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云际
闻言,绾绾的身躯微微颤抖,继而,唇边又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倔强地抬起脸,哭着说:“可我能怎么办?这颗心由不得我自己,便是知道他满心满眼只有夫人,我也放不下他。”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去和他说,何必来为难我?”
说罢,再不看她,错开一步,从她身前掠过。
走出园子,周云若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王嬷嬷看了她一眼,出声:“夫人,对待妾室决不能心慈手软。”
“老奴说句不敬的话,她与您生得像,如今您姿容正盛,而她稍显稚嫩,暂且还看不出什么,等过上五六年,可就反过来了难保大人不会对她动心思。还是趁早的将人打发走的好。”
周云若抿了抿唇,色衰爱弛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自己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前日,祖母同她说的话,她也都记得。
女子可以一生只爱一个男子,可男子却大多都做不到。
这段时日与苏御的相处,也让她觉得有些累。目光望着深深的墙院,她紧锁着眉,眼中浮出一抹黯然之色。
——
穿过月门,周云若去练武场看望子归,这会没见着武安侯,只见子归正在射箭,小小的人,拉起弓来有模有样。
见了她来,就放下弓箭,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笑容灿烂。
“母亲!”
周云若微微一笑,又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些异样,就去查看,果然手心里有两个血泡,赫然在目,瞬间刺痛她的眼。
“这是何时伤的?怎的不与母亲说?”
子归抬头看她:“母亲,不疼,儿子受得住。”
她眼底蓦地一红,都磨出血了,怎能不疼?
轻轻拉起他的手,温柔地吹了两下,
子归的小手微微颤抖,看着她眼底的湿意,子归的眼中也浮出一丝水光。
低声道:“母亲,你别哭,你一哭,子归也想哭,可是侯爷说了,男儿流血不流泪。”
日头正盛,他额头上出了些汗,眼角明明红了,却收紧了下巴,清凌凌的眸子看着她,眼中有依赖。
周云若心间一动,轻柔地用帕子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动作细腻。眼中满是怜爱之色。
“这血泡不能放着不管,母亲先带你回去上药。”
他摇头笑道:“抹了药也没用,侯爷说了,等磨出茧子,就再也不会起血泡了,儿子还得继续练箭,下午还要扎马步,母亲,天热,您回去吧!晚些时候,子归去看您。”
听了这话,周云若的手轻轻落在子归柔软的发顶上,听武安侯说,他每日都要射满百箭,不中靶心不休息。
想着抹了药他还要跑来练箭,还不如等他练完了,晚上再给他上药,睡一晚上,好得也快。
于是温声道:“好,母亲给你做些酥山,放你最喜欢的牛乳。”
子归乖巧的点头,等她转身后,子归的嘴角瞬间压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母亲俯身抱他时,衣领下露出一片紫红,他从前被人打,身上也会留下这种痕迹。
在这府里能欺负母亲的,只有那人。
晚膳前,子归去了侯府,没有去找母亲,而是先去寻了苏御。
书房前,听小厮说,闫昭在书院犯了错,被夫子训了,此刻正在苏御的书房。
子归靠近房门,里面传来苏御严厉而低沉的训诫声,夹杂着闫昭偶尔的啜泣。
“哪只手撕得书?伸出来。”
“啪~”
“呜呜疼我告我娘去。”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子归在门外听得心颤,他知道那是戒尺打手的声音。
他不仅欺负母亲,还打昭弟弟,子归猛地攥紧拳头,一推门,就闯入书房。
第182章 若真后悔,还不如一拍两散
他疾步向前,小小的手臂紧紧护住不停抽噎的闫昭,怒视着苏御。
苏御手中的戒尺,停在半空中,显得格外醒目。
子归声音虽颤却坚定:“苏大人,您欺负母亲,还打昭儿弟弟,不是大丈夫所为!”
子归挺直了小小的脊梁,眼神与苏御对峙,毫不退缩。
闫昭在一旁,抽噎声渐渐停歇。惊讶又带着一丝敬佩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子归。
书房内一时静默,苏御凝眉盯着子归,那目光很是慑人。
“我何时欺负她了?”
闫昭听了这话,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子归板着脸,质问苏御:“母亲颈下红了一片,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敢伤她?定是你也打她了。”
话落,苏御还没出声,闫昭就伸着脑袋,对子归道:“那不是打,是亲的。”
这话一出,苏御脸色骤变看向闫昭。
一旁的子归哪里懂得那么多,他大声反驳:“不是的,我从前被人打,身上就是那样的伤痕。”
闫昭撇了撇嘴,像看傻子一般看子归。
“那印子我也看到了,那真不是打的,从前我娘同我爹在一起,也有那样子的印子,就是亲的,我爹亲的时候,可温柔了。他对别人就”
“你给我闭嘴。”
那声音冷锐,强压着一股冷躁,像是野兽攻击前喉咙发出的颤动。
饶是胆子大的子归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由得脚底发颤。更别说闫昭了,此刻,他缩着脑袋,躲在子归身后。
片刻,又忿忿不平,小声嘀咕了句:“我好心帮你解释呢!咋还生气了?”
随即,苏御猛地站起身,戒尺带起一阵风,呼啸着向闫昭打来。反应不及,闫昭本能地闭眼。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戒尺在离他头顶不到一寸处猛然停住。
苏御双肩隐隐颤动,星眸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子归看到苏御这副表情,一时怔住。纵是他看不懂,也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
忙拉着闫昭逃出书房,回头观望时,心下又是一惊,那人眼眶好像红了,隐隐沁出些水光。
等到了母亲的屋里,子归的心绪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晚膳时分,烛光摇曳,映照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却少了那个本应坐在主位上的身影。
母亲的目光,偶尔会飘向空荡荡的座位,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子归默默地观察着母亲,随即夹起一块母亲最爱吃的糕点,轻轻放在她碗里。
周云若对他笑了笑,那眼中的黯淡似消解了几分。
苏御不来,闫昭小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喜悦,他那人规矩比母亲还多,和他呆在一处,闫昭总觉得透不过气。
吃饱喝足,他想吃杏脯,可母亲不叫他晚上吃甜食,在厅里转了一圈,又趁着母亲给子归抹药的空隙,偷偷从柜子里拿了包杏脯,才同小厮回了住处。
周云若给子归抹了药,又细心地交代他:“练武不急于一时,刻苦也要有度,你年纪尚小,一定要量力而行,伤了筋骨,身子会留下隐患的。”
子归一一应下,天色渐晚,侯爷命人来接他,子归走到门口,抿了抿唇,终是返回身,将闫昭今日同苏御说的那番话,告诉了周云若。
大人的事,他不懂,只是见苏御刚才的反应剧烈,他总是不放心,唯恐母亲受牵连。此刻,见母亲神色无异,他稍稍安了心。
待孩子们都走了,周云若坐在塌上,垂着眸子,空落落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力之感,心间又莫名的发疼,原来他是听了那些话,才不来的。
可她嫁过人,生过孩子,已是事实,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也娶过妻子,也同别人有过孩子,虽然没生下来。
他们都有过往的经历,当初是他逼自己嫁过来的,如今再介意,又有什么意义?
若他真后悔了,与其这般纠结着过日子,还不如一拍两散,她离开京都,从此,随心而活,也不用时刻被他牵动着心绪。
——
七月初五,晨光初破晓,相国寺外已是人声鼎沸,香烟缭绕。周云若身着淡雅的素色衣裙,头戴精致的帷帽,跟随在长公主身后,一步步踏上石阶。
这次出行没有大张旗鼓,长公主身边只带了两个嬷嬷,侍卫们都在山下,并未跟着上山。
而且出侯府时,没有走正门,天未亮时,她们是从侧门离府。周云若猜测,长公主是故意隐匿行踪。
踏入寺门,古木参天,绿叶婆娑,钟声悠扬。
仿佛能洗净人心中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神宁静。
长公主被主持请去了殿后的经室,周云若停在一棵古树下,不远处是一弯寂静的山泉湖。
石霞陪在她身边,微风拂面,一点也不觉得燥热,反而有一丝凉爽,二人找了地方坐下,都觉得很惬意。
石霞见主子眉间舒展,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近几日大人都不进主子的屋。
听说他搬回了从前的院子居住,府里的下人也会在底下议论。只是这话她是不会对主子说的。
自那晚后,二人便没见过面。
主子嘴上不说,可她眉间总隐着一丝忧愁,别人发现不了,却瞒不住自己。
“主子,听说相国寺的香火很灵验,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也上一炷香吧!”
周云若轻轻颔首,随即两人起身,沿着蜿蜒的小径走向香火鼎盛的大殿。
殿外,香烟缭绕,周云若上了一炷香,才走进殿内,虔诚地跪在蒲垫上,她双手合十,眼眸中映着佛陀慈悲宁静的面容。
心间不由的涌起酸涩,佛说,今生的因是前世种下的果,一切有为法。
想是她无尽的怨念,消不了,投不了胎,又兴许是累世中她积攒了大功德,才有了重来的机会。
可她摆脱了闫衡,又陷入了另一个无解的迷局。她拼命地想改变,却一次次地不能挣脱命运的安排。
她始终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
此刻,她不知道该求什么?
她想问佛祖,自己重生的意义在哪?
殿内的光线柔和,她跪了许久也没有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