说道,他听街下有柿子卖,但身上并无零散银钱,不如去隔壁问问可有零钱相换。
元滢滢当即屏住呼吸,暗自祈祷唐士程所说是另一个隔壁,不是她的房间。但祈祷没能奏效,房门声音响起,元滢滢大气不敢出。屋子灯火通明,门紧紧关闭,显然里面有人在,元滢滢只得应声。她声音发细,装不得粗音,便把声音掐的更细,甜腻腻的,像掺了过量的蜜糖。
“我一人在房内,不便见外人,你速速离开罢。”
唐士程听了失笑,只道元滢滢为了隐藏身份竟学会了伪装,声音娇滴滴的像是那么一回事。他停留门前,没有离去,说出来意。
元滢滢埋怨唐士程没有君子风度。她刚才说的很清楚,做出一副性子传统不见外男的腼腆作风,唐士程却不识趣仍旧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为了驱赶他尽快离去,元滢滢只得翻开荷包,数出二十枚铜钱。
“请郎君背过身去。”
唐士程依她,转过身去。他听到推门声音响起,应是元滢滢走了出来。她仍不放心,再三叮嘱道,要他一定莫回头,她不见外男的,只是看唐士程遇到困难有心帮忙才开门。唐士程知道,他现在回头看到的定然是元滢滢张皇失措的脸。然后呢,元滢滢是会手忙脚乱地解释她是碰巧经过,还是破罐子破摔,坦诚说出邀请唐士程的人就是她。
但相比立刻戳破,唐士程选择静静站立原地。毕竟看元滢滢费心遮掩却不知道他已经知晓真相的笨拙模样,委实乐趣横生。
门吱呀响起,传来一声“你可以转过来了”。
唐士程看房门重新紧闭,只是地面多了一只粉色绸面绣彩蝶帕子。唐士程拿在手里拆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铜板。
唐士程道谢,元滢滢隔着房门应了一声。
拿过铜板,唐士程逗留不肯离开,直言他身上有成块碎银,便以此作为交换,酬谢元滢滢慷慨解囊之恩。他把碎银放在地面,回了房中。元滢滢听到他脚步声远去,直到听不见了才打开一道缝隙,水淋淋的眼睛瞟向地面,果真看到了一块碎银。元滢滢将门拉开,拾起银子又赶紧合拢。她全然不知,自己这副作态被唐士程尽数看在眼中。
见她面露欣喜,唐士程轻轻摇头,他以为女子身上不该沾染太多铜臭气。女子似水,清清白白,心思磊落之人才最合唐士程心意。像元滢滢此类——欺负人,满肚子心机算计,又爱钱,是唐士程最嫌恶的女子。
元滢滢掂掂碎银,估计约有二两重。她心道唐士程真是笨透了。他用二两银子足够买下街道上随便一个小摊,却用来和她交换铜板,真是蠢笨。却不知,唐士程本就无心买东西,换零碎银钱是他随意想出的借口,是为了看元滢滢努力遮掩的慌张模样。
唐士程从栏杆探出身子,目光缓缓掠过街道,最终停在一个卖柿子的摊上。他扬起声音,冲小摊贩喊道:“卖得是脆柿子软柿子?”
小摊贩仰面,声音响亮:“二者都有,客官要哪种。”
元滢滢时刻关注隔壁的动静,唯恐唐士程走掉了,看不到元茹私会场面,她精心布置的局就白白浪费了。
听到小摊贩询问,元滢滢差点脱口而出“软柿”——软柿香甜多汁,脆柿硬邦邦的。
但唐士程回答了脆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