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云际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进她屋了,她寻了几次,都被他拒在门外。
瞥了眼身旁的贴身丫鬟,那丫鬟顿时上前道:“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三番五次地阻拦夫人,是不是皮痒了?”
小厮为难道:“夫人,小人也是听命行事。”
丫鬟见她冷了脸,一把推开他:“一边去。”
推开门,走到里间,见谢云舟坐在椅子上,脚下还歪着几个打翻的酒瓶,她眉头紧皱,轻轻推了推两个孩子,孩子们瞬间上前唤了几声“父亲”
谢云舟睁开醉意朦胧的眼,低低应了一声,看向柳氏的眼中却有些沉色。
她心头一紧,他不高兴时便会这般看人。可想起他多日的冷待,心中也是生了不快的。
她弯腰将酒瓶拾起,又命下人去端醒酒汤。坐在他的身旁,揽过年幼的女儿。
轻声道:“囡囡好些日子不见你,念了好多回了,你这做父亲的可真狠心。”
谢云舟有些头疼地扶着额头,一声也不应她。
见状,她抿了抿唇:“从前也不见你饮酒,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说出来,我也能替你分担。”
谢云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想说什么,又突然转过头。
只低声说了句:“我乏了,你也带孩子们回去歇着吧!”
柳氏闻言,眼眸中泛起了水雾:“你日日住在书房,叫旁人怎么看,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周到,惹你不快了?”
他微微吐了一口郁气:“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事。”
她听了,只觉心凉了半截,成婚多年,外人眼里他们相敬如宾,可只有自己知道,那相敬如宾是疏远,是不冷不淡。
唯一炙热的一回便是洞房花烛夜,他醉眼迷离,要了自己一回又一回,滚烫的身子紧紧缠着自己,末了,嘴里呢喃出一个女子的名字。
后来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爱极的那名女子,是周家的二姑娘。
这么多年,与他有了一双儿女,他再未提她,她也逼着自己去忘记那个名字,可是如今
她咬着泛白的唇,一滴泪自眼眶中滑落。难过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谢云舟重重叹下一口气,抱过她手里的女儿:“明日我就回屋睡。”
这便是给了交代,她默然垂下眼,心中的忐忑却是一分未消。
翌日清晨
用了早膳,周家女眷聚在老夫人的房中。
老夫人坐在雕花木椅上,衣襟上绣着繁复的莲花图案颈间挂着碧绿的翡翠项链。
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但眼神中能看到岁月沉淀下的睿智。
儿孙媳妇伴在身边,裴芙笑着道:“还是平洲的水土养人,祖母去了一年,都变年轻了。”
老夫人闻言,笑开了嘴,瞅着大儿媳道:“瞧瞧,她又哄我这个老婆子来了。”
众人笑了,她道:“我呀~年岁大了,最是怀念年轻时与你祖父在平洲相守的日子。”
似是想到逝去的人,不由得看向周云若,几个孙女里,就数她长得最出挑,容貌自是随了她父亲,可惜嫁得也最差。
将她招到身前,褪下手腕上的雕花金手镯子,戴到她的腕间,柔声道:“喜欢吗?”
周云若眼圈微红:“祖母送的,我都喜欢。”
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如儿时一般,每次见她哭,都会这般轻抚她。
“好孩子,祖母这半截入土的人,陪不了你多久,以后的日子还得靠你自己啊!”
眼中满是深意,她明白祖母的日子不多了,她熬不过下一个冬天。
她瞬间伏在祖母的膝上,埋了脸,不想让人看见她的泪。祖母长叹一声,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颤动的肩背。
温声道:“姑娘家别那么逞强,会哭会喊疼,才能让人更怜惜。”
再抬眸,苍老的眼里已是泛起点点泪意,她扫了一眼众人道:“可别说我偏心,你们都有父亲疼,唯她与元善没有,我这老婆子自然是要多疼些的。”
大夫人轻声道:“母亲是该多疼她些,这孩子性子着实招人疼。打小就不骄纵,待谁都是一颗真心。只是这次来,我瞧她没了往日的欢脱,想必是日子过得不舒心。”
气氛陷入沉默,每个人都低头不语,当初她下嫁闫家,周家人都是不赞同的。如今这般也是让人无奈。
察觉上方一声的叹,周云若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来:“祖母,我自己的日子知道该怎么过,您莫要忧心。”
一旁的陈氏闻言撇过头,轻擦了擦眼角,她知道这懂事的背后是经历了磨难。可人总要成长,即是选了这条路,就没了回头可言。
此时,下人来禀报:“老夫人,谢府的三夫人来拜见您。”
老夫人听了,眼神落在门外,眸光深几许。她能养育出两个进士儿子,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妇人,锐利的目光看向周云若,见她神色坦然,心下松了松。
此刻稳坐着身子,待柳氏进来行了礼,谢府下人将礼品呈上。
她微笑道:“婆母说您爱吃彭城的点心,不巧她今日要赴宴,走前儿特意交代我给您送些过来。”
老夫人命人打开点心盒,笑了笑:“谢家夫人有心了,这满京都里就属谢府的点心师傅能做出正宗的彭城味道,今日我又有口福了。”
说着从里面挑出一块芙蓉酥,递向身旁的周云若,温声道:“云若,你也有口福了,来~尝尝,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芙蓉酥。”
柳氏闻言,目光看向她,袖中的手蓦然收紧,她精致的五官,如同盛开的芙蓉花,那双微翘的凤眼,再搭配一张饱满的花唇,既妩媚又灵动,让人见之难忘。
比她想的还要貌美,本不安的心,此刻更是煎熬。
只见那花瓣似的唇,绽开一道优美的弧线:“点心是好的,只是我现在口味变了,不爱吃了。”
周家老夫人听了,露出笑容来,将点心放回盒子里。
“儿时吃惯的,现下喂到你嘴边都不尝?也是,毕竟都是当娘的人了,焉能再同往日一般。”
第40章 她的坦荡
那话意有所指,众人听着,心下顿时明了。毕竟谢云舟当初闹的那一场,两府人哪个不知。
柳氏自然也听懂她的话外之音,她偷偷打量着她,突然见她一双凤眸看来,心下一紧,她眼眸一落,避开了。
寒暄一阵,周府老夫人现了疲态,众人也就回了。
微风徐徐,难得的好天,水榭旁,周云若从双福手里掰了块点心,揉碎了,洒进鱼池里,几尾锦鲤游来,她探着身子,眉眼舒展。
耳边传来一声:“二姑娘~”
她回头一看,竟是柳氏。起身嘴角挂着笑意:“谢夫人。”
阳光下,她笑容明媚,容颜更盛,柳氏眸光微动,轻声道:“传闻不如一见,二姑娘当真生的好颜色。”
她微微一笑回:“你也不差。”
“恕我冒昧,听闻你与夫家闹了矛盾。”
见人愣了愣,柳氏欲言又止:“云舟他”
周云若知道她为何找自己,怕是听闻了她与谢云舟的过去。
她看着柳氏,眸光清澈,轻声道:“不是闹矛盾,是要和离。”
柳氏一听,吃惊的神色中透露出不安和担忧,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你既然问了,我也没必要瞒着。”
她撇开脸,望着池中的争抢鱼食的锦鲤,微风拂过脸庞,她神色从容地看向柳氏道:“谢夫人,你多虑了。”
柳氏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她的坦荡让自己无所适从,好似自己真的狭隘了。
但一想起谢云舟最近的反常,她咬了咬唇,还是开口道:“他若心中有你,你待如何?”
她眼眸清澄如水:“今看花月浑相似,安得情怀似往时。”
嘴角绽开笑意又道:“岁月浅薄,我只愿自己有一片清净自在的天地。也愿你们岁月共白头,幸福绵长。”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好似萦绕了一层暖意,那明媚的笑容,坦坦荡荡,柳氏不由的看怔了,这样的女子,怎能让人不喜欢。
末了,她低声道:“你是个好女子,是我狭隘了。”
清风煦日,周云若望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余光中瞥见一抹浅蓝色的衣角闪过,她回身坐与廊下,神色淡淡。
今日只有裴芙穿了那样的颜色,她沉静地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个大嫂除了出身好,别的也就那样了!
闫家
闫衡一进院子,便见闫昭坐在崔盈盈的腿上,一口一口让人喂着果子。
他微微皱眉,上前道:“别这般惯着他,养歪了就拧不过来了。”
崔盈盈将他放下,笑着迎上来:“昭儿活波可爱,我喜欢的紧。”
“你倒是会笼络人心。”
崔盈盈听了,心头一紧,而后又眉眼含笑道:“闫郎的孩子,我看的可是比眼珠子都重,打心眼里疼爱他。”
闻言,闫衡微蹙的眉头舒展开,看向闫昭:“昭儿,想不想你娘?”
“我有崔姨,想她作甚!”
说罢,又掀开脚给他看崭新的云靴,开心道:“父亲你瞧,这是崔姨给我缝制的,好看吧?”
闫衡瞥了一眼道:“没良心的,谁有奶,就认谁做娘,也不知道随了谁。”
闫昭咧嘴就笑:“当然随你。”
闫衡顿时瞪他一眼,吓得小人撇了嘴,后退几步。
他上前牵过他的小手,低声道:“你外祖母进京了,爹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闫昭一听,小脸顿时荡漾起笑意,张口便应了一声好,可瞥见崔盈盈,瞬间挣了挣手,不开心道:“可我不想见娘,她坏,昭儿讨厌她。”
闫衡闻言,顿时沉了脸,呵斥他道:“再坏也是你娘,子不嫌母丑,再敢说这种不孝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见昭儿要哭,崔盈盈忙上前安抚:“昭儿听话,随你父亲去吧!你母亲性子不好,到了那切莫惹她生气。”
“可我怕她回来再打你。”
崔盈盈瞬间泪目,将他揽进怀里:“有你这份心,姨娘便满足了,日子再难熬,有你也甘之如饴。”
见父亲来拽,他哭得更大声了,嘴里呼喊着:“我不要她,我只要崔姨。
秋蝶倚在门边,看得一肚子憋火,这贱人最会人前做戏。把别人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哄骗得不认娘,心肠不是一般的歹毒。
她走上前,蹲下身子,对闫昭温声道:“小公子,你娘生你的时候疼了两天三夜,一条命在鬼门关走一遭,她再不好,也比旁人待你真心,你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