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言归
宋从心心中总有一些莫须有的、就连无所不知的天书都难以理解的坚持。无
论她私底下如何胆小怯懦还怕事,一旦走到外头,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扛起那由自己树立起来的正道魁首的标尺。在天书看来,宋从心这孩子实在是个古怪的人,她分明比谁都更清楚自己心中狭隘阴暗的一面,可她却选择正视它们,比谁都坦荡地接受它们。
虽然宋从心总是嚷嚷着要向明尘上仙看齐,但她从未见过明尘上仙,她口中所谓的“正道魁首”不过是她理想中的“正道魁首应该做到的事”。
这个孩子继续成长下去,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天书也不知道,因为宋从心是外来的变数,是唯一无法被它窥探到命运的存在。
但愿这份变数能给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带来一丝转机吧。身为非人之物的天书这般想着。
第12章
与宋从心预料的时间相差不离,次日正午,第二批参与外门大比的修士便陆陆续续地抵达了桐冠城。这一批修士要么修为在开光期高阶以上,要么便是出身世家、手中握有灵宝法器,才能做到不眠不休地赶路,于第二日便抵达了桐冠城。
“这次真是多亏了纳兰道友了。”梁修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边境城池,他们座下的灵舟穿云而过,在狂猎的罡风中飞得又快又稳,“若非纳兰道友相助,我等既不识路又无地图,要赶到此地,怕是会经历许多波折。”
“哪里,梁道友说笑了。”纳兰清辞回头,闻言不由莞尔,“实不相瞒,我虽修行仙法,却是从小自凡尘中长大,对许多仙家世外事不甚明了。这次外门大比也是因为仰慕上宗风华方才前来相投,三位道友愿意作为我的引路人指点一二,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
梁修笑了笑,知道纳兰清辞说的不过是谦辞,但是对方递来了台阶又点明双方是各取所需,这让他心中好受了些许。身为无极道门附属宗门举荐上来的弟子,梁修在宗门内也称得上天骄,他接触过其他修真世家出身的修士,知道这些世家子弟大多都像那位齐照天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传绝学与祖传法宝。尽管因为各大修真世家的门风不同,弟子的行事作风也有所不同,但修真世家出身的修士多少都有些自矜自持。
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班底与追随者,交际圈子也早已固定,要么独来独往,要么与其他世家抱团。因此当纳兰清辞找上门来提出想要和他们组队行动之时,梁修心中不是不诧异的。他与师弟白庆、师妹鹤吟组成一队,同时兼顾了剑修、符修以及医修,算是一个同时兼具远攻近战医疗的稳妥队伍。而纳兰清辞除自己以外还带了一位朋友,也就是拾捡仪式广场上试图阻止齐照天的那一位,没有道号,俗家名施妤。
梁修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为何纳兰清辞要来找自己组队,但在了解过后他才发现,纳兰清辞和施妤都是法修,不曾实战过,也没有除魔的经验。至于纳兰家给她安排的班底,据纳兰清辞的说法时上九宸山前就被她全部给拒了,她独自一人上山,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离家出走。
想到这,梁修便觉得有些头疼,他在附属宗门中也是内门的大师兄,生性有责任有担当,照顾过不少年幼稚嫩的师弟师妹。但他听见纳兰清辞因为不想跟齐照天一路而两袖清风地登上九宸山时,仍旧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无极道门的外门大比可跟其他宗门的擂台赛或者幻境试炼不同,稍有不慎就会搭进一条命啊。
“自明尘上仙掌教开始,无极道门的试炼考核便几经变革,从最基础的擂台赛事逐渐演化成了这种大规模的除魔任务。更早几届,甚至有平定西江水患、消解乱葬岗盘踞难散的怨恚之力、调查衡州地脉断裂事件之类的任务。这些任务内容无从参考,考核过程中,试炼者实力、心性、品德、随机应变能力缺一不可。最严苛的一届,明尘上仙甚至直言内门‘宁缺毋滥,一个不收’。”
“这几次大比,我倒是略有耳闻。”纳兰清辞撩起鬓边的散发别在耳后,斟酌道,“外界曾有人批判明尘上仙任由学艺未成的外门弟子行走人世、兼之让修为尚浅的弟子身陷险境,指责无极道门此举是让这些弟子成为探路的棋子。”
仙家门第门槛的确是高,但也从来没有哪个宗门高到像无极道门一样。
但那又如何?无极道门作为正道第一仙门,即便世人对明尘上仙的严苛诟病甚多,但这三年一度的外门大比,参与者也不见少过?
“我们到了。”纳兰清辞看着不远处的桐冠城,“桐冠城乃咸临国国门,为大公主重华将军宣白凤之封地。据我所知,此代咸临国君宽厚仁善,爱民如子,是一位极其贤德的守成之君。而这位国君的继承人白凤公主却是一位很有魄力的开拓者,自受封以来,这位公主于文治上有创办平民私塾、提拔贫家子弟、细分官吏考核制度;于武统方面,她整合改革了原有的军规,提高了士兵的地位,在军队中推行了基础的识字教育。”
“比起白凤公主,世人更倾向于称呼这位皇太女为‘重华将军’。而她身边更是有一位博闻广识、精通军法战术的谋士。据说这位谋士出身世家,身份十分神秘,不知男女,不知老少。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其人有天纵之才,重华将军出征平定山河之时,皆由这位谋士为其筹备粮草、安抚民心、平衡朝堂。数年来无一错漏,井井有条。世人不知其名,便称其为‘智将’。大贤曾言,两位将军文武连纵,可保咸临百年安康。”
纳兰清辞所言非虚,她对凡尘诸事果真信手掂来、知之甚详。她谈吐斯文,引经据典,其间还掺杂了一些市井小道。别说梁修那个生性活泼的白庆师弟了,就连惯来冷清的鹤吟都听得入神。
这位纳兰小姐真是有着不得了的天赋,以后若是进了内门,大概会被分配去引导刚入门的弟子吧。梁修在心中轻叹。
“这次任务地点在靠近咸临国的北荒山,我便推测情报来源是桐冠城,毕竟距离封地这么近的地方出现魔患,那位重华将军不可能坐视不管。”纳兰清辞讲解完,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这是他们这支队伍的优势,有熟知各国朝政的纳兰清辞在队伍中,他们节省了许多排除错误情报的时间。想到这,梁修又忍不住苦笑,不愧是那位以博闻广识而闻名于世的“天下师”所出的试炼,当真才智武力一个都不能少。
灵舟飞至桐冠城的上空,不出所料感受到了淡淡的斥力,纳兰清辞驱使灵舟调转反向,自风口处降落。
灵舟还未着地,修真者灵敏的目识已经窥探到了下方热闹的景象,除他们之外,居然已经有好几名修士先一步抵达了桐冠城。让梁修有些意外的是,这群独来独往的修士居然全部围在落仙台的外围,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做什么。
纳兰清辞华丽的灵舟平稳地降落在地上,拂起的风让几名修士侧目了一瞬,但很快他们便移开了视线,不再对梁修一行人报以关注。
“这位道友。”下了灵舟,梁修随手拦住一位独行的修士,一边作揖一边问道,“不知诸位缘何聚在前方?”
那名修士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怎奈何他看不穿梁修的境界,只能不甘不愿地还礼:“回道友,他们在观看第一位抵达桐冠城的修士留下的地图,其中标注了北荒山发生魔患的位置。因为地图带不走,只能用留影石拓印或者强行背下来。”
“第一位抵达桐冠城的修士?”纳兰清辞困惑道。
那修士飞快地看了纳兰清辞一眼,道:“道友应该认识。就是先前在择捡仪式广场为你出头的那位。听前面几位的说法,那位是凌晨便到了,然而桐冠城只有一份地图,那位没有把地图带走,反而设了个法阵将地图存放其中,由着所有后来人拓印观摩。”
“没有带走?”白庆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为什么?既然地图只有一份,她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地图,这次大比不是赢定了吗?”
“谁知道呢。”修士叹了一口气,提起那位,所有人浮躁的心绪都平定了些许,“许是对方觉得独吞地图难免有些胜之不武吧。先前见那位行事便可知道那位是个端方清正的性子。喏,先前还有人想把地图取走的,但钻研了半天,没有
一个人能解开那个法阵。还有人觉得地图是假的,非要去城里打听,结果还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费一番功夫?”
“原来是她……”纳兰清辞看着前方拥挤的人群,忍不住呢喃,“确实,如果是那位的话,的确是会做这种事……”
“那那位道友呢?”梁修也想起那位于问心路尽头惊鸿一遇的仙长,心中顿生感慨。
修士道:“不知道,听说是天亮时分便出城了。现在大家都往城外赶,就怕慢人一步呢。”
……
另一边厢,和众人幻想中的捷足先登不同,宋从心在进入山林后不久,调查便很快陷入了瓶颈。
“虽然的确是有山妖作祟,但这些山妖看上去更像是被魔气侵染后丧失理性的状态。”宋从心半蹲而下,看着身前呜哇乱叫的小妖怪。这种山妖多是山野异气所生,长得像一棵长满麻皮褶皱的老人参。这些山妖平日里性情还算温顺,虽然偶尔会做些恶作剧,但一般不会伤人。
“不过魔气继续这般侵染下去,迟早会酿成大祸。”宋从心看见几只会害人的魑魅,反手甩出几张符便令其凄厉地哀嚎着,化为烟灰飞屑。
“魔气浓郁的地方会出现妖物,但这并不是魔患的源头。还是要更深入一些,才能找到溢散魔气的所在地。”
宋从心拧着眉头看着拓印下来的地图,桐冠城衙门标记出来的地方都很零散,范围也太过宽泛,一一排查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
“不妙啊,先前在城里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提前抵达桐冠城的优势又已经被抹平了。想要夺魁,恐怕还是得冒险。”宋从心很快做出了决断,她取来两根纤细的树枝,稍加打磨后便将树枝的一端系在一起,做出了一个简易版的圆规,“在外围剿灭魔物虽然也能获得贡献值,但想要脱颖而出,仅此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不如直接放弃外围的收获,直接突入深处解决魔患的源头。”
宋从心拿着简易的圆规,将其中一端沾上画符的朱砂,另一端立在地图标注的遭遇诡事的地方后,她便开始画圆。天书不知道这傻孩子在做什么,只能看着她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圆,本就复杂的地图顿时被朱砂涂得惨不忍睹。
“好,就是这儿。”宋从心淡定地在所有圆的交界点上打了个叉,“如果这个魔患的‘根源’拥有一个据点,并以此据点在周边展开活动的话,它的落脚点大概就是在这儿。当然,前提是谢家的地图没有出错。”
还能这样?天书有些匪夷所思,没想到这平日里人怂气短的傻孩子还真有几分小聪明,天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第13章
桐冠城中,陆续抵达的修士拓印了地图之后,很快便孤身一人或三五成群地进入了山林,开始探寻北荒山的异样。
“此间果真有许多魔物。”梁修斩杀了一只人脸兽身的魑魅,转头看向一旁动作生疏的纳兰清辞与施妤,好心提醒道,“纳兰道友,施道友,这些被魔气催生出来的山间野妖都是害人的精怪。若是放任不管,居住在山间的平民百姓必定遭受其害。降妖除魔为我辈修士之责,所以不必为此感到难过。严格来说,这些山林异气所生的精怪并不能算是生命。”
纳兰清辞愧疚地笑了笑,知道梁修这么说只是为了照顾她和施妤的心情,实际上她们下不了手是因为没有实战经验,倒不是因为心软。
看着面色苍白的施妤,纳兰清辞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应该振作起来,若是立不住,就更别提离开家族自立门户了。
想到这,纳兰清辞朝着梁修歉意一笑,她手腕翻转,掌心便突然出现了一柄足有半人高的画扇。
纳兰清辞徐徐展开画扇,那扇面绘就的竟是一片葱郁欲滴、翠色欲流的细柳。也不知道用来着色绘画的是何染料,那画扇上的柳枝仿佛拥有流动的生命一般,每一片叶、每一段枝条都好似在风中摇曳着、呼吸着。那画扇上的图样乍一看只让人觉得美,但若看得久了,又有一阵莫名的眩晕袭上头来。若是旁人有心观察,便会发现画扇上的每一根扇骨竟然都是石铁般坚硬的盘山玉制成的。
用盘山玉这般沉重的材质制作扇骨,这柄画扇的重量应当也相当可观。但纳兰清辞持着那半人高的画扇,姿态却轻盈得好似握了一页的春景。她展开画扇旋身而舞,那扇面上的青绿嫩柳也好似自春风中轻柔一拂,无数苍翠的柳叶如飘絮般飞出。
那翠色的柳叶四散开来,拂过周遭面目狰狞、蠢蠢欲动的妖怪,梁修便有些惊奇地发现这些理智全无的妖怪竟突然安静了下来。它们似乎瞬间被人剥夺了五感,分辨不清敌人的方向,只能茫茫然地站在原地,如同扯断线的傀儡一般。
“好厉害,这样速度快多了。”白庆身为符修却不安分地待在大后方,见周围的妖怪丧失了抵抗能力,便也好奇地走上前,随手将除魔的符箓贴在妖怪的天灵上。方才还被吞噬血肉的欲望而驱使的妖怪甫一触碰到符箓,伴随着无风自燃的灵火,它们也如逢春的冬雪般眨眼消散。
“……不愧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四分阴阳扇’。”手持玉笛的鹤吟轻声说着,换来纳兰清辞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
“在下学艺不精,时至今日也只能用出春日的‘青阳扇’和夏季的‘朱明扇’,尚未悟得‘四分阴阳’的境界。”
鹤吟摇摇头,神情很是认真地道:“那也已经相当了不得了。欲修四分阴阳扇便必须悟得阴阳之气,得天地四灵之认可。这是自千年前流传至今的天品功法,需心性与宿慧同修,自行感悟万象自然之理,否则便只得其形而不得神意。仅此一点,你那未婚夫便配不上你。”
沉默寡言的鹤吟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且似乎对修真世家的祖传功法如数家珍,纳兰清辞心中有些诧异,却也不能过分自谦,便也落落大方地应了:“我与他一同长大,他虽心高气傲,却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不过是道不同罢了。希望这次受挫,他能从中得到教训。”
“说起这个。”白庆给最后一只魑魅贴上了符箓,有些困惑地回头,“纳兰师姐认识先前那位吗?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组队呢?”
白庆很有自知之明,他们三人修为固然不弱,但和那位相比,终究是云泥之别。
“实不相瞒,我的确很想认识一下那位道友。”纳兰清辞苦笑,她哪里是不愿意和对方组队?分明是对方跑得太快,让她来不及把邀请的话说出口,“先前得她相助,累她险些被持剑长老指责,我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可惜那位道友似是习惯独行,我甚至来不及询问她的名字。”
纳兰清辞的言语中难掩遗憾,梁修等人又何尝不是?那白衣少女着实是这届外门大比中最令人在意的存在,哪怕她寡言少语、矜淡自持,但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敛尽了尘世全部的明光。她低垂着眼帘的时候,思虑的究竟是天地间的风云幻变,还是无极大道上的万里长天?
梁修知道,这么想的绝不仅是他们,恐怕见过那一袭白衣的人都会生出同样的想法。
“那位道友……真是一个浑身写满故事的人啊。”
……
北荒山密林深处,树林的尽头竟有一处怪石嶙峋的山谷。
但见那崎岖山峰、料峭崖壁,更为怪异的是数里之外分明是繁盛葳蕤的密林,到得此处却突兀地出现了一片寸草不生、万灵无息的死地。就连山间失去常性的精怪妖物都远远地避开了这里,仿佛其中藏着什么令他们本能恐惧规避的存在。
一个时辰前,浑身写满故事的宋从心穿过了茂盛的密林来到这处诡异之地,四处搜寻后,她发现山谷尽头有一处奇怪的山峰,山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自然形成的洞窟,乍一看仿佛是一座由大自然亲手雕琢的蜂巢。
而在修士的眼中,这些崖洞便如同一个个冒着灰黑烟雾的出气孔,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中溢散而出,进而污染了整座山林。这些洞窟似乎是彼此相通的,当山风穿堂而过之时,崖洞的深处便发出阴森怪异的呼哨,听上去像是婴儿竭嘶底里的啼哭。
莫非这山洞与
气流形成的声音便是山民们听见“婴儿啼哭”的真相?宋从心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她翻看地图,发现这处山谷在地图上是有标注的,“风过窑洞,声凄音厉,故名‘魔鬼窟’。”显然,咸临国的本地人早在魔患之前便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以及声音形成的原理的。
还是要去深处探一探。宋从心这般想着,然而等到她走近这些山洞,看着漆黑阴暗的甬道,她又不由得生出几分恐惧与胆怯。
“这种阴暗狭小还不方便逃跑的地方一看就是恐怖故事的事发场地啊!我不仅落单还又胆小又废,怎么看都像是会死在通往真相的必经之路上、为场地增添恐怖气氛的同时还警醒后来者的那具凄惨的尸体啊!我该怎么办?天书,天书你说句话啊!”
宋从心抱着天书形象全无、声泪俱下,惹得原本对她有些改观的天书不耐烦地展开书页抽她的脑袋瓜。
经历了一番揪扯、耍赖,未来的正道魁首就差没满地打滚撒娇之后,天书终于给出了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一旦宋从心遇到危险,天书将为宿主提供最基础的人身安全保障。比如,在危急关头直接将她丢入空境……
“如此简单粗暴。”宋从心忍不住嘀咕,“但是天书,我是躲起来了,你怎么办?”
天书翻了翻书页,哗啦啦的翻动声仿佛一句冷嘲。
没得到回答,宋从心也不觉得沮丧。一通插科打诨之后,宋从心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她从粟米珠中取出一盏照明灯点亮,鼓起勇气在山峰密密麻麻的山洞间徘徊,最后确定了一个大概的地方。
“这个山洞吹出来的风是热的。”宋从心轻阖眼帘,感受了一下空气中流淌的燥热之气,“若是魔患与流火有关,应该朝着火气较旺的地方寻找。”
宋从心说罢便钻入了洞窟,甫一进入山洞,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干燥呛人的草木灰的气息。山洞内的甬道不算狭窄,却只能容一人通行。宋从心一开始还担忧往后的甬道会越走越窄,最终将人困死其中。但后来她却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些崖洞竟越走越深,越走越宽敞,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虽然山洞内的可见度很低,但因为干燥炽热的缘故,洞中也没有潮湿的霉味或是恼人的蚁虫,这让宋从心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了下来。
“从体感上来讲,我们应该是一直都在往下走的。”宋从心小心地跳下一处矮坡,提灯四下一照,发现灯火已经照不到甬道的穹顶,此处空间已经相当于一座宫殿,称得上宽广了,“没想到这处山居然是空心的,那么多窑洞,不知道地还以为这座山是被蛀空的。”
咸临国的调查应该没有深入到这里,因为凡人仅仅只是在密林外围徘徊都会受到魔气的影响,严重的便会像那些山妖一样失去常性以及五感。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族还没有创造出可以远程自主行动的机械造物,仙家的机关偃甲之术也需要灵力御使,因此凡人调查魔患相关的情报基本都是靠人命堆出来的。魔气越是浓重的地方,凡人的肉体凡胎便越是难以涉足。
“我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宋从心皱了皱眉头,她越往下走便越觉得炽热,空气甚至已经逐渐变得浑浊逼仄,令人难以呼吸。就连不知寒暑的仙骨都已经感受到了这极其异样的温度,更别提凡人身处此地会有什么后果。宋从心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宋从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魔气与呛人的硫磺味混在一起已经让人喘不上气了。若不是修士肺腑内清气自生,她还真不一定能探索下去。
就在宋从心近乎麻木地走过一个拐角,习惯性地举高提灯之时,眼前却忽而一亮,前面有什么东西反射了她手中的灯光。
“这是什么?”宋从心好奇地望去,却见甬道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她站在一处澄黄剔透的山壁前,用灯去照眼前的墙,“是黄玉吗?”
此时,宋从心手中不算明亮的灯光映照出了一面金棕色的山壁,这堵“墙”十分古怪,整体呈现出略显浑浊的水晶质地。看着这非石非玉的山壁,宋从心正想伸手摸一摸,却突然间一股恶寒顺着脊椎骨袭上天灵,冻得她猛一哆嗦。
不对劲。于空境中几经生死磨练出来的危机意识让宋从心满头大汗地后退了几步,直到退至一射之地,宋从心才高高地举起照明灯。
略显黯淡的灯光照亮了洞窟深处的全景,宋从心却在看清那山壁真面目的瞬间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那哪里是黄玉?
——那分明是一只金棕色的、属于兽类的竖瞳,此时正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