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说实话,虽然国家现在号召要保护东北虎,但人们的保护意识也没有多强——十年前虎还是有害动物号召人们“全力以赴地捕杀”呢——也就是因为他们是公职人员,必须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才正儿八经研究了一下。
但关键是连这个口号都只是刚提出,相关配套设施都不能说“不完善”,那是几乎为零,要知道横道河子猫科动物饲养繁育中心直到86年才建立呢,保护站救助站也是一概没有,这才造成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
周公安拍着宋软的肩膀:“小宋啊,国家现在资源紧张——我听说你之前能一拳打死头野猪,想必老虎对你来说也能摁住吧?你就能者多劳,暂时监管一下。要是它一直不走,我保证,最迟明年开春,一定调来卡车。”
可拉倒吧,那她还不如等着虎崽长大点,金花母子活下去没啥问题了,直接一瓶白酒把俩虎撂倒,自己扛到深山上放了。
——诶,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哎。
宋软眸光闪烁。
周公安还以为她还在为难,又说:“我们也知道,老虎每天都得吃很多肉——”
“有补贴?”宋软嗖一下抬头,目光炯炯。
周公安尴尬地笑:“不是,不是,咱哪儿来这么多钱?呃,是这样,我们可以给你开个证明,你上山带虎打猎的野物,不用上交。”
这是证不证明的问题吗?确实,有张证明她打猎名正言顺——但要不是这老虎,她需要打这么东西吗?她一个人能吃多少肉?!
宋软耷拉着一张脸从公社回来,与之相反,大队里其他人倒是喜气洋洋——听说今天放电影!
院外的村道上,到处都是欢呼雀跃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院子里宋软头疼地和金花讲道理:“听我说,宝宝,你是一只老虎。”
老虎怎么啦,老虎也有虎权,老虎也要看电影!
金花不服地欧欧叫。
“你的广阔天地应该是森林,你还往人多的地方凑。知不知道人类也有坏的,倒时候把你骗去剥虎皮、拿你的骨头泡酒、拔你的虎牙、吃你的虎肉!还有猎枪——猎枪你知不知道,对着你的脑袋咚得一下,你就没命了!”
虎不傻!虎没有单虎去,虎要你带虎去!
金花的大爪子在地上拍得砰砰响,又是打滚又是乱跳,像一个躺在商场地上哭闹死活要妈妈给他买东西的熊孩子一样。
这不是人,这是听不懂人话的老虎,直接打死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得慢慢叫它理解。
宋软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带不了你和你崽崽两只虎。”
“你是一个虎妈妈,你应该留下来照顾你的宝宝——你就不担心你的宝宝吗?”
小崽子锁家里,能有什么事!
“你会吓着人家的,宝宝。”
金花不听,金花又叫又闹,又扑又跳,活像个成精的鸡毛掸子。
在一片纷飞的毛毛中,宋软的脸色黑的像是刚从墨水缸里掏出来一样。
最后,宋软找了根麻绳,像
项圈一样系在金花的脖子上,像遛狗一样牵着虎出去了,脸色黑沉沉的。
她都不敢想,她出现在打谷场会有多么引人注目。
第70章
金花:不让我看电影你是……
被金花闹腾的,即使宋软对电影没有那么热切,也早早地出了门。
她看着这狗东西不像是消停的,要是她去晚了只能坐后头,金花又不懂,一个劲往前凑怎么办?
别人又不知道,还以为什么没素质东西的挤自己,一回头正准备开骂呢,猝不及防对上个大虎头,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她是赔还是不赔啊?
今儿东风大队的晚饭集体吃了个早,宋软出门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飞快地吃着饭——放电影可是个稀罕的大事,听说哪个大队要放电影,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的,人多地少,可不得早早去那边抢位置嘛!
那些更小一点的孩子,甚至刚听到这个消息就搬着椅子守在打谷场了,受宠的还会叫家里人给他送干饭——怕稀的吃了看电影中途要上厕所,那错过了多可惜呢。
不止是小孩子,连大人们吃的都比往常稠了一点,整个村庄欢乐得像是在过节。
金花一路上活蹦乱跳的,要是忽略那斑斓的虎纹,宋软还以为自己牵的是只特大号金毛呢。
她左手牵着虎,右臂夹着一个条样小板凳,手上拿着一大包金花的小零食——都是一些只刷了一点点蜂蜜的肉干以及一个当磨牙棒的大骨头;拇指勾着一小包她自己的零食——刷了很多蜂蜜和辣椒孜然的肉干,以及一些一会儿可能用来道歉的瓜子饼干;胸前挂着一个小水壶——这是她自己的,后面背着一个大水壶,这是金花的。
宋软好心累,她觉得自己像陪女神逛街的舔狗,主动付款后拎着大包小包艰难地跟在女神身边鞍前马后累死累活,而女神被街边橱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眼风都不带给一个,怎么说呢,由内而外散发着倒贴的气息。
艹,被自己的脑补气到了!
没有人能叫她当舔狗,没有人!
宋软耷拉着一张脸把金花摁住,将零食和水壶都绑在它背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金花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但还是让她绑。
算啦,它金花是只大度的聪明虎,现在还有求于这个小心眼婆娘,忍忍先。
等她绑完,金花用毛茸茸的大头顶宋软的腿,快点走快点走,磨磨唧唧的两脚兽!
孙师傅在打谷场上摆弄着放映机,其实他也才二十来岁,真按年龄来是该被叫一声“小孙”的,不过在乡下,即使辈分再大的老头老太见着他也得客客气气叫一声“孙师傅”,谁叫他是吃公家饭,还是“八大员”之一呢!
嘿,知道什么是八大员吗!
他吧咂吧咂嘴,回顾着在大队长家吃的那顿饭,也算不错了,有肉丝,有荤油炒的鸡蛋,还有一斤烧酒。
其实这样的菜色在他的生活中已经算相当可以了,毕竟城里也不是天天都吃肉的,但他倨傲,不愿承认一个乡下人家的饭菜能叫他吃好——那显得他多次似的。
因此即使筷子使得飞快,脸上也是淡淡的,端是一副“这样也勉强还行”的表情,闹得大队长心中又是腻歪又是惴惴。
没办法,十里八乡的也就这么两个放映员,逢年过节都指着呢,要不然能叫他这么吃卡拿要?
孙师傅摇头晃脑地在两根长杆子上铺上雪白雪白的幕布,对着带来的发电机拨弄几下,发电机隆隆地发出声响来。他装腔作势地点点头,把盖在放映机的布掀开,不紧不慢地对着按钮拧拧按按。
放映机倏地射出一束明亮的光,打在了幕布上头,有点歪,孙师傅又调了调。
小孩子们挤挤挨挨地凑到桌边,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孙师傅摆弄这些神秘的机器,看到机器里陡然射出的白色光,即使已经看见过几次了,仍小声地惊呼起来。
孙师傅得意又有些不耐,粗声粗气地赶着他们:“小声点,不要影响我工作!”
孩子们被训斥了也不肯走,手指含在嘴里,巴巴地看。
白寡妇家的小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扯着她姐姐的衣袖向往地说:“我长大了也要当放映员!”
小凤还没来得及回答,孙师傅先听见了,他哼笑一声,高高在上地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想的还挺好啊。”
小兰被说得脸一白,低下头没再说话。
小凤倒是不服,也不管这是叫人尊敬的放映员了,瞪着眼睛说:“丫头怎么啦?丫头怎么啦?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哟,”孙师傅被人反驳了不悦,一低头看见小凤粉雕玉琢的小脸,语调到好上了不少,“小丫头懂得还挺多,行行行,你以后加油。”
小凤听出孙师傅话语中的敷衍,更不满了,张嘴还要说什么,但被她妹妹拉住。
孙师傅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机器,幕布上的画面往左动动,又往右动动,落到正中——电影也快开始了。
突然就听见身边安静了下来,腿边蹭了个暖呼呼的东西。
估计又是那些讨嫌的小孩儿,总是叽叽喳喳围过来问这问那,孙师傅不耐地低下头,看见一双瞪得鸡蛋大的黄色眼睛。
孙师傅还没反应过来,高高在上地在心中指点江山,看看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睛都成铜铃——瞪得鸡蛋大的黄色眼睛??
他猛地一低头,一只斑斓猛虎正坐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哎呀我的妈呀天老爷!”
他的寒毛炸然而起,再端不住那高高在上的架子了,整个人都被吓得跳了起来,声音尖利:“有老虎啊!!!”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会吓到别人吧!”宋软斥骂了金花一句,抬腿跨坐在金花背上,两腿像剪刀一样绞住它的脖子,手捏住了它的嘴,对着孙师傅点头哈腰地道歉:
“对不起啊对不起,孩子没见识过世面硬要来看,吓到你了对不起,您放心,不咬人,不咬人。”
孙师傅半天没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后整个人脸都涨红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你怎么能带一只老虎来……!”
金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低吼。
孙师傅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整个人都消声了。
宋软好悲伤,好无奈,只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对啊,我也不想带它出来啊,你说说,天下哪儿有老虎看电影的啊?这是老虎该来的地吗?但是我劝它不听啊!”
这样说着,把目光投向孙师傅:“师傅,您是放电影的技术员人员,是权威,不然你来劝劝?”
一人一虎的目光同时投向了孙师傅,前者是期待,后者是警告。
金花喉咙里的低吼声更大了。
宋软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闭嘴,听师傅的!”
金花不敢呼噜了,但它背着宋软,看孙师傅的目光更加阴恻恻的,好像在说,你小子要是不让我看就等着吧。
孙师傅:……
毫不客气的说,他当场汗都快下来了。
“能,能看,怎么不能看,”他虚弱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可以看的。”
金花一下子愉悦起来,尾巴一甩一甩的,也不死死叮着孙师傅了,用巴巴的眼神看着宋软——他说了,虎可以看!
孙师傅整个人松了口气,还没松完,听见宋软期期艾艾的声音响
起:“那师傅,我们可以坐你边上吗?我怕坐在人群中间吓着人家。”
放映员边上当然是个好位置,最前面,空旷,也没人敢挤,带金花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就不怕吓到我吗?
孙师傅欲哭无泪,但看着虎视眈眈的金花,没敢拒绝——这可是真虎视眈眈啊。
“可,可以啊。”他虚弱着嗓子说。
宋软一下子笑起来,送了一块小小小饼干过去:“您真是个好人,谢谢您。”
孙师傅看着人又看看虎,这,这,他,他该不该要啊?
金花对饼干没有兴趣,尾巴一甩继续看幕布。
“应,应该的。”
见虎大爷没有表示不满,孙师傅战战兢兢地地接过来,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摆弄着机器,他发誓,从他第一天加入电影队到现在,这是他最认真工作的一天。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轻声提醒道:“你,你得把它按住啊。”
宋软干脆整个人都跨坐在金花身上,手臂搂住它的脖子:“你放心!”
我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