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荀欢
卫祁在沉声:“既有了今夜,你断不可能事成。”
话音方落,却听黑夜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幽幽的笑:“阴山观的道士,倒是好大的口气。”
第201章 咬破
此声来自半空, 却辨不清方向,卫祁在乍然抬头,却只能瞧见一片昏暗, 乔吟眉头紧蹙, 不由高声道:“阁下既然开口, 为何还不现身?”
话音落,半空中没了声响,院外却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跑进一伙人,为首那人身形高大, 乍以瞧见满地的尸首,双目瞬时睁大:“谁?!是谁杀的老九?!”
乔吟目光在那最是凄惨、被斩断了双手的尸体上落了一瞬, 并未回答, 只抬起头来, 反问道:“方才是你在说话?”
那伙人闻声向她看去, 就着月色,乍一瞧清乔吟面容,有几人纷纷咽了口唾沫,其中一人笑容猥琐:“小娘子,你听错了!八哥与我们一道,可没有说话。”
乔吟道:“那是谁,他为何不出来?”
老八最是不屑美色,他因老九之死怒气正盛, 冷笑道:“他不屑与你们动手, 我们来收拾你们便好。”
“‘他’?”乔吟长眉一挑,与卫祁在对视一眼,目光又朝一旁谢寅身上眺了眺:“怎么, 幕后之人还不止这小公爷一个?”
老八尚未说话,却听谢寅开口道:“就我一个。”
“另一位只不过因对邪门歪道颇有造诣,所以替我炼僵,无足轻重。”他淡淡说完,又续道:“我给二位一个机会,你们眼下若是逃了,我便不再追究。若是还留恋此地,”谢寅微微一笑:“这里可不止只有一具僵。”
那伙人瞧见谢寅于此处,有一人闻言下意识急道:“小公爷,可是那些僵……”
话未说完,却忽然被老八拉住,示意他闭嘴。老八低头看了看自己脖间的黑哨,又远远看了谢寅一眼,目光淡淡蕴了些阴沉。
乔吟闻言只是心头一跳:“不止一具,在哪?”
“这里。”谢寅说道,抬手朝脚下指指:“几位可感兴趣?”
地下重牢?卫祁在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一瞬,他紧紧盯着谢寅,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老八冷道:“小公爷还跟他们废话做什么?今夜他们既来了此,便没有再叫他们回去的道理!”
语毕,他一声令下,那伙人竟真的再等不及,抄起家伙便冲了上去。乔吟狐狸眼露出些倦意,这一夜总是打打杀杀着实是累了,怀中长琴一翻,面上却是笑的:“僵尸打不过,对付几个小喽啰还不行?”
卫祁在只低声道:“当心。”
他二人一执拂尘,一借银针,身手本就不凡,于这些人游走接招,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东倒西歪倒了大片。
“一群废物!”
老八持刀怒斥之余,眼见院中角落定着一个凶僵,抬手一吹口中黑哨,他吹的旋律急促,本是唤醒之音,可谁料来回吹了两遍那僵还站在原地未动,卫祁在与乔吟见他欲唤僵本提了些心,见状倒是颇有些意外,老八更是瞪大了眼,似难以置信般:“怎么也……”
他话未说完,又狠狠试了两遍,似是恼羞成怒,直接将手中的长绳一拉,拽断那没用的哨子朝地上一摔,扭头道:“小公爷——”
话未说完,空中忽燃起一道红色信烟,随即便听大理寺外响起阵阵马蹄声,由远至近,似有逐渐包围之意。
乔吟闻声,神色倏然变得严峻起来,看向一旁神色平淡之人:“这是宫中惯用军烟……谢寅,你们当真敢动禁军?”
谢寅未答,只静静瞧了会儿头顶那道烟,神色看不清心中所想。
倒是老八说道:“那又如何?不过借了一支在附近蹲守,一旦寺中有异,自是要出动的。”
他言语间还添了些讥讽之意,谁人不知胤都禁军之厉害,岂是单单这两人能对付的?
说话间,地上那些原先被打趴下的也已重振旗鼓,紧接着便瞧见院外果然闯进来大堆禁军,全副武装,手执兵刃。老八眯了眯眼,抬手就卫乔二人一指:“他们……尤其是他,捉活的。”
卫祁在与乔吟此刻被团团围在中间,虽有武功,可到底不敌人多势众,这般杀来,多少有些吃力。
他二人只觉得眼下场景荒唐之极,奋力挡过兵刃之际,不由怒道:“身为堂堂禁军,不恪尽职守护卫皇城,缘何要与奸人同流合污来做此番勾当!”
禁军内无人回应,谢寅在一旁静看,唯有老八一声嘲笑:“道长这话未免太过天真,眼见皇城的天都要变了,他们不如护卫新的天。”
乔吟躲过面前长枪,琴弦自缝隙中朝他一扫:“荒谬!”
老八倒是躲闪极快,并未被刺上,只讥道:“娘子莫要不信我说的,你可知,宫中那位如今早已经倒下了?虽封锁了消息,但是恐怕已然命不久矣。”
卫乔二人闻声一怔,却听老八像是极为痛快地继续道:“这位天子,当年为保自身长生四处寻医,还暗中以狱囚试药,我与老九那爹不过是行了小小偷盗之事,最多关三月便可放出,偏偏被他选中尝那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假药,到家三日便身亡了!怎么?御囚的命便不是命?百姓的命便不是命?我爹的命便比他的命贱?!他命贵,好啊,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日日吃着‘长生不老’之药,吃啊!吃吧!”他仰头大笑一声:“再没几日,他便好去寻我阿爹赔罪,给他陪葬去了!”
卫祁在与乔吟忙于打斗之余,闻言心中虽颇为震撼,但却抽不出空来回复,眼见居于下风,当真要被对面活捉了去,院外却忽而“咻咻——”放来几支冷箭,直射中他们面前几人。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清脆怒骂:“我呸!谋反还要找借口,姑奶奶不好好教训你们不信傅!”
一道橙衣自上而下,长鞭在手,狠狠朝老八身上一抽,这一鞭抽得又快又准,老八避之不及,身上一记响亮,便是皮开肉绽,傅秋红落地啐道:“纵是天子再对不起你,便是你为非作歹、抢掠妇女、炼僵作邪的理由?!”
乔吟惊喜看见来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一阵匆忙脚步,听起来颇为浩荡,也似一支队伍,果不其然,再一转头,便见数名身着盔甲精兵手持长枪,夺门而入,枪头上还清晰印着诺大一个“傅”字。
“好在顾阿绣脑子好使,叫我找我爹调了一队来,敢在傅军眼皮子底下作乱,我看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傅秋红骂完,便狠狠一甩手:“兄弟们,上!把卫道长与乔娘子救下!至于叛贼,能活捉的活捉了,找死的便赏他们一个痛快!”
“是!”
傅将军所练之兵到底常年于邦外游走,身经百战,皆为强兵,即便只调用了数十个人,不过片刻功夫,局势便已然彻底转变。
顾隽与陈皮跑在最后,气喘吁吁,一进院子,先是看着面前打成一团,又是看着满地残尸,二人只觉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心有灵犀地避远了些,结果这一避恰避于一具直挺挺站立的“东西”一边,陈皮扭头一看,正与被定住的凶僵四目相对,嘴唇都险些亲上去,登时吓得白眼一翻,直接要向后栽去,好在有顾隽眼疾手快伸手扶住,还机智地掐上了他的人中。
陈皮猛喘一口气转醒,立马离凶僵八百米远,心有余悸又不可置信道:“顾公子不怕?”
往常二人都是一起晕的。
“怕的。”顾大公子神色镇定,攀比之下,略微自豪:“成长了。”
“……”
陈皮想着凶僵那张丑脸,忽然一拍大腿记起正事:“哎呦喂!主子!主子在哪?”
院中场面过乱,他坐看右看没寻着,目光终于朝不远处的屋内望去,咬了咬牙,便壮胆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又是弯腰又是爬的,躲过一连串飞来的兵刃,靠着缝隙朝那屋子奔了去,顾隽本想效仿,奈何刚走两步,面前便有一剑直直朝他面堂刺来,他尚未反应,傅秋红的长鞭便甩了过来,将那剑扔飞后骂道:“躲远点!别碍事!”
顾大公子闻言,又立马利索地退了回去。
屋内,李秀色听着外头打打杀杀只觉得心中焦急,可面前情况更为焦急。
颜元今就这么摁着她的手,叫她半点动弹不得,她只觉得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愈发危险,猩红的眼睛几乎要将她吞没。
这和那日在密室中的神色不同,倒与昔日无恶岭的山洞中有些相似……就好像在看……一个……猎物?
想到“猎物”二字,她不由吞了口唾沫,下意识要往后退,同时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可这一甩却反被握得更紧,长甲深深戳着她的皮肤,能感受到还在一点一点慢慢延长,痛感越来越强,恐怕再用些劲、或是再等片刻便要被他抓破。
颜元今盯着她,视线慢慢下移,落上她湿淋淋的衣领下露出的雪白肌肤。
那里的血管因紧张急速跳动,似有滚烫新鲜的血液奔涌而过。
他喉结滚动一瞬,眸色越来越深。
李秀色感到颈间寒气突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欲哭无泪地干笑一声:“不是,世子,你你、你清醒一点……他们在外头整辛苦打架,你总不能在这——”
可谁料话音还未落,便忽听“哗啦”一记水声。
那些缠绕在广陵王世子身上的绳索宛若无用之物,瞬间松垮沉入水中,他一手抓着她的腕,另一手摁住她的肩头,倾身而上,将她压了下去。
水花翻涌遮盖住小娘子的眼帘,她一下没入水中,什么也看不见,大脑空白一瞬之时又被猛然捞起贴上他胸前。
她只觉脖子上搭上了湿热气息,急促的呼吸频率伴随着冰凉的硬*物抵上她的肌肤,尖细刺骨,叫她浑身不由得发颤。
李秀色顿时于水下挣扎,手脚并用想要将他踢开:“……不行,颜元今,你清醒一点……你别、你别咬我!”
然而他身躯本就高大,更是力大无穷,似乎都不用怎么使劲,便将她制得死死。
沉重的呼吸伴随着水珠叫李秀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胡乱抓着他的身体,吃了不少的水,却忽觉耳下一阵刺痛,急流如电般穿过全身,是他咬了下来。
牙齿咬破稚嫩的皮肉,猩红阴暗的眼珠在沾上血液的那刻似是闪烁一瞬,那腥甜的液体渡入喉间,直达肺腑,让原本孱弱的意识变得愈发失控贪婪。
小娘子痛得倒吸一口气,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与他紧紧贴住,像被搂上,又像是被禁锢完全的猎物,于水下不断沉沦,宛若溺死却又相拥的鱼。
她清晰感受到他喉结滚动的力度,和愈来愈收紧在她肩膀的掌心及指甲。
也不知被喝了几口,他嘴唇擦过她肌肤,触动她敏感神经,顿时叫她浑身一个机灵,仿佛觉醒过来,死命推他:“颜元今……颜元今!”
然而他毫不理会,只是吸着她的血,李秀色又气又急,干脆也趴着他肩头狠狠咬了一记。
广陵王世子眉头一皱,头忽然疼了一下。
李秀色此刻只觉得快要窒息,快要淹死,那摁住她的手却在这时骤然一顿,似乎僵硬了一瞬,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用力地将她一把推开。
“走……走远点。”
颜元今声音急促,短暂的清醒,又瞬间被欲望掩埋。
李秀色有些发愣,她颈上的血顺着肌肤混入池中,殷红的水流擦过广陵王世子抽搐的双手,他嘴唇边还染着血色,两颗尖牙若隐若现,面上是无尽蔓延的黑气,声音低哑中带着些急促的喘息:“我叫你走远点!”
随后他似是又剧烈一痛,浑身颤抖之余,用力想要拉开衣袖,却似乎痛得力气都掌控不住,臂上隐约露出数道新伤救伤,甚至还有一道不知何时用剑划过的新鲜痕迹。
李秀色看着他发颤的指尖,不知为何心间忽然一疼。
……算了。
她一把抓上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犹豫只闪过一瞬,便低声地道:“如果……如果喝一点,会好受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的。”
广陵王世子的身子倏然重重一僵。
“颜元今,我可以的。”
李秀色眼睛有些红,慢慢上前不着痕迹将他的袖口拉下,像是在哄一个孩童:“但是能不能不要把我往水里压了,动作轻一点,我……”
广陵王世子一把摁住了她。
他二人此刻离得极近,鲜血自她颈上两个黑色的牙印中细细冒着,他眼中颜色混乱交替,却始终没有低头。
“李秀色。”她忽然听到他唤她的名字,以及在头顶那隐忍的、又近乎恳求的声音:“……别把本世子当怪物。”
第202章 地牢
陈皮甫一进来, 便见自己主子的手正搭在小娘子肩上。
他顿时吓了个大跳,一把扑上前去,嘴里嚎道:“主子, 可不行啊!这可是李娘子啊!咬死了你醒来还怎么活啊!”
李秀色还因颜元今的话发着懵, 便被他着急忙慌从水中一把拉了上去, 又被这小厮将她朝外一推,毅然决然的一声嘶吼:“娘子快逃!”
紧接着这小厮便义无反顾、视死如归地扭头兀自跳下了水,要去绑他主子。
饶是这般架势也没让这小娘子有什么反应,她只是跪在岸边愣了愣,直至眼睫的水不经意地入了眼, 令她眼睛与心头都稍稍有些刺痛,这才回过了神来。
*
另边厢, 乔吟收了琴, 看着院中倒了满地的人, 傅秋红所带人马倒是很快将对方压制了住, 却见卫祁在正看着先前被他们定住的那具凶僵方向,眉头紧锁。
只听他沉吟道:“既有凶僵……为何直至现在,只出来一具?”
乔吟闻言一愣,又朝正于地上痛得嗷嗷乱叫的老八几人望去,盯着他们颈间的黑哨,稍稍蹙眉。确然是有些奇怪,打斗中她也曾担心这些人召唤来凶僵,可眼下看他们的哨音, 却又都莫名失了效。
尚在思索, 另边厢傅秋红三两下已解决了谢寅,这谢小公爷不知是不是有伤的缘故,并未过多挣扎, 未出几招便被小娘子用鞭紧紧缠住,踢去地上。她俯身瞪着这罪魁祸首,只觉人不可貌相,白瞎了这般好的脸,骂道:“还以为飞电被我爹送到了什么好人家,没曾想原是跟了个歹人做主子,真是晦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