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折栀
田慧妮声音尖利,伸着爪子又抓又挠。
吴建国呸了一声,一爪子扯下她一大缕头发,气焰嚣张:“老娘就是道理!”
田慧妮恨得眼睛都红了,嗷得一头撞上去。
吴建国正占了上风张着嘴哈哈笑呢,猛地被这样一撞,牙齿咬住了舌头,呸得吐出一口血来。
更加愤怒了。
两人又哗啦打成一片,翻滚着,撕咬着,扭曲着,哐当一下撞在书堆上,废纸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然后纷纷扬扬地撒下来。
要是忽略掉底下打成狗脑袋的两人,场景还挺浪漫。
韩珍珍和宋软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韩珍珍,张开嘴就被飞扬的呛到嗓子眼,她闭上嘴咳两声,然后锲而不舍地重新震惊地张开,再继续被呛。
她看看两人抢夺的那个木盒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确实雕了花好看些,但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啊。
宋软猛地一激灵:“不好!赶紧把书拿着咱快走。”
韩珍珍虽然没反应过来,但本能地听宋软的话。
果然,刚踏屋子门,就看管事大爷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干啥,干啥!来我这闹事是吧?!”
宋软一个激灵,连忙撇清关系:“大爷,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正找着书呢,这两人就打进来了,可把我们吓得够呛——你看我们拿的书,您算个价,我们这就是走。”
管事大爷瞪着眼看看果然和她们没关系,勉强缓和了一点神情:“给个两毛。”
韩珍珍忙不迭把钱递过去,管事大爷冲她随意一摆手,气势汹汹地朝打成一团的两人冲过去:“在废品站打架,什么喜好?啊?别的地方是不够你们发挥,还是打输的那个直接归我废品站?”
“我今天才清好的东西,都被你们弄乱了!我告诉你们,不给我整理好,今天谁也别想走!”
韩珍珍咋舌:“那么多东西呢,可有的她们清了。快走快走,我才不要帮她们!”
打架二人组最后收拾到多晚她们不清楚,但听说最后是叶香(吴建国版)获得了胜利,至于为什么知道——
“你个挨千刀的败家媳妇!哪儿有你这么糟蹋钱的?一块钱买这么个匣子,你留着装骨灰哪!”
隔壁孙婆子的叫骂声中气十足。
然后是另一道不屑的声音:“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家倒大霉了取了你这么个败家精回来!老头子你在地下看看啊……”
啪啪的拍大腿的声音伴随着哭嚎声不绝于耳。
“泼妇,泼妇!我懒得和你吵 !”
“他娘的,你还有理了!老娘告诉你,你今天必须把这个东西给我退了去!”
“休想!!!”
韩珍珍放下课本,揉了揉耳朵:“这都骂了四五天了。”
这几天她天天来宋软待在家里看课本,时不时就听见孙婆子的叫骂声,比下课铃还洪亮。
她往炕上一躺,有气无力地说:“我学习要是也有这么好的精力就好了。”
宋软伸手把她薅起来:“你看了三页书有没有?怎么又躺下了?起来!”
炕上的韩珍珍因为看书要死不活,火车上的宋国刚一家连坐好几天火车又转车,也是一个气息奄奄,从挤成沙丁罐头的小客车上踉踉跄跄地下来,看到“怀旗公社”四个大字,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到了!”宋国刚长舒了一口气,脚软得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我们去找个人问问,东风大队怎么走。”
张美娟也是有气无力:“咱找个年轻人,脸皮薄也好说话些。”
宋家宝蔫头耷脑的,跟在他们后面走得那叫一个步履沉重。
正巧,同一时间,给家里人完拍电报的顾均自觉出了一口气,面带解气笑意地从邮政局走出来,再加上他长得不错,咋一看上去如春风拂面,给人观感极好。
宋国刚眼睛一亮,搓着手凑上去:“同志,你知道东风大队怎么走吗?”
顾均现在心情不错,看了他们一眼,大发慈悲地说:“正好我们就是要去东风大队,你跟我们一起吧。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宋国刚欢欢喜喜地点头,连忙招呼着妻子跟过来,“快来,这个后生正好要去东风大队。”
然后冲着顾均嘿嘿笑:“那咱还真有缘分!”
第78章
去往西天的路一波三折……
宋国刚又说了几句好话,顾均被捧得心情愉悦,加上本身就因为发了电报自觉出了气而快意,大发慈悲地让他们上了自己专包的牛车。
这辆牛车是他专门到下游的团结大队租的——他知道宋软和村里人、尤其是赶牛车的老王家关系不错,想着这次来公社是找宋软麻烦,怕走漏了风声。
宋国刚带着张美娟和宋家宝上来,对着顾均一行人千恩万谢。
顾均自恃身份,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宋国刚一家子一连坐了几天火车,虽然现在不如夏天那般炎热,但人挤人的车厢味道还是很大的,再加上他们本身也不是多爱干净的人,也没想着用水擦擦或者换身衣服,身上的味道那叫一个难闻。之前隔得远还好,现在在牛车上几乎是脚对脚坐着,那股气味直鼻腔。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又不好意思打自己脸地叫他们下去,于是向边上挪了挪。
郑秋月反应就比较明显了,她嫌弃地捂住鼻子,身子几乎拧成一个直角,肩膀斜着,别着脸尽量远离这堆人,顺便把自己买的糕点饼干袋子也往边上放了放,生怕沾上臭味——那她还怎么吃啊!
宋国刚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满与难堪,宋家宝没注意到——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是赔钱货,哪儿值得他关心!
他藏在张美娟身后,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郑秋月腿边的糕点袋。
自此家里被偷后,别说饼干糕点了,就是大米饭他都很少能吃到,现在猛地看到这么大一袋的糕点近在咫尺,能不馋吗?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看。
牛车慢悠悠地向前,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郑秋月注意到顾均脸色不好看,想起他早上因为赶路只吃了一点东西,便打开了袋子:“均哥,我买了红虾酥和鸡蛋糕,你吃一点吧?”
顾均被熏得头昏脑涨,懒得说话,只是摆摆手。
郑秋月有些失落地将袋子收了回去。
“他不吃,我吃!”
一个陌生的声音猛地响起,接着一只黑乎乎的脏爪子猛地伸了过来,指甲缝里藏着一条条黑色线虫一样的泥,一把就按在了红白相间的红虾酥上。
郑秋月还没反应过来,袋子就空了好大一块,另一只手紧接着伸进来,又抓了一大把鸡蛋糕。
郑秋月原本满满的点心袋猛地就只剩下一层底了,甚至那层地上还残留着几道黑爪子印——这还怎么吃?!
再一看罪魁祸首正塞得颊鼓嘴满,张着嘴一嚼一嚼,就跟那畜生嚼草料似的,碎屑接连不断地从边上掉了下来。
宋家宝对着她嘿嘿一笑,嘴巴没闭上,糕点末跟突袭的沙尘暴一样喷了出来。
郑秋月猝不及防,正脸接下了这一炮夹杂着口水的粉尘攻击,再加上宋家宝这一路上没刷牙,那叠加的臭味可想而知。
郑秋月:???
郑秋月:!!!
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粘腻和臭味,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一把用衣袖抹过脸颊,她崩溃地大叫:“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你!!”
宋家宝被吓得一抖,口中的糕点卡在了喉咙管,噎得满面通红,咳得动地惊天。
“咳咳咳……yue……”
张美娟瞬间就心疼上了,一边给自家孩子孩子拍背,一边不满地说:“孩子做得不对你好好说就是了,干嘛吼他呀,你看给我家孩子吓得。”
宋家宝有了母亲撑腰,又有故意装可怜的意思,咳得更大声了。
张美娟更是谴责地看着她。
郑秋月被气的直抖,尖声吼道:“还成我的问题了?我们好心好意让你们搭顺风车,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恩将仇报起来了?!你没看见你孩子抢我糕点还吐我一脸口水?你怎么教的孩子?小小年纪一副偷鸡摸狗的样,一看就是要蹲篱笆子的玩意儿!”
这话简直戳到了张美娟的逆鳞,她的脸色也沉下来了,脸上委屈与隐忍交织:“这位姑娘,我们坐了你的车,我们当然感激,孩子拿了你的东西,我们道歉,但是你不能这样侮辱我们啊!我家孩子也不是故意想这样的。”
“是我们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刚上车不久钱被偷了,一直靠喝水硬挺着的。我们大人能挨,小孩子不懂事,饿狠了忍不住,这才吃了你的东西,我们道歉!但是我们现在手上实在没钱,等我们到东风大队找到人拿了钱,就给你赔!”
这番话说得既识大体又漂亮,还明晃晃地昭示了自己的委屈,再配上她眼角隐隐的泪光,只叫人心生恻隐之情。
连在车头一直默不作声的的车把式都忍不住替她说话:“都是误会,人家也愿意赔了”,就算了吧,孩子可怜。”
更别说另外三个本就心思粗又爱面子的大男人了,也都不似刚才的同仇敌忾,反而纷纷用一种“算了吧”“你过分了”的眼神看着她。
郑秋月只觉得孤军奋战,差点没气晕过去,眼前一黑,猛然想起了宋软之前说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爱掉眼泪,但张嘴就能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人称湘省桃县白莲花”。
她当时还没明白“白莲花”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一看,这不就是吗!
果然贱人都是相通的!
她张嘴又要尖叫,顾均不耐烦了:“好了!人家都这样可怜了,你干什么这样斤斤计较?你看看从下乡到现在你闹了多少事,消停点吧!”
郑秋月险些咬到了舌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看顾均:“她可怜?我闹事?我消停?”
顾均只觉得她喋喋不休得叫人心烦,直接拿了她的糕点袋,大方地塞到宋家宝怀里:“吃吧,一点小东西,赔什么!”
郑秋月:???
她又委屈又气愤,还有被喜欢的人当众指责的心凉,恨恨地挪到角落里,想用冷战的态度唤起他们的愧疚。
但没人愧疚,大家就跟少了个搅屎棍似的,气氛反而轻松了起来。
张美娟低下头,有些得意地微微勾起另一边的唇角,再抬头时已经切换成了一
脸感激。
“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一个热心又大方的同志!遇见你真是我们的运道!”她千恩万谢,顺手拍了一下宋家宝的背,“还不给哥哥道谢!”
宋家宝正拼命地往嘴里塞糕点,含含糊糊地道了句谢。
车上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蚂蚱是个爱跳的,又嫌现在的气氛实在尴尬,遂有一嘴没一嘴地搭话:“三天三夜的火车?你们打哪儿来的,咋这么远?”
“我们是从湘省来的。”宋国刚看他们衣裳布料都是好的,出手也大方,有心巴结,回答得也很是殷勤,“你们听说过湘省吗?”
“湘省啊……那可太听说过了。”
出来就是为了给家里人发电报告状,要帮他们收拾“湘省一家霸”的几人齐齐一顿,心头划过一丝微妙。
移到最边上的郑秋月都不自觉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盯着一家三口——真是凶山恶水出刁民,怪不得这么讨厌!
其他三人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