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单纯的小驴不懂她险恶的用心,依恋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耳朵一动一动的。
说起这驴,也许是因为还是幼驹本身恢复能力就强,加上一天两顿羊奶时不时加餐牛奶地养着,在
九月尾巴梢的时候,就已经能哆哆嗦嗦站起来了。
不过宋软没让它多动——腿还没完全好就老老实实给她躺着,别倒时候成了瘸腿,她骑上去走不了两步就连人带驴摔成玉米瓤子。
本来是打算沿着柴房边伸出来的屋檐多搭个棚子,把柴房里的柴挪过去,把空出来的柴房改成驴屋,但想想还是放弃了。
首先东北冬天会下几尺深的大雪,这样一个小棚子能起到遮挡作用实在是令人担忧,最主要的是柴房和厨房搭得近,要是改做驴房……夏天的气味可不太好闻。
于是宋软找了人,在大门进来的拐角处搭了个驴棚,考虑到东北冬天零下三四十度的温度,特地把墙盖厚了许多,野驴本来就耐寒,到时候里面再点两个火盆,应该也不错。
这样一来,她需要的柴就更多了,人取暖要柴,驴取暖要柴,做饭也要柴,还要烧炕……原本大队长给她盖房子时友情赠送的柴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宋软这个懒开花的东西,你叫她隔三差五上山上逛的时候顺带捡点柴还行,天天砍十几斤那指定歇菜。但困境逼人奋进,宋软在冥思苦想中,找到了另一条捷径。
“小宋姐姐!”
“小宋姐姐!”
门外传来几个小孩子的轻声的呼喊,伴随着小小的敲门声,或活像是地|下|党秘密接头。
她笑吟吟地去开门——她的送柴小分队这不就来了。
虎头率先窜进来,他身后背着一大捆柴,熟门熟路地往柴棚里一放,后面跟着四个小萝卜头,除了唯一的女娃手上拎了一个装满了嫩草的篮子,其他人都拖着体积不小的柴。
小女娃把篮子放在台阶上,跟着放了柴的哥哥们一起出去,几人出去又进来几次,柴房里多了好几捆柴,高高地堆满了一个角落。
在最后一躺送柴的时候,小萝卜头们把门关上,挤挤挨挨地走到宋软面前来。
小姑娘举着篮子走到宋软面前:“姐姐,我特地挑的草,都是嫩嫩的,小驴肯定爱吃。”
小驴毕竟也有两个月多大了,可以慢慢喂一点草料了。毕竟它现在站起来比母羊都高一截,食量也是越来越大,要一点不干预,小羊们非得起义不可。
宋软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那姐姐可得替小驴谢谢你,你一会想亲手去喂它吗?”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脆脆地应了一声:“想!”
这几个小孩子都是大队长家的,因为之前盖房子的时候有交易基础,所以宋软在想开展柴运业务的时候,第一个就找上了他们,双方一拍即成。
“我们之间说好的,三捆柴加一篮子草换一块糖。”
宋软这个缺德冒烟的那是半点没有压榨小孩子的心虚,从兜中摸出了一颗供销社最便宜的那种一分钱一块的水果硬糖,摊开在他们面前。
几个小孩子的眼睛跟着宋软的手转来转去,连最大的虎头都忍不住吸口水。
“今天的柴可以换两块半的糖,加上你们之前存在我这的,一共有六块了哦。”
六块糖!
东风大队的小孩子谁能像他们这样富裕!
几个小孩子高兴地都快跳起来了,却紧紧地捂住嘴巴,不叫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这些小孩子精得很,生怕传出去了这好事叫别的孩子知道了他们强,或者爷爷不让他们收宋姐姐的糖,口风那叫一个紧密,瞒得那叫一个严实。
砍柴都是挑上工人少的时候,路上遇见了人就把柴往自家方向拖,门口遇见了人就把柴往隔壁宁远家里拖,别人问就说山上还有几捆怕丢,先把这捆放在宁远小叔叔家,正好山、宁远家、大队长家在一条线上,合情合理。
实在被人看到从宋软家出去就说是来找宋姐姐家的小驴玩儿,再加上村里人都知道她因为租房子的原因和大队长关系不错,在这样的背景下,即使偶尔听说宋软给他们一块糖也不觉奇怪。
——连隔壁的孙婆子都只是骂宋软狗腿子连大队长家孩子都讨好,那是一点也没往别处想。
主要是柴在东北山里真的随处可见,四岁的毛孩儿都能扒拉一大堆,她们实在想不到这么简单活儿居然还有人愿意花钱请人做。
就是隔壁的冤大头宁远已经替她背了好几次黑锅了。
虎头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费力地把目光从糖块上移开:“宋姐姐,你说六块糖可以换一碗鸡蛋羹的,还算数吗?”
说起这个,其他几个小孩瞬间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宋软有些意外:“你们确定要一次换了?换完了可就一块糖都没有了哦。”
六块糖,对这个年代农村小孩儿来说,是挺大的一笔财富了。
果然,其他几个小孩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不舍地盯着宋软手里的糖块,最终一咬牙,重重点头:“我们换!”
想吃鸡蛋羹!
家里的鸡蛋奶要留着换钱,只有很少很少的时候才会用一个鸡蛋打汤,然后全家一起分,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能少少地分到一口鸡蛋羹,他们记得那味道,又滑又嫩,轻轻一抿就碎了,像是梦一样。
他们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更加下定了决心,换鸡蛋!
“行吧。”宋软拍拍衣角上的灰站起来,“你们和小驴先玩会儿,好了我喊你们。”
“好的宋姐姐!”有鸡蛋羹在前头吊着,小萝卜头们乖巧地很。
只是喂驴也不像以往那样兴致勃勃,连最喜欢小驴的小姑娘小丫都心不在焉的往厨房里望,连草杵到驴鼻孔里去了都不知道,还一直往里送。
“哦~!”小驴愤怒地一喷鼻子,抗议自己所受到的冷遇。
小丫无意识地摸了两下当做安慰,眼睛还没挪开厨房的方向。
鸡蛋羹容易做,宋软拿出一个鸡蛋,兑了一个半蛋壳的温水,撇去浮沫上锅蒸熟,拿出来滴几滴香油和酱油便好了。
一个鸡蛋五分钱,加上人工柴火香油酱油,六分钱——也就是六块糖不多不少——小萝卜头们确实很可爱,但谁也不能叫宋软做亏本生意!她!宋软!铁石心肠!
黑心商人还专门换了一个浅一点的盘子,加上蛋液里本身又加了一倍多的水,分量看上去还是满满当当。
如同镜面般光滑细嫩的鸡蛋羹,加上被热气激发后跟加扑鼻的香油和酱油,小孩子们半点也不觉得自己亏了,只觉得宋软姐姐真大方,连鸡蛋羹都给他们放这么多油!
几个小孩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连每一点蛋花都刮干净了还不满意,找宋软要了一碗热水在碗底涮了涮分着喝完,这才将碗还给宋软。
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啊。
他们依依不舍。
想到什么,虎头一拍脑袋:“宋姐姐,韩姐姐叫我来问你,明天早上她想去摘蘑菇,你去不去。”
韩姐姐说了,要是他能劝动宋姐姐答应,就给他一块饼干的呢!虽然虎头不太懂为什么这么句话就能值一块饼干,但是他真的很想要饼干!
于是他大力怂恿:“宋姐姐你就和韩姐姐去吧,正好前几天下了雨,这应该是最后一波出榛蘑的时候了,果子啥的也是最后一茬,等过不久天冷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多可惜啊!”
“还有狍子,野鸡,野兔,”他绞尽脑汁地想着,突然灵光一现:“宋姐姐你这么厉害,还可以再打一头野猪玩儿啊!”
宋软:“…………”
她一看就知道是韩珍珍那个狗狗怂怂的想找到她玩儿自己又不好意思来,不知道许了什么好处给眼前的虎头当说客呢。
但是这么一说,她确实也有点想去山上转转:“行吧,你叫她明天早上来找我。”
饼干到手!
虎头欢呼一声,连蹦带跳:“好哎!!”
这边氛围正好,后山的老树上一阵摇晃,跳下一个三角眼来:“打听清楚了吗?把我弟四个都弄进去的臭婊子,就是这个东风大队的啊?”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从另一棵树上跳下来:“现在外头还有人找我们,我没敢详细打听,但是
听人说当时派出所的送锦旗,就是往这个大队送的,还是两个知青!再细的我怕人怀疑,就没敢问。”
“没事,小心点好,反正不过就俩娘们,翻不了天。”三角眼面上凶光一闪,“这个季节上山的人多,我们今天找个山洞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随便抓个人带我们去找人!”
“对,俩臭婊子,就算有几分小聪明又怎么样,明天我们直接动手!”
“特娘的多管闲事的贱人,害我们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子就是死,也得叫她们陪葬!”三角眼恶狠狠地说。
第42章
粪勺糊脸
“老老老——大。”底下半人高的草丛叶子一整晃动,从里面钻出个矮小的男人,畏畏缩缩的,“我咋觉得有点,不踏实呢。”
三角眼眸光一厉,看清男人面容才放松下来:“哦,耗子啊,你拉完屎赶上来了。”
被称为耗子的男人结结巴巴地应道:“对——对,拉完了,老大。”
他咽了一口唾沫:“不,不然咱先打听打听,再,再下手吧。”
五大三粗男嗤笑一声:“耗子胆子小得跟个耗子似的,弄俩娘们还这么瞻前顾后的。”
耗子被说得低下了头:“没……没,我的意思是,来、来都来了,稍微打听一下,别万一被明天抓的人骗了都不知道。”
五大三粗男瞪眼,吼道:“他敢!老子剁了他!”
耗子猛地瑟缩一下。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三角眼一挥手,“耗子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去打听吧。”
耗子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鼻子:“啊、啊,我,我吗?”
“对,老二身形太显眼了,你去,”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顿,“机灵点,别叫人发现了带累我们。”
耗子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应下。
村口,孙婆子耷拉着一张脸把粪桶装满,一边把提手挂在扁担的吊钩上,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娘。
“遭瘟的狗东西瘪犊子,当个大队长可把你能耐的,到老子家里逼老子出来挑粪,闲出屁了你,净向着外地人,我草你XXX。”
九月底的天气,白天还是有些热的,加上前几天因为下雨她偷懒没弄,积了厚厚一层,闷热一发酵,可谓是臭气熏天。
孙婆子年轻的时候为了拉扯三个儿子长大,只要公分多,脏累活儿干了不少。但自从三个儿子长成,尤其二儿子月月给她寄津贴回来后,自觉自己熬出了头该享福,平时连上工都是偷工减料摸鱼,又怎么会接这样的脏活儿?
当场不适应地干呕了一声。
“哟哟哟,这不是清清白白孙婆子吗,”刘大婶打着把蒲扇,阴阳怪气地走过来,“果然是清清白白呢,连看到点粪都犯恶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家小姐哪这么娇气。”
“啊不,瞧你那一脸褶子,得叫大家老奶了。”
孙婆子那一撞树,她刘凤娟成了东风大队恶毒头子,明明这狗婆娘屁事没有,还有脸讹她十五个鸡蛋,害得她男人和她一顿好吵,连儿子都对她有了意见。
最最可气的事,刘活寡子的名号现在被叫开了!她都听见好几次了!
天杀的孙小花,她刘凤娟和她势不两立!
今天孙婆子被大队长揪过来掏粪,就是因为昨天她硬是冒着大雨打伞来村头厕所嘲笑孙婆子,发现人不在当场举报的。
孙婆子也不是吃素的,当场骂了回去:“对对对,你看屎开心你看屎高兴,你屎壳郎转世老狗子上身。”
刘大婶正要发火,眼珠一转,突然笑起来:“我屎壳郎转世?现在推粪的可不是我啊,咋啊孙婆子,这活儿你也稀得抢啊。”
耗子摸摸索索找到了村口,一眼就看见俩婆子对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应该聊得正好吧,其中打着扇子的那个笑得一脸慈和。
慈和好啊,这样慈和的老太太最爱和小辈儿聊天,最好打听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