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孙婆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心肠不行,耳朵也不行,你说你还能行什么?”
刘大婶涨红了脸:“我呸,你以为我猜不到,你肯定是拿了这俩丫头的好处,指不定收了人家多少钱呢!”
虽然是很明显就能猜到的事,但是明面上是不能承认的——毕竟这年头禁止大家私底下交易,要真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上纲上线,掏钱和收钱的都得吃挂落。
宋软义正言辞地说:“刘大婶,你怎么能这样恶意揣测我和孙婆婆呢?主席说了,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我们是积极按照主席的指示的形成的纯正革命友谊,你怎么这样冰冷而消极地揣测我们呢?这是对我们的纯洁战友情的羞辱!”
那理直气壮的态度,那正义凛然的言论,那别说只是根据自己推测发表意见的刘婶子,就是确实商订好了用两个鸡蛋抵车费的孙婆子都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和小宋,是这样婶儿的嗷哈?
但能当东风大队的顶流,孙婆子自然也不是个皮薄的,嘴巴无声先动了一动,随后用更大的声音驳斥刘大婶。
“对!就是小宋说的这样,我们是在学领导的讲话,刘凤娟你一个屁都不懂的,少在这编排扒瞎。”
刘大婶气得一蹬脚站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盯住她们,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态度来恐吓她们,又或者叫她们愧疚一样。
——搞得好像宋软和孙婆子哪个是有良心这样珍贵的东西一样。
孙婆子更是嚣张地冲着刘大婶叉腰:“你且慢慢站着,有本事你就搁这站到集市散!”
刘大婶气得像个鼓胀的黑皮牛蛙,胸脯一起一伏的喘了好几下,猛地从地上捡了一块冰坷垃,对着板车后就是一砸。
宋软和孙婆子灵敏地闪开,那团冰雪坨子精准地在赵为民脸上炸裂开来。
正习惯性缩在一边装鹌鹑的赵为民:???
这也能误伤他?
孙婆子一点也没有自己儿子被误伤的心疼与气愤,反而得意洋洋插着腰对着渐渐被落到后面的刘大婶大肆嘲笑:“哟哟哟,刘活寡子,你老啦,瞧你这手哆嗦的,别不是得羊癫疯了吧?”
刘大婶这下的手是真的哆嗦起来了。
孙婆子转头催促自己蹬车的二儿子:“为军你快点蹬,一会儿那个老活寡子追上来了。”
赵为军:…………
他娘就嘴巴一张说的好像多轻松似的,有本事她来踩啊!
他耷拉着一张晚娘脸,活像后面的一车人人均欠他五千块,而他还得当牛做马哄着这些欠债的大爷们,防止他们生气了不还钱。
板车晃晃悠悠地在一望无际的冰路上前进,因为时间比较早,再加上他们毕竟有好几个轮子的交通工具,速度到底还是比其他人腿着快,很快连路边都看不到同行的人了。
一片安静中,宋软原本那点被打断的装*心思又蠢蠢欲动地死灰复燃了。
她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落到孙婆子身上:“孙婆婆,东北可是个好地方啊,你看看这雪,多好看。”
孙婆子有些莫名其妙——雪有啥好看的?看着像暖和棉花,实际冻得人缩脖子佝腰的,真是皮子发烧了喜欢这玩意儿!
但宋软这是在夸他们这旮瘩呢!
东北人与生俱来的地域自豪感让孙婆子本能地就开始顺坡下驴地接话:“那是,咱这雪可是这个,等之后还有几场大的,那时候的雪甚至可以埋到你波凌盖儿呢。”
她骄傲地竖起大拇指。
宋软点点头,然后就开始矫揉做作地拽文:“是的呢,主席也写过关于雪的诗词,有一句可出名了,叫‘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
“好!”孙婆子沉默了一会儿,啪啪啪鼓掌。
其实按照她那大字不认识得几个的文化水平,什么蛇啊蜡啊她听得懂个屁,但这是大领导的诗,听上去没有骂人啊不是,批判的的
词儿,那就是好的。
她两个巴掌拍成了海豹,回想刚刚宋软夸了她们这嘎达,难得礼尚往来地回夸宋软:“怪道说你是文化人呢!”
宋软嘴巴都咧开了:“哪里哪里,我也就会背几句旁人的。”
“那也是你懂得多啊,你看要换了我家老三,你三棍子把他打死他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赵为民惊悚地抬头:你们俩聊天就聊天吧,又关他什么事?怎么他就要被三棍子打死了?
“人各有所长嘛,就像孙婆婆你,能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还都成了才,你真是大领导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典型啊!你坚强,坚韧,可比多少男人都不知道强多少倍!”
这几句挠到孙婆子的痒出,她乐得见眼不见牙:“哪里,哪里。哟哟哟小宋你真不愧是读书人,你看看你这小嘴伶俐的呀。”
两个人眉开眼笑相互对吹起来,越吹心神舒畅。
孙婆子作为老赵家仅存的大家长,宋软作为东风大队大拳头,这俩人都其乐融融相互夸你,车上的其他人能不跟着捧场?
一时之间,板车热热闹闹浸在笑声里。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板车上的众人欢声笑语,前面努力蹬自行车的赵为军哼哧哼哧状如怨妇。
还欲与天公试比高,能不想比吗,插两根鸡毛就能上天的家伙,看把她能的。
高、高、高!
他在心里骂一句,就狠狠地对着踏板踩一脚,像是踩着自己仇敌似的,怨气冲天。
高你个大头萝卜菜!高你个死鸡咸鱼眼!
其实路并不是很难走,从东风大队到公社只有一条路,这也是其他大队去公社的必经共用之路,几个大队加起来都小千的人了,即使天气不好,也总会有人要去公社。来来往往的,早就将这条路上的雪踩实了。
被踩实的雪层会在路的表面凝固成盔甲一样的厚厚冰层,人走上去容易打滑,但是轮子滚上去,甚至比水泥地还要轻松一些。
但是,再怎么轻松一些,也要看看载客量啊!
虽然说这年头粮食短缺,能吃个七分饱已经是好时候了,偏要干的都是耗体力的农活儿,故而大家的身材都是干瘦干瘦的……
虽然说板车上除了赵为军一个是男人,其余都是身材更为瘦削女人和孩子……
但是毕竟有九个人啊!
九个人!!
大几百斤的重量啊!①
而且现在是冬天,大家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服,而且板车自身还有一定的重量,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那是很相当的一个数字,即使赵为军之前是个每天训练的军人,一时之间也有些吃不消。
他努力地想把自行车脚踏踩下去,脚踏像活过来似的倔强着身子骨一动不动,蹬得他气喘吁吁两眼翻白,感觉自己就跟旧社会冬天里拉船的纤夫一样,四九寒天地光着膀子拉着沉重的船,船上富商第十八坊小妾的前未婚妻正小人得志、吆五喝六地指挥他,那叫一个受尽了剥削。
正要大着个嗓子叫赵为军慢一点的宋软阿秋阿秋地打了两个喷嚏。
——也是的亏她没有读心术,不然非得给赵为军一套连环十八大耳刮。
吆五喝六、小人得志她欣然接受,前面那一串头衔是干什么玩意儿?多不要脸!爱yy的男的什么玩意儿嘴巴子给她打歪!
好在眼前到了一个微斜的下坡,板车的轮子慢慢加快了转速,赵为军也猛地轻松了一大截。
他看了一眼优哉游哉双手交叉在袖口里窝成一团取暖的宋软,心中很是不平,突然恶从心头起。
他放开了控速的刹车,甚至猛地脚踏板。
拉着板车的自行车就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几乎原地起飞。
“嗷嗷嗷嗷嗷!!!”
后面传了铁蛋和妞妞的尖叫声。
赵为军侧着耳朵努力辨别,实在是没从一团惊混的尖叫声辨别出宋软的声音。
这娘们嘴还挺硬!
他狞笑一声,更加勇猛地踩自行车踏板。
突然,还站着扶把手的的铁蛋发出一阵尖叫:“鹅鹅鹅鹅鹅鹅——!”
都给这个小崽子喊破变音了!
赵为军得意洋洋地想着,然后一抬头,整个人直接木住了。
第121章
板车爆改铲土机,六英……
本身就是下坡,又是光滑没有阻碍的冰面,赵为军还因为一时生气把脚踏板踏得跟个风火轮一样,板车就像是装了加速导弹一样,轮子越转越快,到最后甚至隐隐都有些离地了,整个就是一起飞的大动作。
赵为军肾上腺素剧烈分泌,整个人热血上头,只剩下报仇后的兴奋:吓不死后面那群不当人的!
铁蛋:“啊啊啊——”
孙婆子:“诶诶诶——”
韩珍珍:“嗷嗷嗷——”
板车上一边杂乱的嚎叫,像是装了一个物种丰富还都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动物园。
在一片不成调的单字音节中,终于回过神来的宋软的声音杀出了重围:
“芜湖——再快一点——刺激!!!”
前头猛蹬自行车以为能给她一个恐吓的赵为军鼻子都气歪了。
——这阴差阳错还给你整圆满了是吧?
他气急败坏地扭头,刚张嘴想叫她一个蹭车的少在这比比划划,就看见他小侄子铁蛋看着他回过来的头,惊恐地指向前面:“叔,叔,叔,鹅!!!!!!”
饿什么饿,刚吃饭就饿,真是个饭桶。
再说饿了喊他干什么,没看见他现在正骑车嘛!
——他也知道他现在在骑车啊。
赵为民看清眼前马上就要撞上去的东西,都要吓成赵萎民了,公鸭嗓尖成了夹子音:“二哥,看路!!!”
赵为军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看见从前面路口摇摇晃晃的走出来的一众雄赳赳气昂昂的鹅群。 !!!
他猛捏刹车,自行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痕——好在是险险地停下了。
但是自行车有刹车,后面的板车没有啊。
甚至因为还处于下坡,速度一点没减少不说,冲得更叫一个势如破竹了,眨眼间就赶上了已经停下的自行车。
板车前原本方便人拉的两个长长的木柄,此刻就跟那推土机似的,咵嚓一下,就跟土匪抢亲、挖掘机挖土似的,一下就把自行车整个铲了起来。
原本单脚抵着地面的赵为军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个天旋地转腾空了,平衡保持不住,扑通一声摔了下去。正好倒在两根木柄中间,就跟放在烤架上的烟熏五花肉似的。
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缓过劲呢,又被还在向前冲板车造成的凶猛惯性连人带车地从木柄处冲进了车厢。
宋软和韩珍珍因为是最后上来的位置在最后还好,前头的赵为民吴建国那可遭了大罪。
男人嘛,本身就跟脑子里少一根筋似的喜欢追求刺激感,原本正优哉游哉享受着风驰电掣的飙车快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