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开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筠姐儿跟锦娘打商量,想请同窗们过来家中烤肉,锦娘自然同意,她还鼓励女儿道:“你明年开年就要九岁了,娘本来就打算让你看看账本的,现在就当操练吧。你准备请几个人,准备除了吃烤肉外还玩什么,她们爱喝什么饮子,这都得你自己来。”
筠姐儿撒娇:“娘亲帮我准备吧……”
“我帮你准备人手烤肉啊,还帮你拾掇玲珑馆,准备炭盆呢。”锦娘道。
筠姐儿搂着锦娘一直撒娇,锦娘才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好好好,娘都帮你做,就爱撒娇。”
虽然话是这么说,筠姐儿还是把锦娘告诉她的事情都去学堂问过同窗了,回来一一记下。她又提前给大家送了帖子,魏家姑娘收了帖子一准儿的说来,纪家姑娘们也都过来,那件事情之后,大人们都不提起,女孩子们也逐渐忘却了,关系又恢复如昨。另外再有新来的孙家的两位姑娘也得邀请。
除此之外,还有罗提刑的女儿,蓝家的庶女这些平日走动频繁的手帕交。
这是女儿头一次请客,锦娘好生拾掇了一番玲珑馆,门帘子换上生绿罗底绣海棠花的,榻上铺了毯子,桌上摆着大的花篮,插着数样鲜花,显得葳蕤生香。
小姑娘们中午之前都到齐了,她们都很斯文,即便活泼些的,在人家家里也闹的有限。她们在一处打双陆、投壶或者下棋、弹琴都有。
说是烤肉,也不能让姑娘们亲自烤,都是橘香和春纤二人烤,烤好了放在一旁,等能入口的温度了才端到桌上。
锦娘也来送了一回果子,又怕小姑娘哪个穿单薄了,着了风寒,还送了披袄过来。
见姑娘们都围坐在一起说话,她赶忙出去了,孩子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殊不知筠姐儿这里正说小姐妹们联席请,蓝小娘子虽然是庶出,但蓝氏没有女儿,只当亲女儿养着,故而她第一个道:“过几日来我家里赏梅花吧,我娘从钱娘子的园子里移过来一株梅花,可好看了。”
筠姐儿笑道:“好,那咱们下次去蓝姐姐家中。”
罗姑娘、纪大姑娘、魏小娘子都说要回去和家中长辈商量,唯独孙家姐妹俩本来就是几个老嬷嬷丫头跟着照顾,也没大人在,她们赁的宅子又是随意赁的,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家去家里,故而闷不吭声。
下次去蓝家的时候,孙家姐妹听说家中有事就没去了。
锦娘倒是每次都吩咐方妈妈习秋等人都跟着去玩儿,她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希望女儿能多出去交往。
正好罗大、范庄头、姚掌柜都送了赁钱来,今年年成不好,吴县庄子上只送来三百二十两,姚掌柜却送了五百两来,罗大那边送了九百四十两。
锦娘细细问了范庄头和罗大关于庄稼的事情,他们都极其擅长经营,若是田亩不够,果蔬、竹林、鸡蛋都凑了钱过来的。姚掌柜则是说不少平江临安的商人都运粮到北方来卖,所以邸店常常住满,生意倒是不错。锦娘翻了翻账本,指了两个地方的错漏,见他们战战兢兢,又一人赏了二十贯,一匹绸布、一匹细布,今年又多了一双皮靴。
这皮子是从宁哥儿筠姐儿不穿的皮袄拆下来做的,既不浪费,还能赏人,如此一举两得。锦娘还额外让罗大带了两件葱白绫袄给罗妈妈,毕竟是蒋羡的乳母,再有一幅上等文房四宝给扬哥儿,两件新袄儿给她爹娘。
她也不想要罗大带太多了,否则还得另外出一份船资。
他们三送完钱后,范四和陈小郎都招呼着去翠云楼吃喝,忽然见了一员外打扮的人进来,罗大忙问陈小郎道:“这位是谁?”
“哦,这是沿河塌房的掌柜,我们娘子有那里一股,这是送花红来的。”陈小郎笑道。
罗大心想去年过来送钱,娘子和魏家联宗了,今年过来,娘子连塌房都有钱去投了,真是了不得呀,了不得。
看来自家郎君是真的跟娘子混的。
第110章
这塌房的掌柜送来的是四个月的花红, 一共四百两,锦娘收下之后,算了算账, 这塌房还真赚钱, 一年上万两都有可能。
如此她手里大概就有接近六千两了,平日开销用蒋羡的俸禄和她做全福人的钱,这些银钱就全部攒下来。
“阿盈, 你这几日帮她们三人把盘缠准备好, 再备些年货给他们,对了, 往塌房那里的毕掌柜也送上一份。”锦娘如是道。
“您放心,这些我自去打理。郎君上次帮崔家破了大案, 崔家的船年前还要去一趟苏杭, 正好载他两个过去, 也破费不了多少。”阿盈道。
锦娘点头,蒋羡在外公干一个月,就是为了破崔家的案子。崔家是大名府有名的富户, 自然要送礼上门, 蒋羡自然不肯收,但崔家非是不肯,蒋羡就只让他们帮忙捎带两个人上来,如此也省了不少路费,崔家尤觉不够。
然而锦娘和蒋羡屡次推辞, 他们才作罢。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务, 正好筠姐儿回来了,锦娘才让阿盈出去办事,又笑道:“今儿回来的早呢。”
筠姐儿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天天东家西家去的, 女儿都累了。”
“累了便去休息吧。”锦娘慈爱的看着女儿。
又听筠姐儿道:“娘,今儿去魏家也是吃的烤肉,烤的是羊肉和鹿肉。鹿脯肉可好吃了,我特地用油纸包了回来给娘尝。”
没想到女儿这般有孝心,人家说生个恶劣的孩子,那是前世的仇人,生的好孩子,肯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锦娘吃了几片,鹿肉原本是有腥味的,但是上面撒的佐料掩盖住味道,肉质倒是挺细嫩的。
“好吃,谢谢闺女。”
筠姐儿见锦娘喜欢,又叽里呱啦说了好些话儿,什么魏七郎今日烤肉打双陆很厉害啊,蓝娘子投壶投了个贯耳,还有孙家姐妹又称病不来。
锦娘也觉得奇怪:“孙家姐妹为何不去呢?”
“不知道,反正她们总说家里有事情。”筠姐儿耸肩。
这事儿周四娘子是过年的时候才知晓的,她没想到女儿们竟然无法参加交际,孙大姑娘道:“娘,我们先去的是蒋推官家里,她家亭台廊阁,漂亮的紧,还准备了四十碟子的菜。咱家才几个人,怎么弄啊?”
周四娘子急道:“那你们不派人同我说,我去帮你们弄啊。”
送女儿们去女学就是为了读书交际的,女儿们却怕丑,竟然都不参加,这有什么意思。论身份,她丈夫是七品县令,比蓝家参军身份强多了,和推官也不相上下,论家世她和孙世琛都是官家出身,女儿却是最自卑的。
孙大姑娘倒是很清醒:“娘,我们读书就好了,咱家本来在馆陶,又不在大名府,也不凑这些虚热闹了。”
“话虽然如此,可太委屈你们了。”周四娘子也知晓女儿说的是实情。
孙大姑娘从小就懂事,知道她娘也不容易,就道:“娘,咱们也别和人家比。”
周四娘子叹了口气,她前几次跟馆陶县的富户做过全福人,结果只得了二十两的封红,也忒少了。
馆陶县比起富阳县经济要差点,大名府倒是好,可她们要去大名府也忒难了。
看现在还得往王老夫人那里送节礼,那些就花了六七贯。
孙二姑娘没孙大姑娘懂事,她还道:“娘,如今蒋大姑娘还有纪家姑娘都戴首饰了,她们一日一套衣裳换着穿,还有皮袄穿呢。我和姐姐都没有……”
首饰倒是好说,她陪嫁了不少,老太太给的就多。可皮袄?皮袄可不便宜,一张皮子就四五贯,工费就得另外算钱。
唉,王老夫人要说再给个全福人的差事就好了,偏偏他老人家淡泊的很,总是远离尘嚣。
周四娘子这边望洋兴叹,锦娘这里却靠女儿又得了全福人的差事,这孩子走到哪里都帮自家亲娘吆喝,正好被罗提刑的夫人听见。
这罗提刑底下有个从八品的检法官女儿成婚,正要请一位妥当的全福人,原本是请男方的姐姐的,偏偏姑嫂两个闹翻了。这检法官素来在罗夫人这里奉承的不错,罗提刑夫人遂推荐了锦娘,锦娘就得到了全福人的差事。
做全福人首先行头得有,身穿八达晕锦袍,外面着貂鼠的皮袄,头上戴着金冠,看起来就十分体面。她又对婚礼流程很熟悉,检法官虽然从八品,但人家是河北路提刑司底下的官,她虽然出手没有平江顾家那等大商贾,或者是魏夫人三品诰命出手大方,但也是不错了。
一对金折股钗、两套六合梅花的瓷器、两方罗地泥金帕子、一匹紫灰色绉纱、一匹褐色牡丹花罗、一匹烟色绢、一担茶饼、一块二十五两的银珽、一口鲜猪、两只烧鹅。
锦娘把东西带回来后,把吃的交给厨房,销金帕子给阿盈分了一条,这些天里里外外操持都是阿盈,她可是不容易。
“娘子总是想着我。”阿盈很是欢喜。
锦娘则道:“你如今且把银钱攒起来,都快生了,就别忙活了。”
阿盈笑道:“您让我待在家里,我也实在是待不住,再说了,您那时候怀着孩子不也是成日忙,我又没那么娇弱。”
兴许阿盈成婚晚,骨头也长开了,她怀孕没太多异常。
这边锦娘又道:“我有一张狼皮,也不贵,这给你生孩子的时候做脚榻。”
“有娘子在,我肯定没事儿的。”阿盈不知怎么,就是安心。
主仆二人说完话,蒋羡又进来了,阿盈连忙出去了。
锦娘则道:“咱们女儿都会帮我拉活了。”
“筠姐儿如今可越发厉害了,昨儿还同我说你让她写礼单子呢,明年教她打算盘呢。”蒋羡也是与有荣焉。
锦娘笑道:“这钱爱动不爱静,但动又不能动的太厉害,静又不能太安静。得学会理财,时时盘算,将来咱们家才不至于穷困啊。”
但见蒋羡道:“这次才一块银珽吗?”
“已经不少了,有钱人毕竟是少数。对了,我还得把之前顾家送的人参拿出来,窦家表妹怕就是这几日发动了,这人参还能补充元气。”锦娘又给了钥匙让青蓉拿来。
虽说甄家会准备,但甄夫人毕竟不是亲娘,万一一时不周到,自己也能够拿出来。
二人说了会话,正欲歇下,紫藤过来道:“娘子,窦娘子那边羊水破了,说请您过去。”
锦娘连忙让人拿了皮袄穿上就过去,甄二郎现下已经从应天府回来了,他和甄夫人都在次间坐着,见锦娘过来连忙行礼。
“别多礼了,媛娘可好?”锦娘问起。
甄二郎还愣了一下,原来妻子叫窦媛,他道:“里面说开始发动了。”
锦娘掀了帘子连忙进去,窦媛躺在床上,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人也安心了。她心中忐忑,又怕稳婆被人收买,又怕自己难产没人救,现下好了。
“媛娘,我就坐这儿看着你,你放心吧。”锦娘道。
今日做了一天的全福夫人,锦娘已然是很累了,但她仍旧打起精神。里面忙的很,外面甄夫人正对儿子道:“恐怕还没这么快,我先回去打点,你在这儿守着,总归有她表嫂在。”
“儿子送您。”甄二郎忙道。
甄夫人摆手:“不必,你先在这里看着。”
甄夫人回去之后就进了佛堂 ,也没有让杨姑娘过来念书,杨姑娘却有些惴惴不安,若等窦氏产子,恐怕就地位更稳固了。
她和表哥青梅竹马,几乎已经是默认的关系了,半路却杀出一个窦媛。
为何老天要苦苦拆散她们这对有情人?
偏偏碍于礼教,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是看到表哥时,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至于父亲,母亲在世时,父亲和她都没说过几句话,现下另娶了新妻子,妾室又多,谁会管她?
好在消息传来,窦媛只生了个女儿,杨姑娘知晓这何自己无关,但她松了一口气。
却说锦娘这边抱着孩子出来,正对甄二郎道:“表妹夫,我看这孩子额头饱满,印堂中间骨头隆起直入发际,这可是伏犀骨啊,我听说生有此骨的人可谓贵不可言,有做高官的命,恐怕还能位列三公呢。”
她不能让别看看轻这个女孩子,把早已编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好在甄二郎还算有些心肝,很是欢喜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出去报喜。在里间的窦媛听的清清楚楚,她觉得丈夫还是可救药的,自己不能完全放任,让别人抢走。
又说从甄家回来后,锦娘累的快趴下了,老老实实休息了两日才缓过来。洗三之时正好是除夕,锦娘过去了一会儿,见窦媛身体还好,就放心回来了。
家里宁哥儿已经五岁了,过年不读书期间,锦娘让蒋羡教儿子温书。蒋羡为了哄孩子,倒是教他投壶、下棋、打双陆,读书一个能有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他倒是另外有一套说法:“咱们宁哥儿平日就认真,比我还强些,过年就让他玩玩吧。”
锦娘当然也心疼自己的儿子,毕竟才五岁,夫妻俩除夕带着他和筠姐儿一起到后院的场地放花炮,锦娘还玩两人三足游戏,她和筠姐儿一队,蒋羡和宁哥儿一队。
母女二人步调一致,竟然比之前领先的蒋羡父子还快一步,到了终点都笑作一团。
初二,她们又去了魏家,锦娘除了给魏家的节礼之外,便是给魏七郎做了一顶风帽,魏夫人又亲自让儿子出来道谢。
“多谢三姑母。”魏七郎忙行礼。
锦娘笑道:“怎么恁多礼,七郎,宁哥儿我就交给你了,你带他下去玩儿。”
魏七郎道:“姑母放心。”又牵着宁哥儿的手一伴出去。
至于筠姐儿,她本来就在魏家读书,倒是认识的人不少,听说魏家两位姑娘都在,便出去找她们玩儿了。
锦娘被安排和人打柳叶牌,她联宗之后,按照年纪排行第三,对面坐着的是原本的三姑太太,现在的四姑太太,她倒是没什么嫉恨的,反而跟锦娘提起道:“说起来王家在大名府也任职三年了,今年是最后一年。”
“是真的么?”锦娘心想这邬娘子还真精明,跑的还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