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为 第21章

作者:参果宝 标签: 平步青云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成长 穿越重生

  他沈锐,堂堂正二品侯爵,世袭罔替的家族荣耀,九卿之一,用得着去求他们魏家?!

  放他娘的狗屁!

  沈锐在心中破口大骂,只是常年以来的教养让他不能如同一个市井无赖一样在这里指爹骂娘,摔锅砸碗,只是这心头的怒意却是一刻不能停,往日里相敬如宾的夫妻二人,如今之间的氛围却是降到了冰点。

  魏氏第一句话就触到了沈锐的逆鳞,第二句话更是让他怒不可遏,他直接背对着魏氏,从嗓子里低低挤出来一个字:“滚!”

  魏氏竟不知道,自己好言相劝、给沈锐费尽心思,甚至想着不要这脸面了,也要去求娘家人,得来的竟是沈锐的一个“滚”字!

  魏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寒着芙蓉面,扭身就走。

  感觉到魏氏摔帘走了,沈锐半坐起身来,看着晃动的蝉翼纱,心头又恼又悔。

  只是这一口气,又如何能咽的下?

  魏氏出去的时候,正好见沈江云兄弟二人联袂而来,要给沈锐请安。

  魏氏有心提醒儿子别去触霉头,可是父亲有病在身,儿子不去请安看顾,是为不孝。

  道义礼法在此,由不得人随心所欲。

  魏氏装作若无其事地给沈江云理了理腰间佩戴的玉佩,面色却沉的要滴出水来似的,轻声道:“请过安就回吧,你父亲需要静养。”

第28章

  沈江云和沈江霖兄弟二人早上的时候来看过沈锐, 只是那时候沈锐还在昏睡中,所以看过之后便各自去上学了,等到了散学时分, 再约着一起来请安。

  沈锐许是养尊处优日久,身子骨看着不错, 却经不得波折,前日醉酒,昨日又是惊吓又是罚跪, 最后因为低血糖而晕倒, 哪怕如今醒了用过餐食,不晓得是心里作用, 还是本就没有痊愈,整个人都感觉烦闷透顶, 腿更是稍微动一下就疼痛难忍, 这让沈锐有些暴躁。

  沈锐顺风顺水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虽然中间也有过点小波折,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轻轻揭过便是。

  别看沈锐四十多岁的人了, 但是长到如今, 经过的最大的磨难便是听闻噩耗, 自己长兄战死沙场、荣安公府被降爵到了荣安侯府, 当时自己才刚二十岁, 心中惊恐不已,却没想到峰回路转, 先帝又给他封侯爵赐官,顺遂日子一过就是半生。

  所以昨日的事情,绝对可以称为沈锐这辈子的人生污点、奇耻大辱!

  他上了严国公那老匹夫的当, 在朝堂上被永嘉帝明晃晃地厌弃,群臣散朝时一个个从他面前经过时,明明没有人去看他、和他讲过一句话,可是在沈锐心中,这些人已经在暗地里嘲笑了他无数遍。

  那“太和殿”是真的够宽阔高大啊,穹顶高耸,地砖光可鉴人,他一个人跪在里面,渺小的如同一粒沙。

  时间那般难捱,自己的影子变长又变短又边长,直到日暮四合,直到四周亮起一盏盏宫灯,直到月上中宵,他才得以从那大殿中脱身。

  沈锐知道,不管这次是哪一派赢,他都彻底被永嘉帝厌弃了。

  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想去做什么。

  此时此刻的沈锐,只想逃避,似乎只有逃避,才能忘却同僚讥讽的眼神,忘却自己跪在“太和殿”的蠢样;忘却此事将会带给荣安侯府带来的影响。

  沈江霖跟在沈江云身后,进了主院正房。

  正房面阔五间,侧面加盖耳房和抱厦,抱厦再连着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整体建筑十分恢弘大气,正房门口垂着绸布毡帘,挡风且美观,守在门口的丫鬟,见两位少爷来了,连忙挑起帘子,让了进去。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走过待客的小厅,绕过用碧纱橱隔出来的暖阁,沈锐就睡在后头的小房间内。

  屋内四处都铺了地毯,地毯花纹精致繁杂,青花祥云纹路一直从门口延伸到主卧,靴子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寂静无声。

  整个主卧中,亦是寂静无声。

  蝉翼纱幔帐垂在地上,里头隐隐绰绰躺着一个人影,看不真切,守在主卧门口的两个大丫鬟连喘气都是静悄悄的,就怕惹得沈锐厌烦。

  刚刚就连最得脸的珩香进去倒茶,都被侯爷骂了一通,她们可不敢拿自己和珩香姐姐比。

  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江云作为长兄率先开口行礼:“儿子携二弟来给父亲请安。”

  沈锐刚刚已经听到了动静,只是人懒怠出声,原本想打发两个儿子直接回去,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一个圈道:“近前来说话。”

  沈江云和沈锐做了十五年父子,对他爹的一些基本性情还是摸得清的。

  他爹这个人十分自傲清高,沈江云原本还以为今日没机会和父亲说上话,没想到他却表示有话要说。

  婢女立即上前,将幔帐用钩子勾起,沈锐此刻正一身白色中衣坐躺着靠在大迎枕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在看,见两个儿子都在,指着近前的两张春凳道:“坐吧。”

  沈江霖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江云后面,他大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见兄弟二人正襟危坐的样子,沈锐忍不住放下书卷,长叹了一声道:“云哥儿、霖哥儿,你们二人可要好好争一争气,走荫蔽得的官,和成为陛下的天子门生被点的官,那是两码事,可知晓了?”

  说的是“你们二人”,但是这话其实是对沈江云说的,毕竟沈江霖作为庶子,根本连被荫蔽的资格都没有。

  家业继承,在大周朝一向是嫡长子继承80%以上的财产,就连天家都是立嫡立长,更何况民间?

  甚至从“沈江霖”与“沈江云”这两个名字中就可以窥见一二。

  霖从何处而来?

  雨水为霖。

  雨水何来?云中有雨。

  先有云,再有霖;若无云,何来霖?

  这便是沈锐对于两个儿子的期许。

  沈江云大概能理解沈锐的意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儿子定然不负父亲期望!”

  这是十分墨守成规的对答方式,父亲教诲,自己应下,一贯如此,沈江云做的自然。

  坐在沈江云旁边地沈江霖也跟着一起点头。

  沈锐微微感觉到有一些欣慰。

  就算他止步于此又如何?他还有出色的嫡子!他就不信了,云哥儿还不能替他一展抱负,有他在前头铺路,未来云哥儿定能登高位、掌实权!

  届时,今日之辱一定加倍奉还!

  若是沈江霖知道此时此刻沈锐脑海中所想,沈江霖一定会比出一个大拇指:您还真具有阿Q精神。

  小的尚未开始败家,老的已经开始走在拆家之路上了。

  不想着说赶紧把这事解决了,倒是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是不晚,只不过十年后整个沈家都完蛋啦!十年后报仇就别想了。

  眼看一场“父慈子孝”的对话要进入尾声了,沈江霖有些“生硬”地加入了对话:“父亲,昨日,是有人欺负您了吗?您放心,往后儿子也定认真读书,若是能和父亲一样做官上朝,一定帮着您!不让任何人欺负您!”

  沈江霖的小脸上尚且还有些婴儿肥,圆溜溜的杏眼瞪大大大的,清澈的瞳仁里满是同仇敌忾的怒火,甚至两只小手还气愤地交握在一起,显示出他的真心真意。

  沈锐原本是想斥责于沈江霖的大胆,可是看着沈江霖的表情,想着他的话语,沈锐第一次对这个庶子软下了心肠。

  沈锐是个有些迷信的人,徐姨娘诞下沈江霖的那一年,沈锐身上小毛小病不断,后来去找高人算了一卦,才知道自己这个庶子命格和自己有些冲撞。

  虽不严重,但是足以让沈锐心有芥蒂。

  买了符箓请了神像回府,又将主院布局大改,那道士说以后不会再有妨碍了,但是至此之后,沈锐便对沈江霖没了儿子出生的喜意。

  否则,就算是庶子,也是沈锐唯二的儿子,不会不在意到这种地步。

  可今天,沈江霖说出来的那一番话,虽是童言无忌,但是却意外让沈锐熨帖。

  在这侯府里,每个人指着他撑起门户,庇佑他们,可是谁又来庇佑他?心疼他?

  沈锐心中感慨万千,他忍不住冲着沈江霖招了招手,让他走到近前,第一次慈爱地摸了摸沈江霖的脑袋,长叹一声道:“霖哥儿,你是个好的。”

  沈江霖强忍着把这只手挥出去的冲动,依旧满脸担忧道:“父亲,母亲和大哥说您是让陛下生气了,若不然您好好跟陛下解释一下,这一定是个误会啊!您一直说,我们沈家满门忠烈,一心忠君,一定是有旁人在陛下面前说了您坏话,陛下才会误会您的。”

  沈江霖仿佛受到了沈锐动作的鼓舞,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沈江云自认为比沈江霖更懂一些人情世故,他大概知道父亲是受了严国公府的陷害才写了那本奏疏。

  可若不是父亲自己写下的,任谁也污蔑不了他啊!

  此事,绝没有二弟说的那般简单。

  沈江云在一旁欲言又止,生怕沈江霖哪句话触怒了父亲,不过他看着父亲的脸色倒是平静,没有去打断二弟的话。

  沈锐确实没有因为沈江霖的话而动怒,因为沈江霖的话语是暗含技巧性的指向的。

  沈江霖提出来了两个观点:1.写那封奏疏,并非沈锐本意;2.他们沈家满门忠心,永嘉帝不该疑心他们,或者说哪怕在商户是否能参加科举一事上,沈家有自己的立场,但是他们家忠君之心从未变过,这不该成为永嘉帝直接就厌弃沈家的理由。

  这无疑是在给沈锐做下的荒唐事开脱,让沈锐沉到谷底的心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

  只是沈锐并非一个完全看不清形式的糊涂蛋,他一方面觉得这事完全是严家对他的陷害;另外一方面他又知道,如今陛下成见已深,想要轻易改变一个大权在握之人的成见,难于登天。

  沈锐想到这处,逃避之心再起,已经没有了再和庶子交谈下去的耐心:“霖哥儿,朝堂之事不是尔等小儿能明白的,汝之孝心为父已经明白了,回吧。”

  沈江霖心头暗叹,这人也是个榆木脑袋,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没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沈江霖只能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只是抬起头看着沈锐的时候,嘴巴张合了两下,却最终没有吭声。

  沈锐今天对沈江霖的观感很是不错,见他还有话要说,倒是有点想听一听:“还有何话,直说便是。”

  沈江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沈锐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才道:“父亲,儿子知道自己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但是儿子一向觉得,真心真意是不该被辜负的,父亲为国向来尽心尽责,就算真的一时做了错事,只要诚心诚意和陛下说明白,我相信陛下是会原谅父亲的。”

  说到这里,沈江霖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了两道红晕,显得有些害羞道:“就像儿子有时候做错了事情,但是只要我诚心诚意和父亲悔过,父亲还是会原谅儿子的是吗?”

  看着小儿子圆溜溜的双眼盛满了希冀之色看向自己,满眼中全是对自己的濡慕和崇敬,沈锐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同时大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些主意。

  他脑海中纷纷乱乱各种想法,又听到沈江霖说:“之前族学里被退学的同窗们找上我,他们说还想要读书,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再也不任性调皮,儿子实在是于心不忍,便答应了他们来求父亲。父亲……可否让他们回来读书?”

  沈江霖的话越说越小声,拿眼去看沈锐的脸色,沈锐差点都被气笑了——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来求自己办事了?

  不,说不好这个庶子已经在同窗面前夸下了海口,如今是来找他收拾烂摊子了。

  沈江云竟不知道族学之事,闻言也是一惊,就怕沈锐责怪,连忙起身站在沈江霖身边帮腔道:“父亲,族学乃我们沈家人才选拔之根本,况且自来有之,实在不宜将人清退出去,恐怕族人之间会心生芥蒂,还望父亲三思。”

  沈锐原本还只是有些微的生气,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好好相处过的小儿子,如今长大了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听了沈江云的话,脸色却是真的难看了起来——所以,如今他说什么都是错的了?连自家的族学都左右不了了?

  沈江霖敏锐的感受到他大哥这话一说,渣爹的脸就落了下来,忙补救道:“大哥,其实父亲要清退这些族里的学生是对的,因为这些人确实读书上不够用功,愧对父亲的栽培。清退之后如今学堂风气为之一清,那些被清退的学生也心生悔意,想要重新上学。”

  “儿子来求父亲给他们一个机会,一则是儿子心软;二则也是希望以后父亲再遇到这样事情的时候,朝堂上有更多我们沈家的人站出来替父亲说话!以后,我在族学里也一定会好好盯着他们上课,若是还有不用功的人,我马上就回来禀告父亲,让这些人离开族学!”

  沈锐彻底舒服了,也被说服了。

  他当时要清退那些学生的本意,一来是看着每年族学上的账册花销心中不舒服,要知道族学看着每日花销不多,但是每年聘用先生的银子,每日笔墨纸砚的开销,学堂中做杂役人的月例,每天包一顿饭的饭钱,林林总总算下来,一年竟也要上千两银子!

  十年就是上万两,可是近十年下来,族中子弟没有一个可以中举的,这让沈锐一想到上万两银子打水漂,如何不心痛?

  这二来,沈锐也是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就是要让族学里不管是先生也好,学生也罢,都警醒起来,别以为可以拿着他的银子成天混日子。

  沈江云不傻,见此情况,连忙改了口风:“原来竟是如此,我不在族学上学,实在不知道父亲的苦心,还望父亲和二弟不要见怪。”

  说了这么久的话,沈锐也乏了,他冲着沈江霖挥了挥手:“那今日就看在霖哥儿的面子上,再给他们一个机会。我乏了,你们两个退下吧。”

  兄弟两个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沈锐躺在大迎枕上,闭目沉思,心中开始仔仔细细地思量起来沈江霖的话。

  沈江霖刚出正房,就看到自家的两个姐姐也到了正房门口,兄弟姐妹四人头一次齐聚,互相见过礼,沈初夏和沈明冬两姐妹是同样过来给沈锐请安的。

  只是沈锐要想事情,刚刚嘱咐过下人后面谁来也不见,故而姐妹两个直接吃了个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