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冯会龙哪怕还不知道元朗豢养私兵之事,可是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向来谨小慎微,也正是凭着这份谨小慎微,他这么多年才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做着官,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对冯会龙来说,力所能及之时,为了皇帝、为了百姓,他可以去做一些冒着风险的事情,可是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身家性命面前,全他娘的是扯淡,命都没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
“最近我接到线报,陛下开春后受了风寒,郑皇贵妃衣不解带,亲自伺候,甚至以嘴替陛下吸痰,照顾陛下到痊愈,让陛下大为感动,甚至之前催促本官速速回禀的折子最近都已经没有了,我们何不借坡下驴,保重自身为要啊!”
冯会龙的消息一向灵敏,必然是有他自己的渠道,这点沈江霖并不怀疑。
沈江霖心里头怀疑的是为什么永嘉帝受风寒的时间那么凑巧,但是想来郑皇贵妃还没有这个能耐,对着皇帝下毒,若是她真这般厉害,可以悄无声息地下毒,也不用大费周章了,直接毒死了皇帝和太子便是。
想来上天都在冥冥之中帮了他们一把。
原本沈江霖是坚定相信三皇子一派没有太多胜算的,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江霖也犹豫了。
若没有自己的参与,若是按照既有的轨道,以沈江霖了解下来的情况,很有可能,唐云翼直接折在扬州,而冯会龙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最后肯定是会倒戈,又有了郑皇贵妃在宫里的这一波助力,让永嘉帝的态度软了下来,或许这一次的元朗确实就是平安度过了。
那么接下来,在三皇子和太子的斗争中,究竟谁胜谁负,那就成了一个悬案了。
不,这世上还有一人或许会知道。
但是答案对于沈江霖来说没有意义。
如果这个时候就选择放弃,他确实是可以和冯会龙一起退回京城,以后哪怕事情爆出来了,冯会龙作为主官逃脱不了干系,但是沈江霖这样的小喽啰,运作一番后,或许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只是,沈江霖能过的去心里那道坎吗?
他能直接放弃唐云翼,他能直接坐视那三万个盐丁就此卷入一场与他们根本无关的政斗之中吗?
天地不仁,百姓都是当权者的刍狗,而他,也要成为这当权者中的一员吗?
沈江霖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周旋。
他俯身凑到冯会龙的耳边,悄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冯会龙十分惊疑不定:“这些盐商真的会闹起来?”
沈江霖面上一派胸有成竹:“冯大人您放心吧,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难道下官还会害了您不成?反正还有时间,咱们尽可以坐山观虎斗。人说,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盐商将钱财看的最重,咱们将消息一放出来,自然他们就会坐不住了。再者说,您这段时日结交了如此多的官员,两淮除了盐官,可还有许多其他官员在呢,那些不满者会不会也想着在里头捞一杯羹呢?便是最后没闹出名堂来,咱们再做定夺,不也还来的及么?”
冯会龙想了想,觉得这样做风险极小,倒不如再听一次沈江霖的,若到时候果然将元朗给办下来了,那么他大功一件,若还是斗不过元朗,到时候滑跪也不迟。
“好,就依你的办法!”冯会龙最终痛下决心道。
这是沈江霖原本就想好的计划,如今是按部就班的实施,但是当他知道元朗还有底牌之后,沈江霖就知道他的计划哪怕实施的再好,若是元朗真的一怒之下,或许直接就弄死了他都有可能。
但是计划依旧是要实施的,只是要稍作更改,同时更是为了取得一定时间的转圜,也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送到了。
冯会龙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官场“交际”,还真不是成天只知道享受吃喝,确实在私底下办了一些事情的。
很快,扬州城里的许多盐商都得到了消息——官府准备改革盐引发放制度,采用新的“纲要法”。
这个消息一出来的时候,整个扬州城里的盐商都炸了起来!
以往官府发放盐引,只要这些盐商手里头有钱,然后再孝敬孝敬那些盐官,打通一下人脉关系,自然是可以花钱买盐引,有钱的就多买,没钱的就少买,大大小小的盐商都可以分到一杯羹。
可是,若是改成了新的“纲要法”,那就不对了,纲要法会对盐商资质进行核查,只有朝廷信的过的盐商才会被登记入册,成为朝廷的盐商,且这样的盐商,是可以世袭罔替的!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盐商生意能做下去,那他以后的儿子、孙子都可以继续做盐商,继续在里面赚钱!
而做盐商的,哪里有生意做不下去的?除非这天下老百姓都再也不吃盐了!
除了几个财力雄厚的大盐商,如今是想尽了办法要争取成为新的“纲要法”中考核成功的盐商外,其他的中小盐商俱都第一时间冲向了盐政衙门,需要衙门的人给他们一个准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莫说是中小盐商了,有些大盐商们觉得自己胜算不是很大的,生怕竞争对手抢走了这块肥肉,同样也发急了。
所以这次,除了中小盐商外,大盐商同样也跟在后头,希望官府的人能够给到一个准确说法。
这“纲要法”,究竟是真是假?!
第101章
元朗今日不在盐政衙门,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也是大为震惊——他都没有得到的消息,这些盐商是哪里得到的?
元朗瞬间就觉得是有人在做局, 他脑海里浮现了好几个人的名字,但是却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元朗只能暂时按下心绪,先让手底下的人去安抚这些盐商,言明他们盐政衙门并没有收到相应的政令, 让他们稍安勿躁, 若是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的。
同时, 元朗也快速安排自己的亲信前往京城去打探消息,可恨此时交通不够便利, 一来一回哪怕再压缩时间, 也要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中,整个扬州城的气氛都是紧绷的,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牵动着大家的心, 就像一个炸药堆一样, 一点就会着。
等到元朗终于知道确切的消息时, 元朗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了。
传递给元朗的密信上说, 是户部殷侍郎上的奏本,提出了这个“纲要法”来, 说是如今的盐商资质参差不齐,屡屡有弄虚作假之事,不如对天下盐商进行统一考核, 只有考核通过的,才能成为盐商,且能世袭罔替,这样一来,若再有弄虚作假之事,朝廷就可以追根溯源,更加方便管理和追责。
户部的殷侍郎和元朗并没有什么恩怨,但是元朗和户部的人打过不少交道,知道他们的德性,总想着到他这边来分一杯羹,这次的上奏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元朗对着信件凝眉深思,他突然想到,这个“纲要法”在明面上对他来讲倒不全都是坏事,若是拿着这个朝廷的新政令,狠狠地压榨一番这些盐商,倒说不定可以在他们身上炸出更多的油来。
元朗深知两淮盐商之富有,甚至在私下里称呼他们为“大肥猪”,虽然元朗已经在他们身上谋得了数不清的好处,可是元朗却依旧觉得不够。
他甚至认为,是他给了这些盐商机会,他们才能挣这个钱,而他最后却只能拿一点蝇头小利,属实是他太过于仁慈大方了。
不管这个“纲要法”最终能不能成,趁着如今人心惶惶之时,他若出手再捞一笔,显然不是问题。
元朗起了心思,他最近正是缺钱的时候,于是盐政衙门那边就开始将这个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起来,明明京城那边,户部只是上了一个奏本,但是扬州盐政这边却已经说的有鼻子有眼了,所有人听下来,这个“纲要法”大概率是要成的。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闻风而动,纷纷开始找关系、拖人脉,企图自己能挤进去,在政令还没下达的时候,就先占一个名额。
这简直就是正中元朗下怀,一时之间,元府门口大大小小盐商络绎不绝,银子像是流水一样淌了进去,就连元府门口守门的人,打赏的银子就拿到了几百两,足以可见元朗敛财之能。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盐商都那么有钱的。
还有很多小盐商,其实他们赚的就是东奔西跑的苦力钱,能够从官府中拿到的盐引也不过就是几十张,甚至少的只有十来张,去掉成本、交了税,疏通了门路,给官员小吏又截取掉了一笔银子,再千里迢迢拿回去卖,最终忙活小半年,或许也就赚个一二百两银子,那还是再附带上一些其他杂货的倒买倒卖,才能挣到的钱。
在这个年代做生意,可不像是在现代,路上艰苦自不必说,更可怕的是还有水匪山寇之流,若是运气不好遭了劫,钱财货物全被抢了不说,一个弄不好,连命都可能会丢。
所以,像这些小盐商,绝对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生意的,不到万不得已,其实很多人是情愿安安稳稳地种几亩薄田、老婆孩子热炕头度日,也不愿意为了银子东奔西跑、朝不保夕的讨生活的。
士农工商,“商”在最底层,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指着这点门路养活一家老小,而如今,连这块门路都要被斩断了。
而除了他们这些人,也有官员因为盐政衙门的大捞特捞而感到嫉恨且不满的,这些人都在冯会龙给到沈江霖的名单之上。
等到沈江霖终于拿到了京城那边的确切消息后,他亲自拜会了欧阳平,投了秦之况的名帖,扬州知府欧阳平终于正视沈江霖起来。
欧阳平确实看不惯元朗这些年在扬州的所作所为,但是欧阳平在扬州地界上的任命还有一年就要到了,他并不打算真的与元朗为敌,否则他也不会忍受到如今了。
欧阳平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对沈江霖道:“沈贤侄,既然你是秦之况的人,那么本官就好心教导你一回,不要和元大人硬碰硬,你赢不了的,不如就此回去,我就当今日没有见过你,如何?”
欧阳平依旧选择回避这件事。
沈江霖却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欧阳大人以为下官是想要来求您做事?”
“难道不是?”欧阳平被沈江霖的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欧阳大人,下官是来救您的,前方已经是灭顶之灾了,您竟然还一无所知。”沈江霖这话一出,欧阳平的心都颤了颤,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朗,有不臣之心。”这七个字从沈江霖口中轻轻说出的时候,欧阳平简直吓得连坐都坐不住了,直接弹跳起来,目光死死盯着沈江霖,不敢错过沈江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没有欧阳平的帮助,沈江霖拿不下元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核查,沈江霖已经确信,欧阳平不是元朗的同盟者,那么为了欧阳平自己的仕途,哪怕他不想站在他们这一边,沈江霖都要将他绑在他们的战船上。
沈江霖也没有夸大其词,欧阳平是扬州知府,扬州城的一切都应该归欧阳平管,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元朗若是造反,欧阳平这个知府,以后会被第一个进行清算。
除非,他想和元朗一起发疯。
可是欧阳平与郑皇贵妃一脉非亲非故,他是坚定的纯臣,如何会想不开,要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这上面赌?
至少目前为止,许多官员都认为,三皇子根本没有和太子相抗衡的力量。
有了欧阳平的帮助,一切在暗中的布置就变得有序起来,但是扬州城里却是开始乱了。
先是几十个小盐商共同围堵盐政衙门,搞得盐政衙门里的官员都不敢上职,就怕被这些刁民给堵在里头出不来。
元朗同样如此,他是完全不屑于和这些刁民对上的,只让下头的人却解决这个事情。
然后在五月三十那天,又有人在扬州府衙门处敲鼓鸣冤,状告两淮盐运使元朗受贿,甚至拿出了自己的账本出来,言之凿凿。
欧阳平“无奈”之下,只能派衙役上门,请元朗到衙门来平息这件事。
元朗听到下人来禀告的时候,简直都被气笑了,对着底下几个盐官嘲道:“你们听听,这个欧阳平脑子没病吧?一个刁民来告本官,还叫本官当堂对峙?”
元朗早就看这个欧阳平不顺眼了,平日里从不与他们相交,做事一板一眼的,虽然没有坏过他的事,但同样没有给他大开方便之门,着实是可恶。
底下几个盐官正在和元朗商议盐政衙门被围堵的事情,闻言纷纷点头附和:“可不是如此?我们叫他将盐政衙门口那些刁民给抓了,他不派人来抓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让元大人您去和区区一个盐商对峙,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理他作甚,打发管家回绝了便是。”
“估摸着那个盐商或许有点来头,不如下官去探听一番?”
正在这些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的时候,元朗却听到他们家的管家大惊失色地奔回来,磕磕绊绊道:“老、老爷,外头来了好多捕快,说您拒不接知府的驾贴,要将您带过去!”
“驾贴”是官府下达的逮捕令。
元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阴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稳住了心神,带着人快步往大门口行去,果然一到大门口,就看到欧阳平带着大批捕快堵在了元府大门口。
“欧阳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刁民的诬告,你竟敢要将本官绑到知府衙门去?本官可是从三品的盐运使,就算真有问题,按照流程,你也应该先禀告吏部和大理寺,由大理寺审理官员的案件,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元朗一边说着的时候,手一边在背后摆了一个姿势,那管家立马心领神会,折身回去,召集了府上所有的家丁,让他们涌到前面去保护元朗。
这些家丁个个身材魁梧、身手矫健,与其说是家丁,倒不如说是打手。
双方人马对峙起来,若论人数,竟然是元朗这边人更多一些!
欧阳平绷紧了嘴角,此刻他心里在急剧地斗争着。
沈江霖告诉他,元府中必然藏着巨大的秘密,元朗的贪腐是板上钉钉的,而要找出元朗造反的证据,也必然在元府之中,只要先控制住了元朗,接下来定然是水到渠成,他们要做的就是攻其不备。
但是,万一,沈江霖说的一切,都是猜测,都是假的呢?万一呢!
不,没有万一!
如果元朗要造反,那他如果没有将他抓出来,不仅仅他要死,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全部要死!如果元朗没有造反,只是贪腐,那么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最多被摘掉官帽,永不录用,孰轻孰重,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况且,沈江霖绝非无的放矢,他已经提交了这么多的证据了。
自己绝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本官接到线报,称元府藏匿巨额受贿钱财,本官作为扬州府的父母官,有调查之权,既然元大人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也不愿意与证人当堂对峙,那就请您让开,让本官派人进行搜查。”
元朗冷笑了一声,寸步不让,同时,他刚刚出来的时候,已经派人从后门绕出去,找蔡伯雄求助。
蔡伯雄是扬州府卫所的最高长官,任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手下掌五千六百人的军队,负责拱卫扬州府。
蔡伯雄一向给元朗面子,在元朗手底下拿到过不少好处。
今日之事,显然是欧阳平突然发难,不管他到底出自什么原因,但是元府绝对不能被欧阳平的人查抄。
只要蔡伯雄带了兵马过来,就不信欧阳平还敢与他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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