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即使是已经改造成虫族的模样,他的血液还是兽人的鲜红色。斯诺德只觉得事情是那么些滑稽的,滑稽到不知道该不该笑。曾经叱咤风云,统御军部总部几百年的上一任联邦三大上将之一的老前辈,没死在战场上。竟然在荣誉的晚年时死在了虫族的手中。
缓缓抬眸看着逃过一劫的其他‘改造虫族’们。这一次来了六个。
除了罗伯茨*伯尔根,还有五个。
斯诺德的年纪确实是太小,小到这剩下的五个人,他只认识其中一个。就是跪在最后面的干巴老头儿。那老东西是上一任的联邦议会的上议院秘书长,也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去世已久的老家主。
说起来,这个人算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传奇。毕竟就是他,一手缔造了后来的罗斯柴尔德家族。
好像是叫唐吉坷*罗斯柴尔德。
“你们还在旁观吗!”
被虫族逼迫到角落,正像笨拙的肉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改造虫族’们似乎注意到角落里看热闹的四个家伙。外面的守卫军与虫族血战,鲜血和残肢漫天飞舞。阴森恐怖的氛围,与角落悠闲聊天的四个旁观者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改造虫族’们是怎么想的,竟然向他们怒吼。
“就算我们之间有诸多分歧,我们也曾经都是兽人不是吗?”他一边滚动着躲避攻击,一边声嘶力竭地朝斯诺德的方向喊,“你们看到虫族虐杀曾经的亲族,就真的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吗?”
宁安被他尖戾的声音刺得耳廓发痒,她挖了挖耳朵看向尼尔:“他这是在向我们求救吗?”
“不是。”尼尔皱起眉头,“他是在命令我们。”
地上滚动的人这时候也听清了尼尔的话,顿时心里又气又急。他想说他什么时候命令了,他的话难道不是在求救吗?这个小家伙到底什么居心!
但他们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再纠缠一会儿,他们就真的要死在这了。
“斯诺德!你作为联邦现任三上将之一,真的不管我们死活吗!”
跟其他人说没有意义,只有说动斯诺德才能得救:“我知道,你很恼火虫潮爆发时期,军部的不恰当决定。但那都是意外,并非故意。何况我们麾下有十二亿的精英部队。这些人可都是完完全全的纯血兽人,每一个都是曾经联邦社会耗费了诸多顶尖资源和精力培养的战力。他们的价值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关心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死活,总是要在乎十二亿精英部队的生死的吧?“
“我们死了,他们也会全部葬送在这里!”
他气喘吁吁,声嘶力竭地呐喊:“到时候,这十二亿鲜活的人命就都要算在你的头上。都是因为你斯诺德*艾斯温格的冷眼旁观,他们才会葬送在虫族的口中……”
“你住口!道德绑架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老东西话还不少,每个字都说的人极其火大:“说什么十二亿鲜活人命,要不是你们擅自把他们调走。虫潮爆发的时候,就不会死去那么多人!现在蜗居在虫族的地盘上,跟王虫抢权力王座。赢不了倒是会喊了?真有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会喊?”
老东西脸憋得通红:“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他们离开主星系时间太长,根本不认识宁安。见她年纪不大,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顿时又端起了前辈的姿态,呵斥道:“我的面前哪里荣得了你来放肆。我在跟你们长官对话!”
这群老东西真是好笑,官威不小。
斯诺德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见他呵斥宁安,一脚将他踹飞到梅里埃的面前。
老东西滚了几圈,鼻青脸肿的滚到了梅里埃的脚下。
梅里埃对四个人旁观不插手的态度很满意。
事实上,他恼恨这群蛀虫很久了,苦于身体孱弱且腺体丢失,无法完全控制全部虫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当然不会再给这些家伙在他面前叫嚣的机会。
时间过得快,眨眼的功夫就陷入了黑暗。或者说,地下城进入了节能模式。
几人身处黑暗之中,昏暗的环境极大的加重了这种血腥和恐怖。没有阳光的时候,温度会骤降。宁安贴着斯诺德的身体,汲取他身上的热量。
斯诺德被她挤得好笑,干脆把人放进了自己怀里。整个人环抱着她。
尼尔:“……”
外面的死战还在继续,血腥味更浓了。
“斯诺德,我怎么瞧着气氛不太对?”
虽说梅里埃承诺了双方合作,他会在清理完蛀虫后召回所有流亡在外的虫族。与兽人世界井水不犯河水。但刚才那个眼神,似乎不是很友善:“他会不会事成之后不放我们走?”
“当然会。”斯诺德透过窗看着外面战场的厮杀。
守卫军的战力并不会输零号部队很多。这些人本身不缺战力,缺乏的是战场对虫族的经验。但即使是缺乏经验,出色的作战素质还是展露出了惊人的杀伤力。那些拱卫王虫的虫族是迭代十七代以后的超强战斗力品种,且还都是中高等虫族。守卫军仍然可以几个回合就杀一双,确实是好苗子。
但再好的苗子,立场不定。轻易被利益诱惑而舍弃职业道德。那就都是残次品。
除非他们有非常强烈的认错倾向,并诚心诚意地悔过,要切实地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责任。斯诺德才会考虑保下他们的可能。
否则,其心不诚,带回去只会变成隐患。不如死在这里。
斯诺德的眼眸越发幽沉,仿佛光照不进的深渊。
他克制地收回落在兽人精英守卫军尸体上的目光,转头看向气势大变样的梅里埃。
其实,尼尔和宁安的感觉得没有错。梅里埃确实变了态度。
这或许,跟他强烈要求他们去带回来的‘身体’有关。斯诺德猜测,梅里埃的大脑在古岘的身体里。因为寄生的关系,所以保持了活性。而他的身体虽然已经失去了生机。但属于王虫的腺体,在周龙溪的某种手段下依旧活着。至少保持了王虫的信息素活力。
而梅里埃以前处处受到掣肘,是因为大脑和腺体二者缺其一。现在他们帮他带回了身体。他已经拿到了属于王虫的腺体,并用什么方法让大脑和腺体联动上了。他对虫族的掌控已经完全。
这或许就是他态度转变的根本原因。
梅里埃认为他此时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或者应该这样解释。梅里埃认为他们可发挥的作用已经不值得他承诺的那个价码。他此时想要改变承诺的事情。
虫族,果然是最不守信的种族。梅里埃的反复无常不是说说而已。
斯诺德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他再猜测。如果这一战,虫族彻底消灭了精英守卫军。那么下一步,就是他对入侵者发动袭击。
捏了捏宁安的手,躁动的宁安眼眸微闪,镇定下来。
旁边尼尔看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能警惕地盯着梅里埃。他虽说没斯诺德想得那么透彻,却也有着非常敏锐的野兽直觉。他清晰地感觉到梅里埃的气息变危险了。
“咱们要不要趁机离开?”尼尔小心地凑到宁安的身边,无视了上将吃人的眼神。
宁安也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不管梅里埃心里在想什么,他们不接招不就行了?
“暂时不动。”斯诺德是不会放过这个彻底击垮虫族的机会。虽说现在溜走,极大可能保证了自身的安全。但王虫一日不死,虫患就永远会爆发。何况,这个王虫腺体还是他们给送过来的。他们要负责售后。
当然,等待也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
斯诺德抬眸看着上方的梅里埃,“他不会不遵守约定的。”
“什么意思?”
尼尔不懂,他跟上将可没有心有灵犀:“他这个样子……外面的守卫军看样子不是他的对手。咱们就这么几个人,他要是真的耍赖,我们是真的没办法……”
“耍不了赖。”斯诺德很笃定,“他没有这个权利耍赖。”
就在斯诺德的话音一落,外面情况忽变。
原本势均力敌的双方,守卫军一方却忽然兵变如山倒似乎是有人在内部鼓动了什么,而后虫族将被斩首的‘改造虫族’们的尸体悬挂在大厅之外。尸体一亮相,让这群本就战意不丰的战士瞬间丧失了战斗的意志。毕竟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战斗,再继续也毫无价值。
守卫军一旦弱势,战局将彻底的改变。
这场本来就不会持续多久的战争,不到三天就结束了。
期间宁安等人也试图离开,但很可惜,他们被限制在了这座建筑物中。尼尔几次试图突破防卫离开,但最后都被虫群给赶回来。到最后他干脆泄气,一屁股坐在宁安身边。
“唉,你们怎么都没动作?上将竟然真的就坐着不做任何事。”尼尔长吁短叹。
“那不然呢?”
宁安不知道斯诺德在做什么,但她知道斯诺德私底下肯定是做了什么的。
“当然是反抗啊。”
“怎么反抗?门都出不去。”
“额……趁他们战斗的时候偷袭?”
他话音刚落,梅里埃的翻脸就如有实质。
当虫族内部的蛀虫被清理干净,大厅内还活着的虫族将獠牙就对准了看热闹的四个人。那一瞬间,如万剑刺向身上的血肉。空气紧绷犹如拉紧的弓弦,目光都变得如芒在刺。难闻的血腥味与毒素弥漫整个空间,梅里埃的脸也变得冰冷起来。
他还靠坐在坐骑的背上,那双细小如豆子的瞳仁俯视着下方一直很沉默的斯诺德。说实话,他十分诧异。既在诧异斯诺德竟然没有偷袭,也惊讶他居然真的如此天真。
坐在地上的几人早已站起身来,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
所有虫族蜂拥而至。
就在此时,走廊的尽头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啪嗒,啪嗒,清脆又深远。脚步声走得很慢又轻飘。拖拖沓沓的,走走停停,听声音就知道来人年纪已经很老迈。
十分突兀,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一瞬间抽空了所有的空气,让人屏息等待。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抬起眼眸,看向了走廊的那一边。
下一秒,就看到一个干瘦如骷髅,孱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的老妇人站在光影的明暗交汇处。她呼吸很急促,似乎心肺功能已经油尽灯枯。多走一步路,都对她的心脏压迫很大。但即使是痛苦,她却依旧挺直了腰板。就这么安静地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
逆光站着,金黄的光在她满头的银发上镀了一层金边。脸隐没在黑暗中,能看见一双清亮的眼睛。
是周龙溪。
她醒了。
沉睡了五百多年,过程中几次短暂的睁眼,都没能维持超过半个小时。
这次,她似乎彻底清醒过来了。
第213章
周龙溪站在那儿, 一切就仿佛按下了休止符。
大厅内鸦雀无声,梅里埃缓缓地坐直了身体。那双麻木的瞳仁在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闭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周龙溪站得有些累了, 身体微微向后靠着窗。逆光之下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四目相对, 周龙溪仿佛没有看见满地的血迹和残肢断臂。神情平静得像是五百年前, 在自己熟悉的实验室里看见残肢标本。
许久, 梅里埃才像是忽然醒过来一样,驱使身下的虫族驮着他靠近那个孱弱的人。
虽说外貌变了, 但有些人给人的感觉却一如从前。
灵魂的颜色,从来不会因为岁月的侵蚀而改变。周龙溪那双沧桑却清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梅里埃,对于他会复活这件事,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惊讶。
许久, 她才缓缓启唇:“你醒了?”
“嗯。”只是一个字,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梅里埃嗓音里的哽咽与沙哑。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着:“醒来五百多年了。”
“好久不见。”
苍老沙哑的嗓音在安静的大厅回荡, 仿佛带着岁月的悠长。
“是啊……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