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为 第93章

作者:参果宝 标签: 平步青云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成长 穿越重生

  沈江霖跪坐在小案后面,又是在殿门口冷风吹着,往里望去,高台上的帝王连面目都看不太清楚,实在是距离他太远太远。

  沈江霖从丑时末起,一直到现在,别说吃东西了,就是水都没敢喝一口,就怕中途出丑,如今再对着这一桌冷菜冷酒,只能就着寒风喝两口冷酒,吃两口冷菜。

  沈江霖也不想吃,但是实在是又饿又渴,不吃实在撑不住了。

  沈江霖吃了两口,默默打量四周,坐在他周围的都是穿青衣官袍的官员,俱都埋头苦吃,什么都顾不上了,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沈江霖再次感叹了一声:这官,真是难当啊!

  除夕的这一场皇家赐宴,一直吃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算结束,放大家回去。

  沈江霖缀在最后面跟着,明显看到许多官员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已经快端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沈江霖纵使年轻,都觉得今天这一顿折腾,可要缓个两天才能缓的过来。

  来的路上父子两个还能说上两句话,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寂静无声,父子两个捧着吃了一盏热茶后,累到谁都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沈江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荣安侯府,走到自己的“清风苑”正准备休息一番的时候,门子来报,有他的信到了。

  沈江霖顿时站了起来亲自去接,算算日子,这应是师父来信了!

  沈江霖回到京城之后,每月都会写一封家书去徽州府,唐公望那边也是一月一回,但是这次却是已经一个半月了都未曾收到回信,沈江霖已经有些担忧了。

第91章

  唐公望和沈江霖的书信往来, 一般都是念叨一下近日家中和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沈江霖这边还事情多一点,会试、殿试、婚约、入翰林等等,都有的好说一说;而唐公望如今陪着钟氏在乡间隐居, 书信中不是讲沈江霖之前种的花又开了,就是讲他最近又读了哪本杂书, 又有了什么新的心得体会,要和沈江霖分享。

  有时候钟氏有话要叮嘱沈江霖的,她会写几页纸夹带在唐公望的书信里一起寄过来。

  钟氏的字都是唐公望在婚后教的, 写的很端正, 但是却没有笔锋,被唐公望说过很多次, 钟氏只说,她又不用考状元, 孩子们能认得就是了。

  每次唐公望都是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钟氏的信中总是会叫他冷了添衣、饿了按时吃东西, 每天都要坚持锻炼打拳,千万别只想着公务,却不顾自己的身体,走了他师父的老路。

  这些字句或许对于旁人来讲, 可能都太过无聊了一些, 但是沈江霖却每每读到唐公望和钟氏的来信, 都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放松, 十分享受和师父师娘的书信往来, 只可惜如今的时代,并没有现代那般发达的通信技术, 可以在千里之遥的地方通过一个视频一个电话就能联系上对方。

  可正是因为这个年代的车马很慢,每一次的书信往来都让人格外珍惜,沈江霖甚至特意定做了一个枕匣, 里面分门别类放的都是和家人、朋友、师父师娘的书信。

  只是这次,沈江霖将信抽出来,里面不再是厚厚的一叠纸,也没有明显两种笔迹的纸张,只有两页纸,以沈江霖的阅读速度,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沈江霖心中一沉。

  难怪晚了半个月,原来是师母钟氏入冬以来就病了,好在师父一直在旁照顾着,如今已好了不少,只是夜里依旧咳嗽,唐公望担忧钟氏,让沈江霖在京中询问名医,抓好药送到徽州去。

  两页纸中,一页就是讲这个事情,另一页则是钟氏的脉案。

  书信中有一句话让沈江霖留意了起来:汝之师母因小儿之事忧心辗转,半夜起身未穿厚实,故而染上了风寒之症。

  小儿?

  就是师父师母的小儿子唐云翼?

  沈江霖虽然未见过唐云翼,但是唐云翼却是每次快要过年的时候,送到徽州府的年礼里都要给自己带一份,言说论辈分沈江霖是他的小师弟。

  沈江霖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确实今年师父也没有提到年礼的事情。

  此事有些蹊跷。

  沈江霖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匆匆将书信折叠好,然后凭记忆将那份脉案默写了两份出来,一份交托给知节,让他去求问荣安侯府的府医,自己又拿了一份去“回春堂”找张名医去问。

  若是能和那个陈院正搭上关系便好了,否则还能去求教一下他,可是今天大年三十,想来陈院正不当值也不会来给他答疑解惑、重新开方子的。

  徽州那边虽然风光气候好,但是大夫的水平肯定是比不上京城的,更有一些珍贵的药材,徽州都不一定能有。

  沈江霖顾不上歇息,东奔西跑了一个下午,求张名医开了方子,又和府医的方子相互对照了一下,最后还是取了张名医的那份,确实更加中正平和一些,师娘别看平日里身子骨不错,但是早年里的活做的太多了,落下了一些老病根,用药不能太猛。

  等选定好了药方子,沈江霖又掏银子将药材全部配齐抓好,最后叫了知节和他娘子一同带着药方和药材去一趟徽州府,今年过年肯定是要在路上过了。

  知节倒是不以为意,跟着二少爷这么多年,二少爷是再心疼底下奴才不过的人了,平日里出手大方不说,若有这种出外差的机会,都会额外再给许多赏银。

  如今又是带着药材药方去徽州府看二少爷的师父师娘,想来是紧急的事情,能用的上他,知节心里头很是想表现一番。

  这个新年因为记挂着唐公望和钟氏的情况,沈江霖并没有太多心思在过年上,除夕家宴也吃的没滋没味。

  等到了大年初二,沈江霖就提了表礼去给秦之况拜年。

  沈锐倒是很欣慰沈江霖如此会有眼色,打发了大儿子也去给上官拜年去。

  沈江霖给秦之况拜年,可不是想巴结上官,而是他知道秦之况离皇权近,又和内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

  果然,秦之况没有让他失望,通过一段旁敲侧击之后,沈江霖终于搞探到了唐云翼的一点消息。

  更准确的来说,是和两淮盐官贪腐一案有关。

  自去年六月,有人密奏两淮盐官贪腐,搜刮盐商钱财,永嘉帝就派人去彻查,抓了一批官员回京来审,结果审来审去却没有审出来太大的问题。

  有些该顶包的顶包,该畏罪自尽的自尽,还有几个却都是小问题,根本不足以如此大动干戈。

  便是永嘉帝心中狐疑,但是在证据面前,不可能继续关押着他们不放,这件案子算是平息了下来。

  平息下来之后,去年的那个告密者却是受到了清算。

  此人正是两淮巡盐御史唐云翼。

  巡盐御史本身就身负着监察巡视盐务一职责,盐乃万民之所需,大周朝很大一块税入,都是盐税上收取的,盐官本身就是一个贪腐高发的官位,唐云翼能够做到巡盐御史的位置,可想而知是很受永嘉帝信任的。

  秦之况说到最后的时候讳莫如深,有些意味深长道:“江霖,你的官途还很长,这些事情不是现在的你可以管的,纵使心中着急,也只不过是传递传递消息,你也便尽力了。”

  叫秦之况说,师父是师父,师父的儿子是师父的儿子,根本不用混为一谈。

  沈江霖颔首行礼:“多谢秦大人指点。”

  然而,沈江霖回去之后,又多方打听,这才知道目前唐云翼已经在地方上被收押,正在转至大理寺受审。

  这里面,还有的磨。

  难怪师娘急成这个样子。

  师父肯定是不想让自己忧心,才匆匆一笔带过,如今肯定是想方设法调用人脉关系给唐云翼疏通,只是现如今唐公望已经不在位置上,此事颇为棘手,也不知道师父那边能不能行。

  沈江霖提笔写了一封信过去,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同时要求唐公望将其中细节都一一道来,不许再对他有半分隐瞒。

  唐公望这边,先是收到了沈江霖千里迢迢让人带过来的药材和药方,果然调整了药方,给钟氏喝了几幅之后就好上了一些,唐公望心里更是安稳了一点。

  这些药材药方这么快就到了,显然是徒弟一收到信就开始去忙活了,半点耽搁都没有。

  然后没过几日,唐公望又收到了徒弟的来信,用强硬的语气,让他必须将唐云翼的事情告知他,否则他就要告长假到徽州府来找他当面详谈了。

  唐公望为了这个事情其实心里头也犹豫了许久。

  一方面,若是事无巨细都和徒儿说了,以徒儿目前的官职根本够不上帮忙,徒增烦扰罢了;可另一方面,他这个徒儿的脾性他了解,若是什么都瞒着他,等他知道之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师徒若是离了心,更是不好。

  唐公望忖度了一番,最后还是将事情始末告知了沈江霖。

  事情远没有沈江霖知道的那般表面。

  先是唐云翼被派往两淮做巡盐御史的时候,永嘉帝就提点过唐云翼要好好查一查两淮都转盐运史元朗。

  想来是永嘉帝听到什么风声了,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需要唐云翼去查。

  唐云翼假装在两淮盐场与元朗同流合污,最终查到了一些切实的证据,密奏给了永嘉帝,言之元朗通过职务之便,把控盐引,挟制盐商,假借家贫之暗示,命令盐商必须赠送大量金银器物,才会给之盐引。

  永嘉帝大怒,下令唐云翼继续往下严查,结果唐云翼在淮安盐场巡视之时,突然身染恶疾,口不能言,而两淮官场上的盐官,有些被抓后,甚至频频出现畏罪自杀之事,关于元朗的确切罪行证据却被扫的干干净净!

  永嘉帝够惊够怒,想要急招唐云翼回京,结果唐云翼又被人参了一本,言唐云翼家的管事受唐云翼指使,参与了贩卖私盐的买卖中,影响十分恶劣,要求永嘉帝严惩不贷,绝不能姑息养奸。

  永嘉帝看到这份奏本上,每一笔的交易写的清清楚楚,从哪里购买,又卖给了谁,总计获利多少,证据翔实,且还能提供人证,由不得人不信。

  唐云翼口不能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硬生生气吐了一口血,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唐公望言,陛下是相信唐云翼的,至今没有贸然定罪,将弹劾唐云翼的折子也先压了下来,已经派了心腹御医前往治疗,让沈江霖不必过于忧心,陛下会给唐云翼主持公道的。

  唐公望这番说辞,沈江霖不知道师父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宽慰他。

  沈江霖反正没有被宽慰到,而是觉得此事很不好,大大的不好。

  唐云翼如今显然已经是被推在了风口浪尖,成了皇帝和元朗斗法的棋子,下棋人会在意棋子的死活吗?

  最多棋局赢的时候,说一声死得其所吧。

  沈江霖凝神细思,却发现以他现在的能耐,根本左右不了这场棋局,他甚至连做里面一颗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正月十二,沈江霖刚刚回到翰林院当值没两天,这天夜里,沈江霖本留下来值夜,却有小太监通传,皇帝召他去侍讲。

  翰林院是要值夜的,以应对偶尔皇帝突来兴致,要求翰林晚上讲学。

  先帝的时候,值夜只是个闲差,人家先帝根本不带搭理你的,只是遵循旧制,翰林院里留两个人罢了。

  而永嘉帝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且精力旺盛,他晚上点翰林讲学倒是常有的事情,不算稀奇。

  沈江霖跟着小太监往外走,冬日天黑的早,此刻不过戌时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天上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白雪,沈江霖穿着斗篷,手里提着宫灯,跟在小太监后面默默无言地往前走。

  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白雪。

  脚下的靴子踩到雪上,发出一点细微的轻响,北风夹着白雪不断地往衣领里钻,冻的人脸上一片麻木。

  宫道内不时有穿着甲胄的禁军巡逻而过,两边宫墙高高立起,宫道一往无前,但是却看不清两侧之景,只能看到一扇又一扇的宫门。

  今日永嘉帝在养心殿吃了晚膳后,敬事房的太监举着托盘来让永嘉帝翻牌子,永嘉帝这几日各种家宴、宫宴,天天在后宫几个嫔妃那里打转,美人再美,可有时候叽叽喳喳的还是吵得人头疼,皇后倒是端庄,但是和她在一起说不了几句话,今日又非初一十五,永嘉帝便更不想过去了。

  后宫不想去,一个人读书又看的心烦,永嘉帝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由得想到了那个连中六元的沈江霖,上次那篇祭文给永嘉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便让身边的小太监去翰林院看看,今日是不是沈江霖轮值,若是在,就将人招过来。

  沈江霖进了“养心殿”的东暖阁,便对着永嘉帝叩拜行礼。

  沈江霖的相貌是极好的,面如冠玉、玉质金相,永嘉帝见了便觉心喜,比成天对着内阁那群老臣的脸看着要舒服的多。

  “沈江霖,今夜正好是你轮值,就陪朕一起读会儿书吧!”

  永嘉帝直接开门见山道。

  沈江霖自然无有不从,小心询问道:“不知道陛下是想读何书?”

  永嘉帝坐在暖坑上,闭目沉思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沈江霖,你说说看,“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这句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心中烦闷无处诉说,永嘉帝想听听,年轻的状元郎,是到底如何理解这句话的。

  这句话出自《资治通鉴》,说的是执掌政权是以得到贤才为首要目标的;治理国家是以清除污秽为要务。

  什么是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