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现场的气氛一片和乐融融,大部队朝着学校稳稳进军。
校长噙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在一边跟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瞅着离学校越来越近,这心里头突然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感,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很莫名其妙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在这边宣布录取教师名单的时候,被几个干架的老乡从台上踹下来的事,情不自禁地就是一哆嗦。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一想到当时那个场面,想死的心情还是那么的鲜明强烈。
在这个还没有社死一词的时代,校长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并且为之深深地恐惧。
他都不敢想,要是当着上级领导的面再来这么一次,他还有没有活下去的信心。
想这个干什么,这边的老乡就是武德再充沛,也不至于在学校约架吧,这里头都
是他们的孩子呢!
校长这样安抚着自己,把心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点慌张感压下去——能有什么大事?学校里能有什么事?他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学校看着呢,学生乖老师好的,不说是亲如一家,也是个融洽大集体呢!
校长这么哄了自己两遍,勉勉强强把自己哄得镇定了,步履稳定地朝着学校走。
——先带去宋软老师班上,他记得,几个班里就属宋软对她班上的掌控力强,听说她个人在村里头的威慑力也强,带去他们班,肯定不会出意外。
校长这样想着,脸上挂起了笑容:“各位领导,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宋软老师班上的课,这位老师是下乡知青,当时也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学校的,现在在带五年级,管理班级和教书能力都很不错。”
就去这个最稳妥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宋老师亲和力强,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天知道他之后回忆起自己这个“打成一片”有多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几位领导哦了一声,看上去颇感兴趣。
还没走进学校——还有五十来米吧,就隐隐听见随风传来的各种喧嚣声。
因为太过混乱,也具体听不清到底在喊什么,只依稀能听见有人在叫。
不过这并没有让众人感到意外——甚至都觉得很正常。
小学应该是什么样子,几位领导或许不太清楚,但是每个领导家里都有孩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有发言权。
那真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和狗跳舞招猫逗鹅无恶不作。
那精力旺盛的,笼子都关不住,和他们多待一会儿觉得心脏病都要被喊出来了。
他们家只有一个两个娃都尚且如此,学校里关着一群,闹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连之前隐隐约约预感到一点不好的校长都没有敢对此感到不对。
他跟着解释:“我们还安排了劳动课,就是要相应主席的号召和领导,增强孩子们的劳动观念和动手能力,让孩子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也不脱离土地。”
领导们都笑呵呵地说:“是该这样,是该这样,我在这里都能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哈哈,真活泼啊,有活力。”
——这种很明显的轻松、用来颂功局面,就没必要搞得多么严肃嘛!
一个面容和蔼的领导道:“主席说了,孩子们都是七八点钟的太阳,小太阳们热闹活泼,多欣欣向荣啊。”
大队长是个老实人,不太擅长说这些场面话,刚才能憋个两句出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现在也不知道再些什么,只是只能堆着脸上的笑容赔笑
但是心中的自豪更甚了。
今年的先进大队必然是他们东风大队的!别的大队拿什么和他们争?凭周家屯大队和敌特牵上关系的村支书,还是对面青山大队那几头破羊?
大队长扬眉吐气信心在握,整个人像一个膨胀的气球,晃晃悠悠就要飘起来。
校长这才从繁乱的思绪中抽出余力,想到大队长的女儿也在学校当老师,本着给本地一把手一点面子的心态,补充道:“还有王杏儿老师,也是很不错的……”
“爹!!了不得了啊爹!!!!”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听见了一道惊恐尖利、几乎叫破音的声音,接着,一道狂飙着的声音像一个由远及近地音波弹,嗖地一下冲学校里飙了出来。
大队长猝不及防,被惊魂未定的王杏儿撞了个满怀,心中突然蔓延开不妙,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见自己的闺女已经像倒豆子一样叭叭叭地把话到了个干净:
“爹啊,你快去看啊,了不得啊,学校里打起来了啊,一年级三年级四年级都打起来了,五年级也掺和进去了,我的二年级也守不住了,你快去看看啊!!”
大队长刚想叫自己这不懂场合的倒霉闺女闭嘴,王杏儿已经跟那屁股上挂了一串鞭炮的破乌鸦一样,呱呱呱地又开始了:
“老师们也干起来了啊,打的要死要活的,比孙奶奶她们打架都狠哪,我压根不敢靠近啊呜呜呜呜,你快去看看,拉拉架啊呜呜呜。”
大队长猛地一闭眼,校长猛地一哆嗦。
两人相互一对视,莫名就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想死的心情。
他们呵呵呵干笑着,嘴巴张开又合上,本来想说一两句圆一圆场面的……
一个拐弯,学校已经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本来扬起眉毛想说一句的眼镜领导一声卧槽,猛地把眼睛摘下来在衣服上酷嗤酷吃匆匆擦,然后手忙脚乱带上:“这是什么东西!”
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一片群魔乱斗呢。
靠近路边这快,就看见三个大人手缠手腿绞腿地纠缠成了一个奇形怪状、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滩不知道该说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顾均被面朝下压在地上,吴建国一屁股坐在他的腰上,一条腿伸直了,杆似地压住他的腿,另一条半跪着,用膝盖顶住了对方的脖颈处,身体前倾着,以雷霆万钧之势,怼得顾均直翻白眼,搁在身边的手拼命且不屈地向后锤,似乎是想把人捶开,但是无济于事。
田慧妮尖叫着要来解救自己的男人,朝着吴建国的上半身猛地一扑,吴建国一个后仰,田慧妮结结实实的摔在顾均背上。
顾均:!!
这一重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吴建国趁此机会,一把薅住了田慧妮头发,咣咣咣就是一顿大嘴巴子。
田慧妮当然不甘示弱,手上努力抓挠吴建国的脸,也学着吴建国的样子努力以腿作绳勾住他的腿,整个人像条不服的鱼,duang、duang、duang在地上弹着。
顾均趁此机会也折腾着反攻。
三人纠缠的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一个长了三双腿的奇怪肉饼,在地上翻滚爬行横冲直撞,又像后世失控的扫地机器人。
——但是,要是哪个傻笔商家敢把自家的机器人设置成这个丑陋又惊悚的德行,宋软敢保证,市场里那只无形的手一定会把这傻逼商家来回八百个来回带拐弯。
大队长目瞪口呆。
校长如遭雷劈惊若智障。
两人几乎是心如死灰地移开视线投向另一处,想避开这叫人揪心的场面让自己稍微平静一刹,然后就看了——
在另一边,宋软(七进七出赵子龙版)在孩子堆里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手一个小孩子,拎着后领子端起来像拎小耗子一样,然后“biu”“biu”两下朝着两边丢开。
边上围着的一大群虎视眈眈的另一堆孩子像是等待投喂的狼群,肉块一丢下,就一哄而上地冲上来,哗啦一下将被丢的小孩子围住,像瓜分什么一样,你争我抢地把人按住。
“老实点!”
“不许动!”
“欧欧欧!!”
——还有一个学猴叫的,也不知道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反正很热闹。
热闹得人心中拔凉拔凉的。
怎么说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大队长铁青着一张脸,猛地向前冲了一步:“都给我住手!干什么都在!!”
现场猛地一静,正酣战着的大家不自觉地把目光望了过去。
趁此机会,一直被吴建国压着打的田慧妮一个泥鳅滑身钻了出来,她像个尖叫狒狒一样原地咆哮了一声,赤红着双眼转头朝着劳动田狂奔而去。
他们这的劳动课除了帮劳动老师干活以外,还专门在学校里开了一块地作为“劳动地”,上面种了一些青菜黄瓜什么的,算作可以看见的劳动成果,成熟了或者一人分一点带回家里去,又或者着全部送到厨房里给大家加餐。
主要是人家劳动老师也要证明自己上了课嘛,不然一科课从学期头上到学期尾,一问有什么成果干了什么——没别的,但老师自己家里的菜地比以前长得好些,这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虽然学校的劳动地的蔬菜说是要分给学生们的,但是劳动老师要是想拿一点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所以劳动田种植种类一般和劳动老师的喜好相连接。
就比如播种的时候,劳动老师正好想吃大葱,所以劳动地里种了一大垄。
现在正是收获得时候,孩子们又因为是学校组织种的新奇,照顾的很精细,一株株大葱长的很是挺拔,有的甚至长到了一米多,比一些矮点的南方人还高。
——反正在这块土地上,宋软是正儿八经认识到了,“长得没根葱高”,还真不一定是骂人的词语,也许只是人家的客观事实。
确实还没葱高的宋软:……
不是她,就是她有一个朋友,嗯,就是她有一个认识的人,真的是一个认识的人,不是她,反正就是有一点破防。
自从地里的葱长起来后,她就没从那块地边上三米之内经过过。
田慧妮赤红着双眼,一把薅起了一根粗壮大葱,就像举着红缨枪一样,嗷嗷地冲了过来。
“叶香,你这个贱人,我攮死你!!!”
吴建国一个闪身灵活走位躲开,刹不住车的田慧妮哐得一下继续向前冲,吴建国下脚一绊,她举着葱直直地向前扑去。
——酷驰一下,葱头尖端的细圆叶子就像一根棍一样,直直地插|进了因为震惊向前走了两步站到最前面的眼镜领导的鼻孔里。
所有领导的脸
上都是一片呆若木鸡的震惊
好歹也是一窝从政的人,虽然只是待在这个小地方,不能说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能在这个年代稳住职位,起码也是经历过事的。
但是此刻,所有领导的脸上都是一片空白,什么喜怒不形于色,都成了空谈。
田慧妮自己也惊呆了。
她虽然不知道被她葱捅鼻孔的人是谁,但是从他的衣着气质,也依稀能看出来是位领导一样的人物
她哆哆嗦嗦一放手,葱夸叉一下掉了下来,然后在地上弹了一下。
大队长的心也跟着弹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
想他是谁他在哪他的先进大队现在长了翅膀要飞,飞走前还用翅膀啪啪啪扇了他两嘴巴——玛德,肯定是有奸人要害他!
大队长猛地一个激灵回神,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肯定是有人提前知道了上级领导要来这边视察,不想让他们大队好过,专门在这里挑拨闹事!
不然为什么这个学校修了这么久都没事,偏偏今天打成了鬼子进村?!
谁,是谁?
哪个贱人这么害他!
肯定是隔壁周家屯那群黑心的东西!他们自己领导进去了评不上先进大队,所以拉他们下水!
他听说过官场水深水黑,没想到是这么黑的啊!
玛德,一群丧良心的玩意儿!他们生崽没*眼长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