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添蜜一匙
春笋、生菜都没有预备,她让段大娘去回话,爱吃吃,不吃拉倒。段大娘去了又回来道:“人说了,没有笋丝儿和生菜也行,其他按照要求做出来便可。”
过了一会儿,段大娘又过来:“人娘子说骨汤味道太淡了,火腿腌渍时候黄酒有些冲,盖住了本来的肉香。”
这食物本就千人千味,哪儿来的那么挑剔的人,砸场子是吧。段知微理了理头发,去了厅堂就要跟其理论。
那娘子年纪看上去比段知微还小,一身灰色小袄,待段知微出来后打量她一番道:“段家娘子,幸会。”
段知微问道:“这位娘子,食物本就千人千味,你嫌汤淡了咸了可以提,单给你做。火腿我家向来是如此腌制的,您不满意也没办法重新改,冬天就腌制了那么一些。”
那娘子道:“火腿你腌的时候就用错了料,涂抹时候的调料只用了盐,没用糖吧,提鲜的东西没了,再有黄酒也买的最便宜那种,味儿太
冲了,会掩盖食材本来的鲜美。”
段知微听得一愣一愣的,回想一下好像当时是没有放糖,又提到黄酒,她抬头,旁边的段大娘咳嗽一声,心虚转头。
不多说了,定然是自家长姑没舍得买好的黄酒,段知微只好道:“娘子好味觉。”
这姑娘舌头这么灵,段知微不由生了些招揽她的心思。岂料那娘子眼神一冷道:“接下来我们说说正事儿。”
正事?什么正事?
“那贺琼珠与你相熟,她把我兄长藏哪儿去了?”
贺琼珠又是谁?段知微很懵,姓贺的她只知道一个贺知章,什么“不知细叶谁裁出”“少小离家老大回。”
那娘子被她这段无厘头的话绕晕,气得大声说:“还装,早上我才在云想夹缬见到她让了一匹布给你,你俩定然相熟。”
“我跟她不熟啊!”段知微也很生气,不就被人让了匹天青色的料子,怎么就惹上麻烦事了。
她把在夹缬店里发生的事情与眼前人一说,她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那还有假?”
那娘子思索了一回,放下钱离开了。
眼瞅着要吃暮食了,食客三三两两进了门,大部分人对新出的米粉很感兴趣,都说要尝尝,苏莯跟甄回一起过来,他们两现在同为九品录事,性格也相近,反而玩得好起来。
甄回被派分到了御史台,誊写折子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今日难得空暇,回了食肆央求段知微一定给他来一份小葱拌豆腐,他想这口好久了。
二人点了两瓶酒,他越喝脸越红,壮着胆子开始骂那个殿中丞王彻,蛮横无理、强占农民土地,如今家中儿子要娶妻,自己挥金如土便罢了,大摇大摆收受各级官员的昂贵贺礼。
段知微送上他要的小葱拌豆腐,顺便提醒他:“人多耳杂,你这样大声被有心人听了去。”
苏莯也有些愤愤,那王彻的儿子王朗是个好色之人,每日流连平康坊也就算了,如今娶妻在即,竟还光明正大强占民女,可恨。
原来是个人渣,难怪贺家娘子看上去郁郁寡欢。
忙碌了一日,众人吃完了晚饭,各自回房间歇下来,段知微泡了个澡,回到房间在灯下继续干绣活。
刺绣是她后来才学的东西,她绣得极慢,阿盘几天就能做好的,她得一个月。
正绣得得趣儿,有人又大摇大摆的不请自来。
袁慎己拎着一纸包樱桃干进来,用纸包碰碰她的脸。
段知微接过拆开吃了一颗,问他:“暮食吃过了吗?”
袁慎己道:“在官署用过了。”
“那太可惜了,你自己磨得米浆制成的米粉可好吃了。”段知微笑道。
“无妨,我过两日再吃。”那个磨挺难拉动,他手臂还有些发酸。
二人又说了会话,段知微想到白天的事,又跟他一讲,袁慎己脸色沉下来:“御中丞确实在朝中名声不佳,他那儿子更是品行不端,想来是靠着琅琊王家的庇佑,圣人迟迟不肯治罪。”
段知微“啧”一声:“那嫁到他家的姑娘真可怜。”她想到在夹缬见到的贺娘子,美人憔悴,看上去甚是惹人怜。
袁慎己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何必去想别人,你我不日便将成婚,多想想我。”
他低头望见她手上绣品,绣着梅花的沉香色胸衣。
段知微穿不惯古代那种,特意找了竹子磨平打造成骨架子,再请阿盘帮忙缝制好,这样穿着还有个支撑,方便她干活。
袁慎己目光从她脸上又掠至胸口,不由滚动一下喉结,去桌上拿上一大杯凉茶饮下而后说:“梅花一般,不如绣些槐花,我喜欢那个。”
她埋首刺绣接话道:“你说得轻巧,我只会绣这个简单的,你知道槐花有多难绣吗?”
说完才反应过来,而后扑过去要打他:“管你喜欢什么,谁要穿给你看了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终于到了自己的婚礼初夜……
婚礼真是个特别麻烦的事情,段知微再次想。
她选好的那匹天青色绢帛已经做成了大袖连裳,青质、素纱中单、蔽膝、袜子、鞋履都与衣裳颜色一致,被早早送来挂在房间的红木架子上。
头上的金银花钗与琉璃配饰也大差不差的选好,接下来便是婚礼当日的宾客名单,食肆这边的亲友关系十分简单,蒲桃会提前一天回去将自家祖父祖母接来热闹一下,朱娘问能不能带上几百个蜘蛛亲友过来观礼,惨遭拒绝。
妖怪朋友们很讲起义气,落头娘子自九江郡来寄来一个大箱子,段知微十分担心会从从里头蹦出一个头来,结果还好,又是一桶价比黄金的胡椒,随附一封信说是还想吃那美味的鸡,希望段知微能寄个方子过去,她会随机去江上画舫抓两个厨子给自己做。
南严寺的青蛙们送来了一竹篮子青鱼,并让段知微有空再去扔点荷花糕,因为是青蛙所以要少糖。这把金华猫高兴坏了,叼着装有荷花糕的食盒飞奔去寺庙还礼去了。
磨喝乐娃娃和高婆婆则是送来两双纳好的鞋,鞋底纳的很密很结实,很适合干活穿。
花妖们送来两车鲜花,玉兰、山茶、海棠、牡丹,说不知送哪个,不如都送点,让段娘子自己选,婚礼那日可以佩在头上,引得食肆附近的街坊各个过来围观。
上次那个把段知微坑了的花肆肆主甚至厚着脸皮过来,问那株玉色山茶怎么看都不像凡品,能不能高价收购,被段大娘赶了出去。
令人惊讶的是只来过食肆一次的雪女也送来一个大冰块,并且问段知微金吾卫里还有没有像袁慎己那种姿色的高阶武官。
“要身体好的。”她给了一个“你懂的”暧昧表情甩给段知微,段知微只好假装没看懂,并且热情邀请她再吃一份暖锅,最热的那种。
这么一看,自己积累的妖脉还是挺广的,她颇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另一边,袁慎己正在杜府接受姨母姨父的念叨。
“三书六礼”中聘书上需得写上双方父母的姓名,表示两方家长认可并决定联姻。段知微的父母已经身故,她那边是段大娘写得,由最亲近的长姑写挑不上什么错处。
只是袁慎己生父尚且在世,身体健康,但是聘书上却写得是姨母柳氏的名字。
柳氏也知自家妹妹去世后,妹夫不久便娶了娇妻,丧期未过又生了幼子,徒留袁慎己一人守在边疆的风雪中,他不愿生父来写这个字倒也是情有可原,因此果断帮他在聘书上写上了柳扶雪三个字。
袁慎己也并不打算邀请生父观礼,他甚至担心那恶毒的继母过来磋磨自家新妇,因此只往汝南送了一封信告知,并且让他们不要过来观礼。
岂料袁燮反应还挺大,特意写了封信来痛斥这个长子不孝,又嫌弃未来儿媳妇竟然是当垆的商人,在他看来,自家长子应当娶了中书令的嫡女,获得那泼天的权势,那才算为汝南袁氏争光。
这还不算完,他又
写上一封信到了杜府,杜侍郎毕竟三品大员,因此这封信的口吻收敛了不少,但是大意还是责怪他们不给自己外甥挑选个世家贵女,竟然纵容其选了个商户,似乎颇有“见不得亲戚好”之嫌。
杜侍郎这个人极其看中自己清誉,立时气了个绝倒,但也知这并非袁慎己的错处,因此只是把他喊过来,关切了几句,也未说旁的,只是袁慎己见他们脸色不太对,便已经猜到大概是何事,自觉添了麻烦,便要站起来行礼道歉。
被两个老人拉住:“你这孩子脾气硬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当年私塾里夫子说就属你念书最认真,想着若能考中进士,我们杜家在朝中也能多多提携一把,没想到你铁了心要从军。”
“罢了,吃了那么多苦,马上是有家室的人了,也算苦尽甘来了,你要选世家贵女还是平民女子,只要你愿意,我们都随你。”
柳氏想到自家有容,虽说嫁到裴家千般好万般好,出行穿戴无一不风光,但是总觉得她看上去不是那么快乐,还总是殷勤的要给自家丈夫纳妾。
或许上人对年轻孩子的婚姻还是少插手才是好的。
被自家母亲担忧的杜有容正坐在食肆里吃第二份米粉,她觉得那米粉味道特别爽滑有嚼劲。她此次前来也是送贺礼的,听说段知微这两日在捣鼓喜饼喜糖,也顺道来品尝一番。
显然前来的朱娘也是这么想的,她被严令禁止送跟蜘蛛有关的礼品,只好把自己最爱的蜘蛛娃娃扔回家中,规规矩矩送了些寻常礼品过来。
段知微给自己的婚礼捣鼓喜饼喜糖比婚服有干劲多了,毕竟若是做的好,以后食客有结亲成婚的,就又可以到自己这订购了。
段知微自己的喜糕准备做花精糕,玫瑰不易得,还好花妖们热情送来了两车,况且她们送来的花真是十分美丽,花朵硕大,花瓣肥厚。
把玫瑰花瓣洗干净,用杵子捣烂,掺入蜂蜜、糖一起熬煮,玫瑰味浓浓的,虽然放了大量的蜂蜜,但是跟玫瑰搅拌一起,味道清甜,不会太齁。
除了做糕,做玫瑰冰粉、玫瑰马蹄糕、玫瑰酱汤圆都是非常好吃的,加入奶茶那就更别提了。
难得朱娘、杜有容都在,段知微熬煮了一小铜锅奶茶,熏透的茉莉花茶加新鲜牛乳,最后一勺红色玫瑰花酱把奶茶染成粉色,浓郁玫瑰奶香就飘了出来。
大家都很喜欢喝。
玫瑰糖糕也是简单,就是桂花糕把桂花改成玫瑰就得了,只是白皮子里隐现丝丝缕缕的红色,如云霞晕染在雪色之间,比桂花糕好看。
不待晾凉,几人就迫不及待拿上一块,咬上一口,米糕软糯与玫瑰浓香一起在舌尖散开,段知微看她们几个一脸陶醉的表情赶紧说:“这是我成亲用的花糕,你们别给我吃完了!”
六礼总算是走到最后一步亲迎。
按照规矩,新郎可以亲自、或者派遣使者前往女方家迎娶新娘,不过袁慎己自然是决定亲自去的。
五月槐花飘香,一片片洁白如雪的花瓣随风飘向各个街坊,空气里隐隐有甜香。长安是个明媚的晴天,阳光洒下,琉璃瓦照耀出耀眼的光芒,袁慎己骑在马上路过嬉戏的孩童、路过热闹的街市,一路到了宣阳坊。
甄回算是娘家人,按照习俗,他得拿个棍棒往那一站“棒打”男方,结果袁慎己迎面走来的时候,他拿棍的手都在发抖,因此轻松就让他过去了。
段大娘阿盘忙着款待迎客,给他们送上彩色绸带,然后旁边的礼乐开始奏乐催妆新娘。
给段知微化妆的人是杜有容介绍来的,听闻技艺高超,只给高门贵族梳妆,这回是承了杜有容的情,免费来给段知微化妆。
听上去倒是很靠谱,只是段知微看到她把面粉一样白的玩意往自己脸上扑的时候,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一敷铅粉、二抹胭脂、三贴额黄、四画黛眉、五点口脂、六描花靥,七贴花钿。
待她再睁开看见铜镜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脸上如同上了层白乳胶一般,眉毛化成翠羽状,额心一翠色花钿,两颊被黄粉点涂成射月之状,妆师在一旁骄傲的说:“这是长安目前最时兴的翠眉和黄星靥,一般人化不出这么美丽、如翠鸟尾羽般美丽的眉毛。”
段知微心说:“我现在卸掉还来得及吗?”
屋外袁慎己的催妆诗已经念了三首,段知微很想顶着这张大花脸跳到他面前去,看看那张万年冰块脸能不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念那句“浅笑嫣然花失色”。
恐怕得错口念成“妖精鬼魅斗神通”才对。
她大叹一口气,只能用团扇把自己遮严实点,上了轿子。
段大娘按照风俗在外哇哇大哭。
其实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段知微继续在食肆做生意,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食肆里头,清闲了再住袁府。
因此段大娘没有半丝伤感的意思,她哭那么逼真,完全是被桂花油熏的。
新昌坊与宣阳坊离得不远,蒲桃在轿子边上总担心她饿,时不时塞进轿子里一块糕,过一会又扔两个枣子进来。
袁府没有什么奴仆,老管家花钱雇了几个短工把府里里里外外洗刷一遍,该挂的大红绸子、地上铺就的红色毯子一个不落,准备的万无一失。
两人跟着礼官三拜之后,进了洞房,被里头的亲眷撒了一头谷米,这是“撒帐”的习俗。
虽然后世换成了花生、白果和枣子等物品撒帐,寓意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但是在本朝,还停留在用谷米撒帐的习俗上,有些有钱人还会用铜钱来撒帐,寓意“长命守富贵”。
段知微更喜欢本朝的风俗,因此被谷米砸也挺开心,若是换成铜钱就更好了。只不过袁慎己作为朝廷命官,用铜钱撒帐听上去很有些土气,担心他被同僚嘲笑,于是段知微也就罢了。
最后是喝合卺酒,一个鸿雁折枝花纹银盘里放着一对比翼鸟青瓷小酒杯,用一根红绳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