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言归
“他们去深海会死,我说了,他们也心知肚明了。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执意要去,那就没有办法了。”
对于此世之人来说,总有一些东西,远比生死更加重要。
宋从心看着远处那浩瀚无垠、无法被月光照亮的大海,听着那连绵不绝的浪涛声,一时间微微有些出神。然而,姬既望却对此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低头摆弄着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花色海螺,头也不抬地道:“来。你不是问我重溟城的求援信号是什么吗?就是这个。”
宋从心走到姬既望身边坐下,看着他摆弄着手里的海螺。他将这形状奇特的海螺举到嘴边,用力一吹,海螺便发出了一声悠长如歌的低响。
“重溟城中的每一位深海巡卫都会配置一枚鲸歌螺,它能吹出宛如鲸鸣般的曲调,用以通讯或者求援。”姬既望丝毫没有保守自家军事机密的自觉,将鲸歌螺塞进宋从心的手中,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试试手感,“每一位深海巡卫都有一小段属于自己的曲调,听见这段曲调便知道是谁传出的情报。比如我的曲调,就是这样的——”他说着,又把海螺拿了回来,吹了几个似长似短的调子。
那调子虽短,却别有种宁静悠远的味道,让人不禁联想到静谧月色下孤独的鲸鸣。
宋从心本身在音律上便颇有造诣,她只是听了一小段,便突然间喜欢上了这件自然的“乐器”,喜欢上了这温柔空灵的歌曲。
“然后这是属于城主的曲调——”姬既望说着,又吹了一段,比起先前那段属于姬既望的曲调,这个调子由各种长音组成,入耳相当沧桑大气,“鲸歌螺的旋律会唤来鱼群,鱼群会把你吹奏的乐曲带回海面。重溟城便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传递情报以及消息。”
“几天前,吕叔他们听见了白鲸上升时的鲸鸣,它们吟唱的便是属于母亲的旋律。”
宋从心思忖了片刻:“有没有可能,鱼群传递的是以前的消息?”
“不会。”姬既望下意识地抬了抬脚,他赤裸着双足,与人类一般无二的足趾间同样连接着形似鱼蹼的结构,足部的两侧也分布着细密的紫蓝色鱼鳞,“因为鱼都很笨,不管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它们都会很快忘记。所以,它们一定是最近一段时间,听到了这首失落了三十年的歌。”
宋从心捧着海螺,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在姬既望看上去也不是需要她安慰的样子。他说完后便偏头,催促宋从心道:“你若要随我下深海,便要自己写一段调子。同时,你也要记住我的歌。否则在深海中迷路了,我没有办法找到你。”
宋从心颔首,她捧着海螺犹豫了一瞬,眼见姬既望都不介怀,便也放下了那些无谓的别扭。她捧着海螺试了几个音调,很快便上手了。
宋从心不知道重溟城的曲调是什么格式,只能照着姬既望先前的旋律继续往下编写。姬既望的歌让人联想到月下孤独的蓝鲸,宋从心却反行其道,放弃了空灵的长音,选择了清脆的短音,吹出了一段仿若山间鸟鸣般欢快的乐曲。
姬既望沉默了一瞬,直到宋从心投来问询的眼神,他才干巴巴地道:“……挺好的,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通讯问题暂时解决,情报也已经搜集完毕,能和重溟少主初步达成共识也算意外之喜。姬既望告诉宋从心,此月的既望日到来之前,深海巡卫一定会组织人手前往深海。姬既望身为重溟少主必定也是要去的,因为没有他在,海民们的探索过程绝对不会顺利。
但是对于这次深海的搜救,姬既望抱有悲观之意,他放任宋从心调查重溟城的秘密,就是为了增加一个“灵魂足够坚韧”的帮手。
比起搜救那支失踪三十年的精锐队伍,宋从心等人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归墟”。她回了一趟客栈,与同伴们进行了商讨之后便再次回到滩涂与姬既望进行交涉:“除了我以外,队伍内可否再加一人?”
“可以。”姬既望干脆地点头,语气淡漠道,“你带他来,若能在十息之内凭自己的意志摆脱我天赋的影响,那
我就带他去。”
虽然宋从心没有询问姬既望的“天赋”,但单从他的部分体征便可以判断出来这位重溟少主的血脉有异。姬既望身上恐怕流淌着某种远古种族的血统,以至于他的容貌、声音、眼睛都是天生能够迷人心智、惑人心神的杀人利器。不过若是能凭借自身的意志摆脱一次这种影响,那之后只要姬既望不刻意催动能力,便不会再受其所惑。
宋从心看着姬既望不染纤尘但也确实从未更换过的蓝衣,她心里有一个怪异的猜测:“约在城中见面或许会方便一些?”
“是。”姬既望没有多少表情地抬头,看着海岸线上环绕的、重重叠叠的铁荆棘,“……但我不会去城里。”
宋从心看着姬既望脸侧的耳鳍与鱼鳞,沉默良久,道:“好,我带她来见你。”
那天夜里,宋从心便带着化名“法莲”的梵缘浅来到了海边。在看见姬既望的第一眼,梵缘浅也神情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她摆脱姬既望天赋影响的速度不比宋从心慢,姬既望对此表示了满意。于是,他同意梵缘浅加入探寻深海的队伍。
反倒是梵缘浅,看着姬既望的容貌,神色似乎很是怀念。在宋从心教导梵缘浅鲸歌螺的使用方法之时,梵缘浅用禅杖在滩涂上写字,跟宋从心聊了几句:[以前,禅心院中也会进行类似的心智磨炼。]
梵缘浅告诉宋从心,姬既望的天赋非同小可,若没经历过特殊的磨炼,即便是心性坚韧之辈也会为其所惑。梵缘浅对于宋从心能够凭借自身的意志便摆脱这种惑性之事表达了极高的赞美,声称她已经达到了“看山依旧是山,看水依旧是水”的空明境界。
宋从心被夸得险些绷不住面皮,她觉得自己绝对没到那种明心见性、澄澈表里的境界。但是她为何能这么快地摆脱姬既望的天赋影响,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只能归功于《心修青莲诀》和无极道门的心法上了。
不过,宋从心还是敏锐地从梵缘浅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佛子见过与重溟少主相似之人?”
梵缘浅愣了一下,随即,却又抿唇一笑,写道:[是的,是我的师哥。上一代佛子。]
上一代佛子?宋从心看见这句话,顿时也愣了一下。这佛子……还能有上一代的说法?
梵缘浅也不等宋从心询问,继续写道:[我的师哥,梵觉深。历代佛子都赐“梵”姓,我师哥的资质心性都远胜于我。]
宋从心看着这段话,一时间有些无措。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太好的问题。要知道,佛子通常没有卸任的说法,修道得成的佛子要么功德已满升入佛国成为佛主,要么便留在人间成为禅心院的主持。若是这二者皆不得成,要么是佛子半道崩殂……要么,英年早逝。
无论是哪种结局,显然都不是能令人轻易释怀的。
而宋从心也没有忘记,天景雅集的日月山云顶,梵缘浅曾那般虔诚地为“梵觉深”这个人点亮了一盏灯。
宋从心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的话语,梵缘浅却已是笑意盈盈地继续写道:[我师哥是天魔之体,生来便是魅惑众生之相。师父发现后便让我们每日都去佛堂参拜一下师哥的天魔之颜。如此坚持了十年,我师哥不堪其扰离宗而去,我辈弟子佛心得成了悟清净,实在妙哉。]
宋从心:“……”
那你们禅心院还真是玩得挺花的。
[上苍赋予了师哥天魔之体,师哥却一心向佛,不入业海。魔道之辈上天入地寻我师哥,仍旧阻不得我师哥的向佛之心,实在令人感慨。]
宋从心:“……”
啊这,这真的是很叛逆了。
[因此,我辈禅宗弟子行走在外,即便与师哥身处异地,也当为其行善积德,助师哥一臂之力。好让师哥知道,我辈弟子,与他此心同在。]
宋从心:“……厉害。”
魔道真是造了八辈子的罪孽,这才跟走夜路见了你们一样。
第58章
宋从心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梵缘浅是禅宗弟子。
禅宗,主张禅定修心,觉悟不假外求,不重戒律也不拘坐作,讲究“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无念无想,见性成佛”,故有此名。
禅宗,自称“传佛心印”,以觉悟众生本有之佛性为目的,所以亦称“佛心宗”。和部分认为只有少数人才拥有慧根从而得以升入佛国的宗派不同,禅宗相信“人人心中皆有佛性”。只是这种佛性需要通过修行与顿悟来引出,从而达到空明之境,渡人渡己,不为尘世所苦。
换而言之,若说以传持戒律来约束弟子以正清净的佛门宗派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那禅宗便是“本就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因缘具足之时,哪个法门都是禅宗。”
从这一点上来看,佛门禅宗的思想理念其实是与道门最为相近、最合得来的。因为这两个法门都有海纳百川的包容之意,禅宗通过禅悟见性,道门通过坐忘修心。而这两者之间的最终目的都是直指大道,彻悟真理,寻求最圆融崇高的本真之心。
所以,其他佛门宗派或许会因为天魔之体而心生防备以及芥蒂,但禅宗却不会。其他宗派即便不会把那位天魔之体驱逐出宗门,也一定会进行一些桎梏与限制,毕竟这也是一种为天下苍生负责的防范于未然。宋从心扪心自问,别说其他宗门了,恐怕无极道门都无法对天魔之体置之不理。
但,禅心院做到了。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桎梏”,用无疆的大爱与包容去度化这位天魔之体的佛子。
其实,要是仔细想想这件事背后的门道,咂摸几下还是有那么点可怕的。毕竟在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中,“功德”与“愿力”都是切实存在的,那是一种与灵炁和魔气相同质地的无形能量体。佛门功德圆满者便可升入佛国,与修士羽化登仙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那位被整个禅心院弟子虔诚供奉、名叫“梵觉深”的佛子,他到底是一心向佛啊……还是死活入不了魔呢?
宋从心不敢深思。不过不得不说,禅心院这一手实在是……干得漂亮!
“重溟少主说,要入深海,就必须学会最基本的海螺传音,要明白几段不同的音律所代表的含义。”宋从心接过了教导梵缘浅使用鲸歌螺的重任,她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然而,谁都没想到,她们调查深海隐秘的第一个瓶颈,居然是梵缘浅那堪称灾难的音感与乐理。
宋从心让梵缘浅自己编一段自己能记得住的、代表自己身份的旋律,梵缘浅用心地吹了一段,毫无高低起伏,怎么听怎么像和尚在敲木鱼。宋从心心想,好吧,这也不是不行,毕竟某种程度上还挺有辨识性。但是等到梵缘浅开始学习音律传递的信号时,宋从心才发现了问题。
“这是求援,这是撤离,然后这是……好吧,没事,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宋从心看着梵缘浅逐渐呆滞的笑容,也开始觉得头疼了起来。
宋从心擅长音律,姬既望又天生精于此道。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到一个晚上,宋从心便掌握了重溟城的“军事机密”。只是这两人都忘了,对于不擅音律之道的人而言,想要分辨音调的区别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至于他们商量好的其他事宜,却忽略了这个细节。
没有办法,只能苦练。通过死记硬背的笨方法把所有的调子都记进脑子里。
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重溟城已经开始整备队伍,挑选自愿加入“敢死队”的将士,其中绝大部分的都是当年追随姬重澜的老兵。从姬既望那里得到的情报便可知晓,重溟城对于探索深海之事可谓是慎之又慎,这大抵是与海洋共生的沿海子民们在过往无的尝试中总结出来
的经验。行走在重溟城的街道上,不仅能看见四处盘查与镇压闹事者的巡逻队,就连商贩海民们都沉浸在一股沉重肃穆的氛围中。
宋从心在和姬既望确认了入队日期之后,他们这支四人小队了也开始了行动。首先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将“法莲大师”与其他三人解绑分开,因此身为苦行僧的法莲大师在拜访了重溟城内的佛庙后便很快“离开”了重溟城。如今的重溟城是守备森严、易出难进,“法莲大师”的离开没有受到阻拦,所以梵缘浅的这个伪装身份很快便顺利地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法莲大师”前脚刚走,后脚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柳重光便因为车马劳顿以及水土不服而病倒在床。湛玄做足了“忧心妹妹的好哥哥”应有的姿态,一直陪伴在“妹妹”的身边不曾离开。而身为马夫“李山”的宵和更是忙前忙后,被支使着采买药物、买糖水、买话本……买各种能给任性大小姐解闷的小玩意儿。实际上,宋从心与梵缘浅都已经从城中脱身,在姬既望的帮助下躲在一处海边的岩洞里。
“……拂雪,没有关系吗?不然还是换我去吧。”湛玄看着收拾行囊的宋从心,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
“师兄,我和佛子一同前去是最稳妥的。师兄修为最高,亦有名望,在解决魔患事件以及组织各路弟子方面,师兄比我有经验。”宋从心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她也曾统筹过数百名弟子共同对敌,但在组织人手以及解决突发事件这一方面,她不如湛玄,“师兄是我们最大的后手,万一出了什么事,师兄要尽可能稳住前方的战线,让海民尽快撤离。师兄,请相信拂雪。”
“我当然相信。”湛玄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少女淡然却不曾有过丝毫动摇的眼神,“拂雪也要记得,小心谨慎,切勿冒进。我辈修士虽然身负镇守九州之责,但魔患难有平歇之日。无极道门不是一手遮天的圣人,这也绝非是一家之事。凡事都以自身性命为重,答应师兄,好吗?”
宋从心回头看着湛玄恳切的神情,心想师兄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这要是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我绝对跑得比谁都快。
想是这么想的,宋从心面上却依旧冷淡自若:“我明白的,师兄。”
宋从心收拾好行囊后便翻窗离去,湛玄与宵和的任务也不轻松。他们需要在城中为她们打掩护,另一方面则是要将情报传递出去,请求增派支援。目前重溟城中的情况未明,但三十年前消失的城主之歌再现人间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归墟再临之事扑朔迷离,甚至还牵扯出了失落的氐人国以及亡海者,而让人感到困惑的是,本该成为他们此行心腹大患的涡流教却至今都不见踪影。
“外道往往隐藏于众生低谷。”湛玄提起涡流教时,平日里温和的笑容都尽数敛去,于默默处生出了几分冷意,“此事便交给师兄吧。”
解决外道也是仙家弟子需要做的事情之一,然而这些外道往往会伪装成普通的平民百姓从而大隐于市。他们的行为举止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这也是宋从心决心前往深海而非留守重溟城的原因。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可以轻易释怀的事。
虽然这其实也算是一种逃避,但比起审讯与处决外道,宋从心宁可去和满身粘液、扭曲畸形的亡海者为敌。
宋从心回到了滩涂,先是看望了一下捧着留影石死记硬背各种旋律、看上去已经双目成空随时都可以坐化的梵缘浅,之后便在浅海的一块礁石边,找到了浸泡在海水中、神情恹恹的姬既望。
“大海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位能以貌杀人的少城主,在晴日的白昼下更显妖冶。但是美人容貌再美,也顶不住他毫不顾忌自己的仪态。姬既望趴在漆黑的礁岩上,双臂耷拉在前方,这本该绝美的“鲛人出海”图,此时却焉巴得仿若“海民晒了好大一条鱼”。
不会晒干了吧……宋从心忧心忡忡地掐了个化水诀,一团纯净的水流便将姬既望包在了里面。
姬既望坦然地接受了宋从心的好意,他微微蜷身躺在水流筑成的水泡里,面容看上去竟有几分琉璃般的纯净,宛若躺在母亲怀里的婴儿。
“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宋从心问道。
“就是……不干净的东西。”身处水流之中,姬既望却没有如传说中的鲛人一般双腿化作鱼尾,他伸出一只手放在眼前,仰头对着被水流柔化的阳光,不停地重复着五指的收缩与舒张,“漆黑的、怪异的、会发出嘈杂声音的……生命无法存在的死地,连海萝都无法生长……”
姬既望的描述太过抽象,让人有些难以理解。然而,已经领悟过山主记忆的宋从心却不知道为何,隐约能明白他所描述的东西。
宋从心想了想,道:“能跟我说说涡流教吗?”
提到“涡流教”,姬既望倒是微微睁开了半阖的眼睛:“你问他们做什么?一群跟海菊一样为了汲取养分就把自己的脑子给吃掉的蠢东西。”
啊这。宋从心想了想,斟酌道:“毕竟三十年前的归墟之灾与涡流教有关,所以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既望也没有那么执着于理由,宋从心解释了,他便也相信了,只听他语气困倦地道:“涡流教……唔,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是被大海蛊惑了心神的人,就像有些海民看见漩涡时会不自觉地想往下跳一样,有些人会遗忘了死亡,疯狂的、不顾一切地想要跳进那个漩涡。”
“涡流教的信徒崇尚漩涡,他们认为万物皆始于大海,最终也应该回归大海,而漩涡便是一种灵性的召唤。因此,他们以‘涡流’为名。他们自己被漩涡蛊惑,便也想把这个世界回归于漩涡。此世最大的涡流既为归墟,所以,他们便想让世间万物都回归归墟。”
姬既望说起这些,神色却十分平淡:“他们对尘世并无恶意,他们只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尘世疾苦,海洋才是万物最终的归宿。”
“他们教派的信徒之间会像家人一样相处,彼此间以兄弟姐妹互称。他们前赴后继、不惧生死,因为他们真的认为自己肩负着某种神圣的使命。”
“无论是否被人理解,都要让苦痛回归永恒的家园。这便是他们的信念。”
第59章
宋从心一直都在思考,姬既望身为深海探险队中的先锋与向导,那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和梵缘浅安插进队伍里的?要知道,虽然她只在重溟城中生活了几天,但这么短的时间中,宋从心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重溟城是何等的团结与排外。
明明这座沿海的联邦城市也是人口数十万的大国了,放在这个生产力较为低下的年代绝对是太平盛世年间才有的人口,但不管是海民还是士兵,他们都很神奇地能够分辨出原著居民以及外来人口。那种感觉就好像不是一个国家,而是某个名为“x家村”的荒郊村落,村长能轻易喊出眼前人究竟是“狗蛋”还是“二柱”。重溟城虽然还没有离谱到这种地步,但也能十分精准地区分出“外人”和“自己人”。
因此,要将两个身份可疑的外人安插进一支对重溟城来说意义非凡、身兼重任的“敢死队伍”,宋从心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都想不出到底应该怎么做。不过,介于这个提议是由暂时结盟的重溟少主提出来的,宋从心便没有深思。她相信,身为分神期修士的姬既望即便外表看不太出来,但内里必定是智珠在握、心有城府的。他一定有自己的门路,所以才能随口承诺让两个外人加入探索深海的队伍。
直到姬既望毫无掩饰地带着宋从心和梵缘浅来到吕赴壑身前时,她依旧是那么想的。
宋从心看着吕赴壑那张虽然已有岁月的痕迹但依旧难掩其硬挺俊美容貌的脸庞,瞬间顿悟,姬既望这位重溟少主的“直率”绝对不仅仅只是表现在言语上,相信他会那些弯弯道道的自己也真的是个傻子。
吕赴壑虽是凡人,却身居高位多年,积威甚重。他与姬既望这位分神修士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落下风。再看姬既望对他的态度,宋从心便心中明了,这位吕将军在姬既望心中的定位恐怕是“父亲”一样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