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非子
唐士程自有他的道理,但何必和元茹解释,休书写成,他和元茹斩断关系。元茹带着嫁妆行李归家,能够想到得知她被休弃后,元父该是何等震怒,以后日子会如何灰暗无光。
梦醒,唐士程久久才平复心绪。天未明,他没有继续躺下睡觉,而是坐着沉思许久。
吕西翎和迟叙都做过元滢滢的夫君,唯独他没有,这让唐士程觉得低人一等。尤其在元滢滢的转述中,他竟愚蠢地被元茹蒙骗,更令他头顶冠了“没脑子”的名号。
一场梦境叫唐士程稍感宽慰。他虽娶了元茹,总算没有一错到底,中途识破了元茹的真面目,和她断绝关系。但他总觉得心中惘然,仔细想来,把元滢滢抢到宅院中的方式太过温吞。唐士程明白梦境中的他想温水煮青蛙,让元滢滢渐渐接受他,只是……太慢了。
翌日。三人齐齐出现在吕家铺子前面。排门一打开,他们就开口问元滢滢在何处。自杜秀才得中后,陆有仪已随他搬进了大宅子,铺子里只有元滢滢和竹兰做伴。
竹兰道,元滢滢尚且在休息。三人便在铺中等候。因他们相貌出众,进门的客人总要多望两眼。无一人开口催促,竹兰却觉得心中一沉,撑不住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她脚步匆匆,直奔后院而去,求元滢滢赶紧出来,她可应付不来这等场面。
元滢滢略一沉思,让竹兰直接把他们领到房间中来。竹兰犹豫,担心如此做不好。元滢滢秀气打着哈欠,外面太冷,她不想离开被褥,反正吕西翎和迟叙都是她昔日夫君,唐士程虽不是……但谅他不会多说什么。
竹兰将三人带来,随即掩门转身离开。
见元滢滢仍穿着素色里衣,外面罩一件外袍,青丝散开,一副刚醒来的慵懒模样,迟叙挪开眼睛,看向别处。唐士程定定瞧着,仿佛不知道何为“非礼勿视”。吕西翎随意地坐在床边,问道:“汤婆子还热?”
元滢滢摸出汤婆子,轻轻摇头。
吕西翎加了热水,也不交给元滢滢,将被子掀开一角,就塞到她的脚下。元滢滢体寒,天稍变冷,她就手脚冰凉,需用汤婆子彻夜暖着。吕西翎的手指碰到元滢滢的脚,除了感觉软,还有温。
唐士程攒眉,要吕西翎有话说话,别搞小动作,让人看了心烦。
吕西翎冷哼,身子一偎靠在床边,语带挑衅:“妒夫。不,你不算。迟叙才能够称上妒夫,而你只是妒男。”
唐士程紧皱眉头,他向来看不上吕西翎之类的纨绔子弟,心里瞧他不起,眉眼中带出几分嫌弃。
迟叙冷声道,他此次前来是有正经事要说,可不是来看唐士程和吕西翎吵架的。两人这才做罢,不再争执。
从他们口中,元滢滢得知了自己实际的命运轨迹——她并非每一次都选错人。与之相反,除了因元茹撮合而嫁给的刘子皓,她两世的夫君都可以称得上一句良人。
可元滢滢并不开怀。她本能埋怨上天对她不起,吕西翎和迟叙是负心人,重生选错了人非她一人之过。可现在突然告诉元滢滢,在她原本的命运里,只要她能坚守寂寞,信任原来的夫君,就能够过上好日子。比如同吕西翎做夫妻的一世,她疑心他养了外室,为此伤了心,实际吕西翎整天不着家是为了设计报仇,干的是正经事情。
夫君或重新拥有富贵,或功成名就,连识人不清的唐士程都及时清醒,和元茹和离,没有一直被蒙骗下去。唯独元滢滢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之所以没享到福气,都是她太过愚蠢。
元滢滢心中羞恼,故意嚷道:“就算如此……难道我吃的苦头受的罪,不是因为你们吗?”
“是——”
元滢滢瞬间有了底气:“那就成了。虽然你我看到的命运不同,我将日子过得凄凉,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认也不认?”
三人轻轻颔首。
元滢滢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佯装生气把他们都赶回去。
三人自然不愿离去,他们来见元滢滢,可不是只为了告诉她真正的命运。最为要紧的事情还没说就被轰走,他们如何能接受。
竹兰抵着门:“有话等小姐心情好了再说。”
迟叙对着烛火沉思,他没有怪罪元滢滢的意思。元滢滢用嫁妆贴补他,助他科举,虽有奸人作梗,但他没有一次得中是事实。
迟叙眼眸清明,他手中握笔,整张纸上写满了元滢滢的名字。他想的透彻,脑袋格外清楚:无论重来一次、两次,还是无数次,他都会选择元滢滢。可迟叙明白,元滢滢是他唯一的娘子,但自己却不是她仅有的夫君。
他抬腕,写了一个“争”字。
唐士程命仆人把库房打开。仆人侧身而站,手中高举烛台照明,疑惑唐士程遇到何等紧要事情,竟等不及明日,今夜就要来库房察看。
唐士程目光轻扫,落在摆放首饰的黑酸枝木架上。他捧下雕刻有福寿纹样的匣子,里面摆着一对圆润珍珠,大小宛如核桃,散发出柔和光辉。唐士程将自己和另外两人做比较,私心以为他要更好——官宦出身,已在朝中领了官职。他和吕西翎不同,身上没有沾染商人的铜臭气,又不似迟叙一般清贫。
将匣子收好,唐士程气定神闲。将出身、家境,容貌德行等诸多条件一一摆出,元滢滢当然知道选择哪个最好。手中的珍珠不过是哄元滢滢欢心的小玩意儿,日后元滢滢成了唐少夫人,要什么奇珍异宝,唐士程都会去寻来。
元滢滢刚绣好荷包,正收拢丝线,忽听墙头传来响动。她心中一慌,忙唤竹兰去瞧瞧是什么动静。
竹兰看过后道:“墙角的花盆不知为何倒了,就是它发出的声音。我已扶起来了,小姐放心。”
看着面前的吕西翎,元滢滢心道,花盆如何倒的,自然是有人夜闯女子闺房,不慎踢倒的。
吕西翎是急性子,他等不了明日,今天就要说清楚。他目光锐利,一眼看到了元滢滢手中的荷包,忙伸手抓来:“给我的?”
元滢滢哼了一声:“不是,是给小狗的。”
吕西翎纠正:“瞎说,你明明是做给我的荷包。”
元滢滢噗嗤笑道:“好好,是给你的。反正你和小狗一样,都喜欢钻到人家家里。”
被骂做小狗,吕西翎罕见地没有生气。他坐在元滢滢脚边,迎着烛光看了又看,问道:“这绣的是湖泊和两只小鸡罢,尖嘴巴,利爪子。”
元滢滢拿枕头砸他:“是鸳鸯。我本想绣一片湖,又觉得太单调,想想再添两只鸳鸯更生动。没想到竟如此难绣,可也没有像鸡罢。你若是说像鸭子,我心里还好受点。”
听到是鸳鸯,吕西翎立即眉开眼笑,改口道:“是鸳鸯。我刚才恍神了,这嘴巴爪子哪一点像小鸡,就是鸳鸯嘛。”
他把腰间系着的绣娘缝制的精致荷包随手丢掉,转而戴上元滢滢的荷包,神态满意,准备等人开口问,他就回上一句:“这是滢滢亲手所做,绣的是鸳鸯。”
元滢滢知道她女红不精,却容不得他人嫌弃。见吕西翎如此珍惜,想要拿出去炫耀一番的得意样子,她神色稍缓,问吕西翎想说什么话,急得连一夜都等不了。
吕西翎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我要娶你。滢滢,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妻。若非荣王爷作梗,你第一世的日子会过得如意美满,不会像你说的一样艰辛……但无事,你重新嫁给我。爹和我得了皇帝近臣的身份,以后不是人人嗤之以鼻的商人了。日后,我可以继续做买卖,儿女不会冠之以商人之子的名号。”
元滢滢推开凑近的他:“呸,谁要同你生儿育女。”
吕西翎不甚介意:“有没有儿女都不打紧。若是没有,等我们白发苍苍时,就把家产挥霍一空,省得被别人惦记。”
元滢滢嗔道:“公公会气死的,你这个败家子。”
听她唤吕皇商公公,吕西翎心中一动,拿出吕皇商来劝。他说,吕皇商极其喜欢元滢滢,整日在他耳边念叨,要他争点气把人娶进门。元滢滢若点了头,吕皇商定然要放鞭炮庆祝。
元滢滢轻咬唇瓣,难得见吕西翎做小伏低,又搬出吕皇商让她心软。这一招当真奏效,心乱如麻下,元滢滢轻声应好。
吕西翎眼睛一眨不眨,确定了刚才没听错,元滢滢当真应允了他的求娶,就搂住她的腰肢,在左右两边脸颊重重亲去。
免得他太得意,元滢滢绷紧脸蛋,说她要休息了,让他赶紧回去。她成过几次亲,知道成亲麻烦,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哪里是一夜就能讲的清楚。
吕西翎不肯走。他说出担忧,迟叙和唐士程一个两个看起来心眼都多,他怕稍微不注意,元滢滢就会被哄走。
元滢滢不信,她又不傻,既答应了吕西翎,怎么会被另外两人所哄。但在吕西翎的坚持下,元滢滢只得给他另外准备了席子被褥,就放在床榻旁。
吕西翎今夜格外兴奋,丝毫没有睡意。元滢滢被他吵的心烦,威胁道:“你再说话,我就反悔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待迟叙和唐士程守在房门前,先看到的却是吕西翎。他眉峰挑起,说元滢滢已经允了他,他们两个别妄想了。
竹兰后知后觉,说昨夜墙头果真有人,是吕西翎翻墙进来。
见元滢滢点头,二人才知吕西翎是靠无赖手段险胜,心中不忿,他们竟败在了想法不够出格,没有想到还有厚着脸皮闯进闺房,央求元滢滢答应的法子。迟叙和唐士程都读过圣贤书,受君子言行的约束,此刻生出悔意,怪自己行事太注重体面。
听到他们的话,吕西翎先是恼怒,而后展开眉毛,做无所谓状:“都是嫉妒。”
吕西翎把婚事筹备都交给了吕皇商。他整日守在元滢滢身旁,生怕离开一步,她就被人抢了去。迟叙和唐士程不知道骂过多少遍“无耻”,但拿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吕西翎娶了元滢滢。
成亲这日,吕西翎一改第一世时的散漫,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打扮,特意戴上了元滢滢绣的荷包。旁人多看了几眼,他就要摆弄两下,扬声道:“我娘子亲手做的,世间独一无二。”
掀开红盖头时,吕西翎心头乱跳。他做过了梦,除了了解前世命运,自然也看到了和元滢滢的缠绵景象。但在这一世,他只亲过,还没……碰过。
元滢滢掀起眼睑,眸中有水波闪过,她道:“该安寝了。”
吕西翎拥着她倒下。极尽缠绵之后,他忽对前世的自己生出妒忌。如此曼妙的滋味,他尝过一次就欲罢不能,而第一世的他,不知道拥有过多少次。
吕西翎动手,将元滢滢的身子轻翻,手指滑过她光滑白皙的后背,低声说着再一次。他不给元滢滢喘息的机会,如同疾风骤雨,又似绵绵细雨,叫人脸颊发红,身子酸软。
吕西翎把下颌抵在元滢滢的肩窝,顺着她的脖颈轻轻啄过。香汗淋漓,从玉似的后背滑落到他的胸膛。吕西翎吐息稍重,唇瓣吻向元滢滢的耳垂。
他说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元滢滢扭过头,腰肢微动。肌肤欺霜赛雪,似雪白浪涛,将人卷入其中。只单单看着一身好皮子,就觉得头晕目眩,何况动手去摸,去亲。吕西翎吐息微急,将唇瓣抵在元滢滢肩膀,堵住嘴巴里的声音。
元滢滢笑他平日里常和她吵架,语气不耐烦,看着是厌极了她,却原来是隐藏的深,在初次见面时就对她起了心思。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因为撞了她,就心甘情愿地把一间铺子奉上。
听到元滢滢的调侃,吕西翎头一次觉得无法反驳,就咬着她肩上软肉。良久之后,他突然沉声说道:“不止是那一次。”
“滢滢,是两次。每一次都是一见钟情。”
第418章 重生也选错夫君的废物对照组(番外)
唐士程难以忘记他推开紧闭的房门时看到的景象——元滢滢抱住双腿,躲在角落里身子发颤。她鬓发散乱,从中溢出的发丝横在眼前、唇边。
唐士程早就听说过元滢滢,大部分话是从元茹口中得知,知道她美貌却愚蠢,挑花了眼睛,最终却选了刘子皓。身为元家大小姐,没做成正头妻子,成了人家的妾。这消息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多是怪她不爱惜羽毛,自甘堕落。
因为元茹的缘故,唐士程对元滢滢当然没有好印象。
仆人发觉了元茹的不对劲,她悄悄地往外面递信,夜已深了还未回来,就尽数禀告了唐士程。他顺藤摸瓜,知道了元茹在谋划什么,也寻到了元滢滢。见元滢滢如今的境况,唐士程心底对元茹嫌恶更重。
元茹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满腹心机,正是唐士程最厌恶的女子类型。知道她做出困住元滢滢的事情,更觉她心狠。唐士程生了休妻的心思,对元茹曾经说过的话都产生了怀疑,忖道:元滢滢当真如她所说,心机深沉吗?
这是元滢滢在房中待的第二日,她却觉得度日如年,仿佛已经忍受了数年折磨。她看向唐士程,心道他肯定是元茹的同谋,过来看她笑话的。元滢滢抬手理顺鬓发,下颌轻抬,一副倨傲模样,不愿意让唐士程小瞧了她。
但她的骄傲只维持了短暂一瞬,腹部传来咕咕叫声。元滢滢脸颊一热,随即瞪向唐士程:“我饿了,你去拿点吃的过来。”
见她这副模样,唐士程便知元茹说了许多谎话,但至少有一句是真的,便是:元滢滢虽美但蠢。
她的语气掺杂怒意,完全没有察觉到唐士程是来救她,而把他当成了元茹的同伴。
唐士程走到她的面前:“吃饭不急,先离开这里。”
元滢滢睁圆眼睛,良久才意识到唐士程是真的要救她出去,立刻改了语气,声音娇弱,眼睛蓄满水光:“我走不动了,腿疼——”
她欲言又止,神情为难。唐士程看向她隐在衣裙下的腿,隐约隆起弧度。唐士程皱眉,误会了元滢滢的话,以为元茹心狠手辣至此,竟毁了元滢滢的腿。他心中休妻的打算越发坚定。事急从权,他只能弯腰把元滢滢抱起,赶紧离开阴暗狭小的屋子。
去哪里又成了新的问题。
正是刘母和元茹联手把元滢滢送来,唐士程再把元滢滢送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因此,刘家去不得。元家虽然是元滢滢的娘家,但明显更偏心元茹,大概不会尽心照顾元滢滢。
思来想去,元滢滢有婆家娘家,却无处可去。无法,唐士程只能把她暂且带回家里,安置在他院子旁的一处小院。
婢女准备好吃食茶水,元滢滢捧着茶碗,接连喝了三杯。一口饭菜没吃,她却打起了嗝。元滢滢觑唐士程神色,见他没有露出嫌弃神情,稍微放心,解释道:“婆婆和元茹太坏了,不让我吃东西,只等晚上抛一个馒头进来,纸都未包,从仆人脏兮兮的手里扔到满是脏污的地面。馒头上沾满了灰,我宁愿饿着都不去捡起吃。”
婢女正把点心挑到瓷碟中,听到元滢滢所说大惊,失言问道:“少夫人使你如此狼狈?”
元滢滢因她语气中的惊讶和质疑而不满,问清少夫人是元茹后点了头。元滢滢惊讶地看向唐士程,他竟是元茹的夫君。不怪元滢滢没认出来,她只在元茹炫耀时听过唐士程的大名,却从没亲眼见过。
元滢滢陷入纠结,唐士程和元茹是夫妻,即使元茹做错了事,唐士程总会偏向她。元滢滢心中惴惴不安,她被救出来,再不想回到黯淡无光的房中,被当做一只鹰来熬。可她想不到说服唐士程把她留下的法子,暂时把苦恼抛到一边,想着先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
元滢滢大口吃着点心。一口点心一口茶,很快腹部就觉得充盈。她吃饱喝足,静静看着唐士程,等着看他要如何对待她。
唐士程只让她好好休息,一口气吃了太多点心,为免积食,晚膳就不必用了,免得吃的过多身子不适。
元滢滢犹豫开口:“你……不送我离开?”
唐士程反问:“你想走。要去哪里?”
元滢滢当然不愿意承认她无处可去,无论是刘家还是元家,回去后都会重新落到元茹手中。可她如此说了,肯定被唐士程瞧不起,为了充面子,她挺直脖子:“当然是刘家。不过我受了委屈,肯定不能主动回去。我要待在你这里,等刘子皓登门认错,苦苦哀求之后,我满意了才跟他走。”
人在屋檐下,元滢滢的性情变得格外温驯。唐士程听仆人说,她连要热水沐浴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唯恐叫人拒绝。配上她出众的美貌,仆人待她多有纵容。听罢,唐士程半信半疑,因他初次见到元滢滢时,她身上狼狈,开口却是差使人的娇纵语气。
唐士程往小院走去,听到元滢滢声音扬起,娇声闹着要制新衣。唐士程没有发出动静,远远站在一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