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蒋六夫人笑道:“你不嫌弃我多事就好。”
“您说哪里话,您这般也是对我的关怀。”锦娘一点儿也不介怀。
蒋六夫人含笑点头。
还有三日就要开门,锦娘先去东华门进了各式各样的五毒纹的布匹,偶然进了一间卖绢人的店,绢人最便宜的都四贯一个,这些绢人们穿的衣裳亦是光鲜亮丽,精致无比。
阿盈悄悄的道:“这绢人比咱们绣铺挣钱多了。”
“是啊。”锦娘也买过绢人,但她是找货郎买的,都是那些便宜货,真正的绢人价值不菲。
但她更看重的是绢人身上的衣裳,若是自己可以承包,那可是一笔新的收入了。想到这里,锦娘连忙回去马车里,把自己平日画衣裳的册子拿过来,自我推荐道:“掌柜的,我是魏家绣铺的东家,我想问一下,你们绢人的小衣裳需不需要定做?若是做的话,可否考虑一下我。”
说罢,又把自己的画册递上去。
那掌柜一边翻着画册,一边道:“这些绢人的衣裳,都是老师傅们在做绢人的时候自个儿做的,要根据绢人的形态把衣裳做出来。”
如此,锦娘听了有些失望,她笑道:“那是我冒昧了,对不住。”
只听掌柜道:“不过,娘子,你这册子上的图能不能卖给店里。”
啊?峰回路转。
锦娘立马点头:“自然好。”
原来卖设计稿也可以赚钱,锦娘没想到这个画册,只有短短二十几张,掌柜的愿意出二十二贯买下。
“您说的是真的吗?没有骗我。”锦娘这种劳心苦力赚钱的人,偶然有一天钱赚的轻松了,生活容易了,都会觉得不真实。
掌柜的捏着山羊须,忍俊不禁道:“娘子,我们开这么大的店,岂会骗人?还有翰林院的相公卖画册给我们,卖了两百贯呢。”
这意思就是您这个还不算什么,我家财大气粗。
也是,他家的绢人最便宜的四贯,十贯是中等价,有的是钱。
当场交割之后,阿盈欢喜坏了,锦娘则在东华门前面的酒楼花八十文打了一角羊羔酒,还买了好些时令鲜果,十二文一斤的四川荔枝,她买了三斤,上等太湖柑橘十五文一斤,她买了两斤,还有一小碟樱桃八十文,配樱桃吃的糖蒸酥酪二十文。
如此回家之后,先往蒋六老爷和蒋六夫人那里送了一壶羊羔酒,再把柑橘和荔枝用小竹篮装了一些,又用高脚描金的瓷盘把樱桃放上去,都送了过去。
同样往蒋晏夫妇那里送了一壶酒和荔枝柑橘。
剩下的荔枝和柑橘则送了一碟去书房给蒋羡。
阿盈正在蒋六夫人那里回话:“我们娘子今日原本在东华门的绸缎庄选了些料子,不巧被旁边的掌柜认出来,说她画册画的极好,非要买下。娘子就说钱虽然不多,但总是件喜事,故而打了些水酒,又知道夫人爱吃樱桃,特地买了些过来送给您吃。”
蒋六老爷最爱喝羊羔酒,早已按捺不住了,等阿盈走了,蒋六夫人见状便道:“你也悠着些,上了年纪少吃酒。”
“羊羔酒可是滋补名酒,我喝一点又怎么了?”
“行吧,随便你了。”蒋六夫人原先活泼,在家待不住,如今却是成日在家养病,难得有她爱吃的,樱桃配糖蒸酥酪正好了。
他们夫妇倒是感念锦娘的孝心,许氏却觉得锦娘奢侈:“这样的东西价钱贱,偏要我们承情,总这般这家我都没法管了。”
蒋晏没说话。
到了次日,又听说蒋六夫人有轻微腹泻,许氏算是抓到话头了:“这样凉性的东西,就不能随便让婆母入口。弟妹,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有些东西不能乱吃。”
锦娘还未开口,就听蒋六夫人道:“我以前就常吃樱桃,一点事儿没有,昨日是吃了冷酒,今儿好了许多了。”
许氏就不敢多说了,心道难怪都说婆母偏心的,如今越发是爱屋及乌了。
既然婆婆都帮她出头了,锦娘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还道今日蒋羡有朋友过来,她得下去准备了。
蒋羡今日来的两位朋友,一位是张九郎,这位是张氏嫡亲的弟弟,还有一位则是彭三郎。桌上先上了几碟时兴的果子,石榴、柑橘、鹅梨、荔枝,又上了几样干果,桂圆、梨肉、枣圈儿、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
再有两盏下酒菜,煎鹌子、羊舌签。
再有炒菜羹汤就不再赘述。
张九郎吃了一口煎鹌子:“咦,这道菜倒是好吃。不知怎么做的?”
“这不是家里做的,在一深巷里买的,内子知道你们过来,特地让人提前订了。”蒋羡说起来还很骄傲。
张九郎又道:“你看你这才成婚没多久,就成了裙下之臣了。”
“是啊,十六郎,你还不如让我们也都见见弟妹。”彭三郎笑道。
蒋羡又有些不愿意锦娘见人,无他,妻子生的太美,又太蕙质兰心,众人见他迟疑,又催促起来。如此,锦娘才过来见人。
她倒没有刻意打扮,头上都只簪了两样珠花,但天生气质我见犹怜 ,说话又落落大方,张、彭两位各自赠了礼物,她方才离开。张九郎遂掏心窝子的跟蒋羡道:“他们在外嚼舌根,殊不知那是嫉妒你。你就说我吧,岳父倒是枢密使,因为政见不同被贬,去年过世了。我不仅没沾上半点光,还怕被政敌报复,如今还没办法出仕,只能在家做闲人。”
彭三郎道:“是啊,当初我家让我与表妹结亲,表妹妆奁稀薄,又不擅长理家。分家分了三千贯两百亩田,买了一处宅子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到过节我就发愁啊。”
彭三郎自从上次因为张九郎帮他出头之后,二人关系很好,他还是家中嫡出,到现在分家也不过两三年,却还要维持之前的生活交际,也难怪逐渐开始艰难了。
“来,兄弟们,畅饮一杯。”蒋羡知晓这就是为何娘看上妻子的缘故。
……
锦娘正在看张九郎和彭三郎准备的礼物,张九郎送的是一对上等的花鸟玉佩,彭七郎则送的一对龙凤呈祥的插梳。
真好看,她收了起来。
又想明日就要重新开门了,成婚后半个月重回正常轨道了。
正想着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抱住,看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锦娘皱了皱鼻子:“一身酒气,也不去梳洗一番。”
“先抱一会儿再去。”蒋羡看着她耳垂变粉,忍不住用手轻捻起来。
锦娘浑身发颤:“你别……”
见她声音变了,蒋羡才有些得意道:“我这就去浴房,你等我。”
但临走之前,他又拿过锦娘方才喝的杯子也啜了一口水,看着锦娘意味深长一笑,锦娘恨不得捂脸,昨日他就是这般的……
第63章
铺子被橘香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还给她们都做了早点,一人一碗馉饳。
锦娘是真的饿了,一碗连汤都喝的不剩多少, 还是自己家舒服。蒋家虽然大, 但总是吃什么喝什么都不自在,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但她又是非常幸运的,丈夫年纪比她小, 但是才貌双全, 婆母从没有让她站过规矩,即便和大嫂关系一般, 但大家住的远,大嫂顶多是不理会她, 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更何况她有产业, 有宅子, 爹娘弟弟都在附近。
“阿盈,我打算找行首那里请一位绣娘。”锦娘道。
阿盈道:“您说的是,不过, 人咱们得仔细找。”
“嗯, 我也这般想的,否则有时候要赶制好几套衣裳,咱们也能快些做出来。”从卖绢人的衣裳,锦娘发现自己慢慢从绣完全可以转型到设计。
如此自己也能轻松不少。
锦娘开的工钱是前一个月三钱银子,管三顿饭, 等一个月合格之后, 每个月一贯。要知道这可是在蜀绣阁绣三年才有的工钱,就连附近比较大的绣楼,普通绣娘最多两贯, 文绣院的绣娘也不过两贯。
她把要求跟行首说了,行首满口答应下来,又笑道:“魏娘子,我以为你这铺子不开了呢?都说你嫁入官宦人家家里去了。”
“看您说的,什么官宦不官宦,我家官人只是个读书人。”锦娘道。
别看汴京城不少女子出来务工,但不少是贫家女子贴补家用,或者是寡妇人家,多数人还是觉得成婚后就该相夫教子。
从行首这里回去,锦娘则开始缝了几个五毒香包,不时有些以前的老客人上门寒暄。
“魏娘子,您看我这件衣裳太素了,所以想在这里绣些花上去,你看绣什么好?”白娘子道。
锦娘看了这件衣裳,布料是前年时兴的,应该是别人送的压箱底的新衣,她没有点出来,只是笑道:“我看绣团纹很好,你这衣裳是这样胭红色,正好绣重莲图窠纹,我把图给你看看。”
锦娘把自己在文绣院的册子拿了过来,递给白娘子看,白娘子忍不住点头:“好,就这个,不知作价几何?”
“那要看您想绣的地方,您这套半臂若是只在领口缘边绣那就是三钱,但若是袖口也绣就是四钱。”锦娘道。
白娘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爱穿好的,差点儿的又不愿意上身,这甜水巷的魏家绣铺出了名的手艺好,样式新颖,许多花样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她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二钱的花销,想了想白娘子道:“魏娘子,我有建茶一饼,能不能用这个换?”
锦娘心想着建茶一饼一贯,倒是划算,她笑道:“原本是不可以的,但白娘子是我的熟人,好,正好我把您这裙摆上也绣些折枝花上来。”
白娘子见锦娘同意,欢喜不喜,让丫头回去拿了来。
这一饼建茶是刘计相的夫人赏的,母亲觉得太贵重,也没好拿出来。只是,她近来要相看,总不能穿的太素了,汴京的这些人真是人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
锦娘拿到建茶,便把票开了。
白娘子很欢喜的让人把票拿走。
下午,行首荐了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来,说是本地人士,丈夫在果子行帮忙,前些时候腰不幸在搬运果子的时候摔了,这才让她出来贴补家用。
锦娘问她:“你有孩子吗?”
“有三个。”妇人道。
“有人帮忙带吗?”锦娘问起。
妇人摇头:“都是我自个儿在带,平日都让她们在家。”
“好,那我这里有三关,如果通过了,咱们先做一个月试试。”锦娘笑道。
有没有家累她不在乎,但是专业一定要过硬,第一道关是按照她的画册绣出花来,第二道关则是缝补破洞,第三道关则是绣她自己的拿手绝活,时间在两个时辰以内。
“两个时辰,不行啊,我得回家奶奶孩子。”妇人看了看天色焦急的很。
锦娘只好道:“那就不成了。”
妇人又在说自己如何如何可怜,锦娘笑道:“我们这里的绣娘是要坐在这里绣的,不如这样吧,若是我们绣铺日后忙不过来了,再找你帮忙,如何?”
“好好好。”妇人连试也没试,惦记家中的孩子便回去了。
因为面试耽搁了些时候,锦娘飞速进来绣房刺绣,阿盈就在一旁替她缝月事带,缝的时候还道:“您说那白娘子也是官家千金,怎么还用茶换绣品呢?”
锦娘道:“人家再怎么样,随便拿个东西出来也值当不少钱呢。再者,官家千金,身份可就贵重了。”
她也不觉得白娘子怎么样,她这个年纪,本就是要找夫家的年纪。
汴京本地官员的女儿都未必好嫁,更何况是个外地六品官的女儿,她为自己打算也很正常嘛。
下午,锦娘和罗玉娥她们一起用饭,大家阔别几日,又在一处用饭,自是说不完的话。罗玉娥笑道:“橘香一回来,咱们家我就轻松多了。”
“我也是看橘香在那边无用武之地,所以让她回来了,正好了。”锦娘道。
用完饭,罗玉娥私下问女儿:“那日回门,人太多了,都忘记问你了,姑爷如何啊?”
锦娘笑道:“很好啊,他如今白日读书,把私房钱都交给我了。但女儿也没亏待他,家里婆母多病,嫂嫂与我们住的很远,除非请安,否则都见不得什么面。”
“这就好,这就好,你算是掉进福窝了。你娘我那个时候嫁给你爹,怀着你的时候,你外祖母提的鸡蛋给我坐月子吃的,都被你祖母卖了。我坐月子,就吃了十个鸡蛋。”罗玉娥想想还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