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颂儿,你怎么来了?”宋娘子看到女儿,才露出自己本色。
江颂缓缓坐下:“娘,您怎么对隔壁的那位蒋夫人这般客气。”
“蒋家不一般啊,这蒋待制原本是你父亲的门生,可如今地位颠倒,他是四品官,你父亲却是六品。”宋娘子官家女儿出身,最知道这种区别。
官场上资历很重要,官位更重要。
江颂摇摇头:“早知晓就不买在此处了,咱们家在宜秋门那个宅子也很好呢。”
“宜秋门那个宅子虽然大,但是多久无人住了,况且也太远了,金梁桥这附近还是热闹些,况且离魏家也近。”宋娘子笑道。
听到这里江颂脸一红。
她们溯江而上时,遭遇水匪,多亏了魏家小郎君相救。父亲见他年纪尚小,考较了几句学问,又觉得他学问扎实,只是魏七郎要赶路,故而两家才分开。
只听母亲道:“读书人一般定亲都会晚一些,太早娶妻,反而会分心。”
江颂长这么大,还未曾见过那般俊俏的男子,但又不是小白脸类型的,水匪都能对付,这可不一般啊。
饶是平日高傲的她,都有些春心萌动。
宋娘子嫁妆丰厚,又会经营,日后给女儿几万贯的嫁妆,这在汴京都是拔尖的,丈夫现在又是体面的文官,想上嫁还是很容易的。
母女二人正说着,外面说对门的孟夫人过来了,宋娘子又起身相迎。
却说锦娘从宋家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倒是笑了,蒋羡见妻子笑了,忙道:“娘子,何故发笑?”
“我想起咱们夫妻再甜水巷的日子,那时候我成日想着赚钱的事情,还做书袋那些。转眼也是十几年过去了,你说这日子过的快不快?”锦娘现在虽然也做针线,但是完全非功利性质的。
但是那种疯狂赚钱,疯狂做针线的日子过的也挺充实的。
蒋羡握着锦娘的手:“娘子,如今才是好日子呢。”
“我也觉得,今日得见故人,故而才有如此感慨。”锦娘常常来往的魏夫人孟夫人都是功成名就之后认识的,乍然见到旧人,便有些想去过去的时光。
次日,宁哥儿休沐回家,还带了两位府学的同学来。一位姓房,一位姓况,蒋羡和锦娘对他们跟自家子侄一般照顾,房家郎君虽然并非豪门贵胄,但身上有一股淡然之气,小小年纪很是沉稳,况家小郎看起来很是端方。
见过大人们之后,宁哥儿带他们到自己房里说话,况小郎很实诚的挠了挠后脑勺:“蒋宁,你家跟皇宫似的。”
宁哥儿耸肩:“况师兄,你也太夸张了,我家算什么啊。我爹娘也是好不容易才买下这座宅子,家中比起那些富贵人家差的远呢。不过,我爹娘喜藏书,咱们等会儿用完饭,就去看书吧。”
房、况二人都说好。
到了饭点,蒋家也没有饕鬄盛宴,简单的六菜一汤,一道凉拌菜,两道青菜,两道荤菜,一道炸丸子。
锦娘这边和蒋羡一起用饭,她道:“我看宁哥儿的这两位朋友都不错,明年听说开封府要拔贡上舍一人,内舍两人进太学,真希望他们都能被选上。”
“万一咱们儿子考不上怎么办?”蒋羡头一个想的是要不要打招呼。
锦娘道:“考不上就继续读啊,这般年纪不读书做什么呢?即便是靠着关系进去,也名不正言不顺。”
蒋羡呵呵一笑:“娘子说的是,我也是这般想的。”
“你这般想的就好。”锦娘还怕蒋羡帮儿子走后门,见他这般说,很是欣慰。
宁哥儿他们吃完饭,就去花园的藏书楼去,罗叔每次看到宁哥儿都会喊:“秀才哥儿回来了。”
本来自家人喊喊就罢了,今日在他同窗面前喊,宁哥儿脸羞的通红。
房四郎和况小郎捂嘴偷笑,三人到楼上,见到书满满当当的都如获至宝。宁哥儿道:“这些新书应该是我母亲买来的,那边是历年程文墨卷还有我们蒋家珍贵的藏书,但是只能在书楼里看,不能带出去。”
什么叫诗书传家,房四郎和况小郎想,想必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他们读书期间,锦娘派人送热茶点心过去,让罗叔别上去打搅他们。
儿子的同窗们来了一回,大人们倒没有怎么样,定哥儿却想和大哥哥们玩。筠姐儿笑着带定哥儿过来锦娘这里:“您看小弟也好热闹的紧。”
“小孩子都喜欢和比他大的孩子玩儿呢。但他哥哥们要读书,也没空管他,等过几日你爹爹休沐时,我们一家去花园烤肉吃。”锦娘心想的确不能太大年纪生孩子,她对定哥儿的用心完全不及长女和长子。
倒不是故意不用心,的确精力不太够。
烤肉当然是蒋羡的绝活,他早就换上一件灰黑色的袍子,在廊下让下人生火之后,就烤上了。平日锦娘怕上火,很少吃烤肉,今日亲子活动,锦娘也当自己的放纵餐了。
烤肉味儿搭配热乎乎的杏仁饮,锦娘一个人吃了十几串,定哥儿也顽皮了许多,一直站在蒋羡身边,跟好奇宝宝似的。蒋羡看到雪孩儿似的宝宝,哪里不疼的,父子二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
筠姐儿逗弟弟:“二郎,给我们跳个舞,姐姐把这串也给你吃了。”
定哥儿还真的不害羞,真的跑着转圈,还双臂张开,抖动身体,也不知道谁教他的。
好容易跳完舞,他姐姐才赏了一口肉给她。
今日是很欢乐,但烤肉后遗症也是有的,锦娘头上直接长了两个包,筠姐儿嘴里长了血泡,蒋羡牙疼,连定哥儿都有点便秘。
接着家里连着吃了三日荸荠,又喝绿豆汤才缓过来。
锦娘在家里已经开始设计婚服了,这么多年她做全福人的经验,以及参加婚礼的经验,见过许多婚服。
女儿身材高挑,形象上就很端庄,明年给她打一顶垂肩冠,用金银珠翠来打。至于婚服的大袖霞帔,她打算绣牡丹花,抹胸绣石榴,中衣对襟镶嵌珍珠。
当然,珍珠肯定不会用北珠,而是买看起来圆熟的珠子就好,锦娘直接拿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两千颗珠子。
如今银价两贯,差不多五十文一颗了,这些是用自己的私房钱帮女儿买的。
别小看一幅嫁妆,之所以当初她嫁进蒋家后,除了许氏这般人,大多数人不觉得她是高攀,就是因为她嫁妆看起来还是挺多的。
轮到女儿了,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更不能少了。
锦娘这个人说是等明年开始绣,但她喜欢提前做好,故而设计图画出来,就开始找料子开始了。
周四娘子那边却是慌了手脚,她去金银铺要给女儿打时兴首饰,哪里知晓金价太高,以前不到三十贯可以打的,如今要六七十贯才能打一幅。
再有家俬,紫檀的不必想,黄花梨的也贵,便是大红酸枝价钱也高,只能选便宜点的鸡翅木了。
“娘,您怎么这般急?”孙大姑娘看周四娘子热汗涔涔。
周四娘子摇头:“老家刚送过来二百贯,打首饰家具恐怕都不够用哦,这厚嫁真是害死人了。”
孙大姑娘愕然:“娘,仿佛还有瓷器也没准备呢。”
第139章
筠姐儿交际范畴颇广, 但是也都不深,她平日跟着她娘学处事,深刻发现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有点距离感, 彼此客气点还好, 否则走近就容易走尽。
所以隔壁的江家到来,宋娘子带了江姑娘做客,筠姐儿也只是客气相待。
江颂看了筠姐儿一眼, 倒是生出了些人外有人的意思来。她自负容貌美丽, 才情出众,家世更不必说, 母亲是宰相的女儿,父亲是状元。
但见这蒋家姐儿, 容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 女红针黹亦十分出众, 便是谈吐也是十分清雅。
锦娘这边正和宋娘子说话:“你们才搬来,家中收拾的如何了?”
“总觉得有物是人非之感,京里比以往更热闹了些, 原先在江州很是清静, 还嫌太清静了。”宋娘子笑道。
锦娘道:“其实咱们住的这地儿还好,附近都是些官宦人家住着,又在外城,宅子一般都大,附近也热闹, 倒是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二人说话间, 翠环和璎珞都看茶上来。
自从上个月开始上火后,锦娘吃的茶也都是清火的茶,现在冷夜不算很冷, 但穿的少了,容易感染风寒,穿的多了,又容易再次热的上火。
锦娘呷了一口茶,又听宋娘子道:“你家女儿我记得比我家的似乎大一些。”
“马上就要十七了(周岁十五岁,翻年十六岁),应该是比你家女儿大一些的。”锦娘道。
宋娘子道:“不知可否许了人家?”
“前几年就定了亲事,是我娘家侄儿。”锦娘笑道。
宋娘子心道这魏锦娘原先不过是个商户女,她娘家侄儿岂不是商户之子,这也是目光太短浅了些。但她面上不露出分毫,还道:“亲上加亲也是挺好的。”
锦娘也不会主动告诉人家自己和魏家联宗云云,一个人什么都有了的时候,懒得去炫耀,反而怕人家借自己的人情,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好几次了。
故而,她不多做解释,只是看到江颂道:“你家女儿定亲了么?”
“还没有呢,若是有好儿郎,你可别吝啬。”宋娘子道。
锦娘笑道:“那是自然,我看你这女儿在咱们汴京算是翘楚了,这通身的气派,可没几个人比得上的。”
这话说到宋娘子心里去了,她自是谦虚几句。
从蒋家离开,宋娘子还有从前的故旧周四娘子,很快又请了她上门,周四娘子这些日子正在为女儿置办家具,虽然焦头烂额,但是宋娘子请她过来,她还是很快过来了。
她们俩却是亲近许多,叙旧就叙了许久。
叙旧之后,周四娘子还在宋家吃了一顿,算得上饕鬄盛宴了。江颂和孙家二姑娘说话,却觉得乏善可陈。
等她们离开后,江颂才和母亲道:“这孙家姑娘呆头呆脑的,我不喜欢。”
“我听她母亲说她们可是读过好些年书呢。”宋娘子道。
江颂摇头:“也就那般吧,乏善可陈的。女儿回来见过的这些人中,倒是只有蒋家大姑娘还不错,谈吐不凡。我见她家挂着观音绣像,十分精美,故而说起五代画家胡翼、朱繇、张图,她竟然全部都知晓,但那孙二姑娘连刁光胤也不知道。”
宋娘子心想周四到底是临安周氏出身,魏锦娘不过普通军户之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她还是嘱咐女儿:“你素来眼高于顶,但这样却不好,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喜欢谁恼谁,也不要放在脸上。”
“女儿知晓。”江颂知晓,娘最近开始和故旧们走动起来,就是为了父亲的前程,还有她的亲事。
宋家的事情和锦娘无关,锦娘早起先把年礼打发人往各处送去,又让人送了热乎的饭菜去府学给长子。
宁哥儿接了饭盒过来,又把之前的饭盒让陈小郎带回去,回到学舍的饭堂,打开饭盒,看里面主食一碗鸡汤馄饨,一碗米饭,一盘夹馍肉饼,再有几道他爱吃的菜,水晶膀蹄满满一盘、炸乳鸽、凉拌海蜇、豌豆米炒虾肉,两样时蔬。再有一兜子炸的酥脆的小银鱼,这些他知晓,是送给同舍的同窗们吃的。
这就是娘的周到之处,有好吃的,都得分些给同窗。
他同舍如今一共六人,宁哥儿也没那么伟大,他把饭菜提进去,先把夹馍肉饼先拿出来,用空盘子把菜一样拣了一些放中间桌上让大家分着吃,又把炸的小银鱼往他们碗里一人倒一些,自个儿再慢慢吃。
当然,同舍也有家人送饭的,以形补形有送炖的猪脑的,宁哥儿就敬谢不敏了,实在是吃不下啊。
宁哥儿在学舍里,算不上最刻苦的,他会劳逸结合,也不是最交际广泛的,但他和锦娘一样,把身边的人都拢的很好。
“蒋大,你家这小鱼炸的好,这般的小鱼里面的肠子内脏竟然都掏的干干净净的。”况小郎道。
宁哥儿笑道:“喜欢吃你们多吃些,等会儿若是不够,再在我这里夹。”
同窗们也都很有分寸:“够了够了。”
宁哥儿吃完饭,又去外面掬水把吃完的碗筷都洗了,再回到房舍把家里送的皮袄皮靴穿上,又往床下多垫了一层毛毯,觉得暖和了,才开始读书。
耳边听况小郎在道:“我若是考不进太学,家里就不让我读了。”
宁哥儿看向他:“你也不过就比我大几岁,怎么你家就不让你读了?别说泄气话,逼自己一把,会成功的。”
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童,也不是真的能熬的人,但是他会找法子加上自己的毅力,只求考中太学就好,国子监的解额可是比外面多多了。
若是能考中进士,娘就能母以子贵了,将来不用爹,他自己就能跟娘求诰命,看谁还敢瞧不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