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锦娘匆匆吃了一口茶出去,见是两位母女过来,她遂拿了一本图册过来道:“这是我历年为别人做的衣裙袄袍。”
说罢,见这女儿很害羞,她不由笑道:“我看姑娘身材修长,很适合穿百褶裙,如此也显窈窕。外面若是用这样的缎子做褙子也很好看,上面绣些蝴蝶桃花也应景……”
她一边说翻到另一页,这对母女还从未见过看图选衣服的,真是样样都好看。
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锦娘也看出来了,让阿盈点茶来,阿盈也是个鬼机灵,一下就知晓这肯定是大主顾,立马点了茶,拿了两样细点过来。
“没关系,你们慢慢挑,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锦娘笑道。
前世她去逛街,也不喜欢别人跟在后面,不停地介绍,所以她当老板了,也是点到为止。
母女俩看了半个多时辰,她们都想做一件褙子一件裙子,做娘的做一件中长的绿色的直领袄儿,红色的三涧裙,女儿则做一件烟霞色对襟的长袄,一件百褶裙。
“那您布料是您自个儿拿过来,还是就要我们店里的?”锦娘问。
她们都说用店里的,锦娘笑道:“现在是有两种不同的价钱,就是领抹处不绣花的,这四件一共二十三贯,领抹处如果绣花,就是二十五贯。因为您这个里面的绵和布料都是我们自己要提供的,本钱就已经是不少了……”
这对母女其实看画册的时候,就已经是疯狂上头了,只是暂时压抑心中的激动,听锦娘说罢,她们就立马点头,一共付了二十五贯,本钱五贯,净赚二十贯。
锦娘把货票给她们,舒了一口气,等这对母女离开,她又打发陈小郎去买绵,让他多翻看,不要被人家塞黑心绵在里面。她自己则开始先把需要的布料丝线全部配好,这些等到年后再做都行。
做成一单大买卖,锦娘岂有不欢喜的。
她现在先把手头的缂丝补好,这些要全神贯注,不能走神,破的地方不大,但是都是要紧之处,难怪许多人都不敢接的。
缂丝修复到一半的时候,听说冯胜病了,锦娘不禁问道:“他得的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大夫看了说没事,但你姐夫易怒易躁,晚上睡不着觉,总心悸,自己把自己吓醒,半夜惊恐的从床上坐起来。”罗玉娥提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锦娘一听就知道是植物神经紊乱,冯胜本就好胜,买了五千贯的豪宅,就得拼命赚钱,心焦虑的时候,就容易躯体症状。她曾经也是失眠过,但白日会安排时间补眠,还会让下人炖补汤,甚至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
原本所有人都很羡慕荣娘,虽然父母双亡,却有冯胜这样一表人才,宠溺她的丈夫,如今冯胜这般,荣娘竟然觉得无人可依,二叔和二叔母不过是探望就离开了……
“都怪锦娘,如果她不骗咱们说她买的是两进的,你也不会想买三进大宅子。”荣娘总觉得锦娘是故意的。
因为当时她们买了宅子之后,后来才听魏雄说锦娘买的是一进,只是隔成了两进。
荣娘现在大呼上当。
但冯胜却问道:“赵太丞来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你好好休息,就那么两三天就过年了,正好把元宵节过了再去。”荣娘道。
她还巴不得丈夫多休息,当然对赵太丞的话没什么异议。
冯胜却是隐约不安起来,过年正是大夫们忙碌的时候,吃多了积食了,路上被马车撞的,还有人挤在一起受伤的,甚至还有得风寒的,怎么让他歇息这么久?
说罢,就掀开被子想起身,荣娘则阻止道:“大夫开了药让你吃,你现在需要静养。 ”
“我并非什么杏林高手,也不似人家有太医的背景,若是这次被人挤下来怎么办?”冯胜担心。
荣娘倒是不担心:“你上次不是说还有别的医馆想要你去吗?”
冯胜摇头:“若是从这里离开,日后去别的地方,恐怕一个月不过十几贯二十贯,能做什么。我要出去,你别拦着我。”
荣娘双手伸出来,“你还未好,就是不能出去。”
在荣娘的恳求之下,冯胜总算同意在家养病。
那边锦娘也把罗帕绣好,绿地芙蓉山茶栀子花纹罗先裁成四方帕子,锁了边,又在帕子上把之前绣好的蝴蝶贴上去。阿盈翻看了一下,这每方罗帕上绣了一只蝶,却各不相同,有雍容华丽的凤尾蝶、还有娇小素净的粉蝶,更有俏丽烂漫的蛱蝶。
“真好看,小姐,你是神人。”阿盈说的很夸张。
锦娘连忙摆手:“我可担不起这个神人,也不过是费些心思罢了。”
除夕前一日,照样是香茗来取的,锦娘便托她往大房二房给送年礼去,大房是她曾经的东家,二房吴氏对她也很不错,怎么都得送去的。
香茗见锦娘准备的这些礼都是上等货,尤其是这几方罗帕,实在是奢贵轻灵。
二人今日倒有空多聊几句,香茗说的都是周家的事情:“我们大姑娘生哥儿的时候,差点难产,据说是四姑娘照看得当,把人救回来了,从此大姑娘对四姑娘就好了起来。至于二姑娘早就嫁到何家去了,她常写信回来说何家的不是,但还好何夫人是她姨母,对她倒是不会苛责,三姑娘正月出嫁,好歹凑齐了五千两银子,紧接着就是四姑娘的亲事,听闻要说亲给韩推官,立马又得拿五千两出来,家里的日子也没之前好过了。”
“也是,这接二连三的嫁女儿,嫁妆又要厚,定然是如此的,但他们官宦之家,总比咱们好过。”锦娘道。
如今周家二房也有儿女了,人家还有孙女,哪里都要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总是给长房当钱袋子。
香茗又笑道:“锦娘姐姐,你可定下亲事了?”
“我,我还是那般,才从文绣院出来没多久,这里也才刚开张,更何况我爹娘都做小买卖的,她们看上的人,我未必看的上。”锦娘苦笑。
香茗素来推崇锦娘,不禁道:“姐姐的品貌才干,若是配个贩夫走卒实在是委屈了。”
她心里也有个打算,若是大夫人愿意为锦娘姐姐保一门媒倒是好了,但现在不说出来,也怕到时候事儿不成,大家彼此尴尬,因此又岔开说了几句闲话。
等回到周家,香茗特地把锦娘拿的礼放在最前面,还对蒋氏道:“真是好深的缘分,这缂丝竟然是锦娘姐姐补的,她在文绣院还做了绣头,只是后来不愿意进宫考女官,想在她爹妈面前孝敬,遂在大相国寺外面的甜水巷置办了新宅新铺,奴婢看着要好几千两的本钱。”
“哦?她竟然如此能干。”蒋氏还有些印象。
香茗笑道:“您看她送的帕子,说是送给您和二夫人的,说粗陋不堪不能入眼。”
蒋氏打开盒子一看,见这两方帕子说不出的俏丽精致,不免道:“这样的绣活倒是真好”
在一旁的吴氏不曾想锦娘有如此造化,遂在旁建议道:“大嫂,不如让这孩子同她母亲元宵过来说说话。”
“嗯。”蒋氏不置可否。
香茗还卖了个关子:“锦娘姐姐如今大变了样子,两位夫人若是见到肯定大吃一惊的。”
这话勾起了蒋氏和吴氏的兴趣,都道:“且下帖子请了她,我们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一面了。”
第53章
锦娘收到口信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旋即又抓了一把散钱给跑腿的小幺儿,又让阿盈包了些点心给他,自己则去告诉罗玉娥这个消息。
“说是让您和我一起去说说话。”锦娘道。
罗玉娥“啊”了一声, 又有些踟蹰道:“我也不懂那些礼节, 到时候不会丢你的脸吧?”
锦娘笑道:“这不是还有我么?更何况,还有半个月咱们准备呢。其实,咱们对周家也没什么要求的, 人不求人人最大。”
只有求官的, 别有所图的人,才会畏首畏尾生怕自己出错。
今年在新宅过第一个年, 罗玉娥和橘香做菜,陈小郎在一旁帮忙, 锦娘则开始做那对母女的衣裳。
阿盈在一旁道:“姑娘也不说松快几日。”
“我这不是已经在松快了么?今日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 也不过是做做针线罢了。”锦娘心想跟别人做和给自己做还是不一样的。
说罢, 又对阿盈道:“你不耐烦做针线,就下去帮她们做年饭去。”
阿盈平素便坐不住,见锦娘这般说, 就立马去厨房帮忙了。锦娘暗自点头, 这孩子倒是懂得些许眉眼高低,不是偷奸耍滑之人。
中午大家也没什么主仆的规矩,都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吃完饭,大家都准备沐浴洗发, 倒是真应了“除旧迎新”这四个字了。
到了年初一, 阿盈、橘香和陈小郎一起给锦娘磕头,锦娘给她们一人用红纸包了六十六文的铜子儿做赏钱,还一人发了一盒桂花糕, 两位女子送了红头缯,陈小郎则送了头巾。
又有罗玉娥也给了她们三人一人一双四十文的丝鞋和一双草鞋。
锦娘一家人都准备出去游玩,马行街、潘楼街、州东宋门外、州西梁门外的甬路上,全部都结扎着彩棚,彩棚里都是各式各样的摊铺,摆着各种奇珍异宝、珠宝翡翠、头饰、衣裳、花朵等等。
“等会儿我们逛累了,就去附近店家用饭,我请。”锦娘笑道。
众人都抚手称道。
罗玉娥想着要去周家,选了两对绢花,锦娘则花一贯买了一枚上面坠了一排小珍珠的鎏金插梳,和一对碎叶的银耳环,买了之后肉疼了半天。
她倒不是说不爱这些精美首饰,作为女孩子,谁不喜欢这些东西。可是赊贷未还完,离她一千贯的目标还远着呢,所以,花些小钱不计较,但是花多了真的会心疼。
阿盈和橘香倒是都很雀跃,但她二人关系不太和睦,阿盈聪明,擅长应对,偶有懒惰,但她却不贪婪,金银在眼前都不会去拿。橘香这个人灶上活计还可以,但是脑子转的不快,可人任劳任怨,逆来顺受。
这两人锦娘都取其长处,都打算留着她们。
这话她也就直接在桌上告诉她们了:“我提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提心吊胆的,等年过完,我就喊牙婆上来,要了你们的身契来,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阿盈她们都很欢喜,她二人都是绝卖之契,也就是死契,将来跟着锦娘这样的主家,比旁处要好太多了。
她们三人进来这么久,穿的好了,也有人关心了,做活也不太累,人情简单,实在是好地方。
但是,锦娘也对她们三人都提了要求:“我们家没什么大规矩,但是我希望大家都学一门新手艺,橘香要学会做三道拿手菜,小郎呢,要学会辨认各种布帛,阿盈要学会怎么梳头。你们若是做的好,将来客人们给你们的赏赐,你们悉数都拿着,我也不要。”
人没有目标就容易得过且过,有了目标总会有点事情做。
三个人都笑嘻嘻的答应。
从外面回去,锦娘在榻上歇了一会儿,夜里阿盈陪着她做针线活,她道:“这做衣裳,跟人家说的是十五日,可就得七八日左右做出来,如此心里不慌。有时候碰到突发的事情,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咱们就能空出时辰来。”
“姑娘,何时咱们发一笔大财就好了,您就不必这么辛苦了。”阿盈想姑娘赚钱这么辛苦,还得养她,方才还送了一枚戒指给她。
锦娘笑道:“谁不想发大财啊,可是,没有能力的人掌握一大笔钱财,就很容易被人吃干抹净。”
说罢,她又提醒阿盈:“咱们元宵去周府,周家贵妇人多,你也看看人家的发髻怎么梳的,记得啊。”
阿盈拍着胸脯连忙说自己不会忘记。
除了正月初一锦娘出去过一回,其余几日她都在裁剪绣花,弄完亲手熨烫好,为了避免有痕迹,就挂在衣架上。
初七之前锦娘把衣裳做好了,初八开门,锦娘又开始绣各色月季、牡丹、玉兰的布贴绣,她绣月季的时候参考的是黄筌的《蝴蝶月季图》。
对黄筌的图她已经非常熟稔了,看几眼几乎就能下笔作画,好在今日也没什么客人,她能够安心作画刺绣。
阿盈长吁短叹起来:“姑娘,方才来了几个人都问问就走了。”
“这也很正常,有哪家能每日做的起衣裳的,就是大户人家也不过是一季做几件新的换换。”锦娘上个月月底收了二十五贯,即便是元宵前一个人都没有,她这个月都差不多完成任务了,更何况这才初八,离元宵节还有好几日呢。
况且她这里主要是绣铺,不是裁缝铺,不少没那么有钱的人家都是选的裁缝铺裁衣裳,她爹娘就是在巷口找人做的衣裳,两三百文就能裁一件。
阿盈也自个儿拿了针线,她现在是贴身侍婢,锦娘的袜子、亵衣、月事带都得她来做,她知晓姑娘虽然上个月收了些钱,但是买了他们三人就花了十几贯,还要交赊贷的钱,其实也所剩无几了。
所以,她着急。
好在初十的时候,有人上门,要在百迭裙的裙摆处绣花,一条草绿色的,一条是纯白色的,锦娘让她们选了几种花样子,收了两贯,要加急赶制出来。
刚把大小画好,见有个嬷嬷进来问她做不做百子被,锦娘摇头:“我这里多是做花鸟绣样的,您可以去别处问问。”
等她离开时,正好罗玉娥听到了,不免问锦娘:“你怎么不做这个?”
“娘,术业有专攻,我若是擅长绣人物,当时不就选人物了吗?我还是在花鸟这一行做好,比什么都强。”锦娘有自知之明,她又没有自带系统和金手指,也不是真的天赋满级的人,她就是普通人的聪明加勤奋。
本来她绣花鸟的技术还没混出名,再去做自己不擅长的,到时候两边都丢了。
罗玉娥一想也是:“也是。”
她现在每日早点铺收摊了,也在前面铺子里玩,如今家里的衣裳有人浆洗,饭有人做,她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以前手上冻疮,今年都没怎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