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云际
周云若再也控制不住撕裂的情绪,大声道:“闫衡~你杀人灭口,不择手段,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俯身盯着她,嘴角一勾:“污蔑我,你在劫难逃。”
大理寺卿看向周生承,满是为难之色,依照国法,周家女不仅要受两年牢狱之刑,还要流放千里之外,她一个柔弱女子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周生辰大手紧紧扣着椅子的扶手,看向闫衡的眸光中泛起杀意。
死死的咬着唇,周云若蓦然抬起头:“大人,可去调取周围百姓的口供,他私通张家夫人的事,无人不知。”
衙卫再次开口:“大人,仵作已验明尸体,确实为自杀,无他杀的痕迹。”
闫衡嘴角带着嘲弄:“谣言能杀人,却不能定人罪责,你太幼稚了。”
“是吗?”
周云若突然冷笑一声。
众人愣了愣,只见门外石霞满身伤痕的走进来。跪在她身侧,二人相视一眼,周云若朝她点了点头。
石霞望着高堂明镜,高声道:“草民有人证,也有他私通张家夫人的罪证。”
闻言,闫衡眸子微眯,大理寺卿肃声道:“呈上来。”
石霞自怀中拿出纸张展开,上面赫然写着,“锦帏初温,几叠鸳衾红浪皱。暗觉金钗,磔磔声相扣,兽香不断。”
落笔处是蓉儿思闫君,附带二人媾和的小画。
周云若勾唇嘲讽,蓉夫人生性淫荡,私下更爱淫诗浪词,这一幅小画,是她与闫衡偷情后,春潮澎湃之下自画的,私下无人时就拿来慰藉思郎之欲。
她让石霞盯着张宅,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私通的证据,闫衡狡诈多疑,她怎会不留后手。
周云若看向大理寺卿:“大人,此乃张家夫人亲手所书,字迹可查验,谣言不是凭空而起,而是另有人目睹他衣衫不整,自张家后院翻墙而出。”
“大人可传唤常在南街卖香瓜子的王婆,以证真伪。”
王婆被传唤至堂内,俯身跪地,将那日所看到的事一字不差地道出。
闫衡瞪着凶狠的眼睛,紧逼着王婆,低沉地威胁道:“做伪证是要蹲大狱的,想好后果了吗”
那声音如同恶兽低哮,让人不寒而栗。
王婆顿时伏地,战战兢兢道:“草民句句为实,绝不敢有丝毫欺瞒之心。”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周云若给了她一千两,够她余生富足。只要她在官堂开了口,就没有后退可言。不然律法当前,别说银子,怕是命都保不住。
她讥笑一声,盯着闫衡:“你太幼稚了。”
将这话还给他,闫衡面目狰狞,一把扯起她的手,满身杀气。
周生承顿时起身,大声呵斥道:“大胆,此乃刑部大堂,你敢撒野?”
正在此时,门外走来一道身影,朱红色的官衣,胸前仙鹤振翅冲云霄,身后跟着两名带刀侍卫。
苏御眼神锐利,气场强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放手。”
低沉的声色,足以震慑周围人。见人不放手,他眸色一凛,身后侍卫顿时要行动,却被他抢先一步。
苏御一掌拍出,闫衡身形一闪,猛地将周云若推开,巧妙地避开了这凌厉一击,知道对方的身份,他有意闪躲,不欲为敌。
哪只苏御攻势更猛烈,如猎豹般紧盯着他,反手一勾,将他拉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出拳凌厉,震得空气都仿佛在颤抖。
二人皆出的军拳,闫衡的拳法刚猛有力,而苏御的武安侯真传,拳法正统,身法飘逸灵动,但却有着一种难以撼动的稳重和力量感,直击对手的要害。
大理寺卿从官位上惊起,脑门嗡嗡的。唯恐苏御有半丝损伤,这责任他可担不起。
别人不知,周生承却知道苏御为何如此,此刻冷汗连连,脚步打着颤,上前几步,又被他的气势震退一步。
周云若本就虚弱,又遭他用力一推,感觉身子都要散架了。
石霞扶起她,又去探她的额头,触手发烫,不由得心急如焚。
也许是闫衡好怕得罪一品官员,又或许是不敌,他竟被苏御一拳击中,瞬间吐出一口鲜血,倒地直不起腰。
苏御胸口起伏剧烈,自看到周云若的那一刻,他的心便疼的难受。他从来没这般失控过,暴虐的情绪压都压不住。
苏御看向周云若,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
大理寺卿忙走下官位:“大人,您请上座。”
苏御收回目光,沉声道:“回你的位子,继续审案。”
说罢,走到一侧撩袍坐下,那双星眸如幽潭般满是慑人的深色。
大理寺卿命人给他上茶添水,又坐在了上手,目光时不时地扫向对方,见苏御冷冷瞥了自己一眼,忙又危襟正坐。
大理寺卿目光一沉,看向闫衡:“证据确凿,你还有何分辨?”
闫衡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看向周云若自嘲地笑了笑。
周云若回他冷笑,这已经够了,流放千里之外,此生再不会与他相见。
醒木一拍:“宣节校尉,与人私通,证据确凿。又殴打发妻,双罪并行,免去官职,降为庶民,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来人立即押下去行刑。”
周云若上前一跪:“大人,慢着。”
苏御目光从她苍白的脸,落到她跪下的双膝盖上,眉宇间透露出阴郁。他脸上极少出现这种神情。
第63章 庇护
大理寺卿沉声道:“你还有何异议?”
周云若抬起眼:“请大人让他当场写下和离书,还我自由身。”
闫衡眼底蓦然一红,心脏好似被她死死握住,曾经的美好瞬间化为乌有。那种失落、绝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寺丞备好纸墨笔砚,他死死握着手里的笔,看着眼前洁白的纸张。
过往与她的一幕幕铺天盖地地袭卷心头,初见心动,迫不及待地追逐她,一颗心为她喜为她忧,得她一句相守,自己过往二十年的阴暗,放佛暖阳普照,洞房花烛,十指相扣,极尽缠绵。
那个为他笑,对他体贴的女子消失了。
抬起眸子,闫衡直直地望向她,她毅然决绝的样子,眼中三分恨意,四分厌恶,还有三分冷漠。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是痛苦到极致后扭曲的释放。
“周云若你背弃我。”
她回:“你若珍惜,我矢志不渝,你若负心,必成陌路,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因果~”
苏御眼眸微颤,袖下的手猛然收紧。那句“矢志不渝”,撞得他心口闷疼,落子无悔,可这步棋他悔了,一悔就是终身。
周云若拿着他写下的和离书,目光落在那句“自今日起夫妻恩断义绝,各还本道。”
落笔闫衡。
她双手颤抖,喘息声仿佛要抑制不住呼之欲出。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颊湿了衣襟。
那泪将苏御心口灼得一颤,唇角微微下垂。
周云若抬袖擦去泪痕,旧日阴霾随风去。
从此她只是她,她的姓氏前面再不用冠上闫衡的姓,未来皆握在自己手中。
衙卫将闫衡捆绑,就要押下去行刑,中郎将突然迈着官步走进来,扫视着官堂内的人,目光扫到苏御时,有一瞬的错愕。
眉头紧皱,又想起女儿的嘱托,她二十有四,至今不嫁,这还是第一次主动为一个男子,开口求自己。这闫衡定然对她很不同。
沉了沉眉开口道:“此人曾在符山一战,立下擒敌杀将的赫然军功,律法有明,立军功之人无大错,不可定重刑,还请寺卿斟酌定罚。”
律法确实有明,大理寺卿目光瞟向苏御,见人冷冷的看着自己,眸光一闪,心下叫苦,苏御与周大人一向交好,这是摆明了要帮周家。
可律法当前,他也不好徇私枉法,不然中郎将和兵部追究下来,他也没法给陛下交代。
不由的扶了扶官帽,清了清嗓子道:“既是如此,就按以往惯例,发配溯北守边境。”
周云若神色淡淡,只将和离书仔细放入怀中。
醒木再响:“周云若敲响鸣冤鼓,状告夫君,杖刑可免。”
扫了一眼周生承,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牢狱之刑不可免。”
“啪~”
苏御抬手一挥,茶盏连同茶壶瞬间落地粉碎,微挑眼尾,微倾着身子,那深沉的眸子里,射出的寒芒,凛厉得让人天灵盖连颤,眼皮直跳。
他紧抿的薄唇启开,低压着嗓子道:“陆大人,你律法记得很娴熟啊~”
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携带着沉甸甸的官威,苏御星眸幽沉,看似轻轻瞥着他,却好像剐人的刀,让人看上一眼,汗毛立起。
衙卫止了步子,垂下头不敢上前绑人。
大理寺卿忙看向寺丞,见人朝自己轻轻摇头,心下斟酌,喉结吞咽一下,又道:“苏大人谬赞,好久没翻律法典籍,怕有遗漏之处,先将人带下去,待我翻阅律典再议。”
闫衡嗤笑一声,官官相护,律法也只是用来约束无权之人。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哭声。
“大郎,我的儿喲~”
闫家二老带着闫昭冲破阻拦。
一眼瞅见被捆绑住的儿子,瞪大双眼,脸色由白转青,趁人不备冲上前,就给了周云若一巴掌。
苏御蹭得站起身,眼神锐利如鹰:“大胆~”
气势如同千钧之重,压得四周空气都似乎凝固。
身后的带刀的侍卫,瞬间上前,只一掌就将闫母掌掴在地,嘴角挂着一缕触目惊心的血红,人被打蒙了。
此时闫昭一头撞到周云若身上,小小的拳头,狠狠打在她的腹部。
哭着大喊:“你这个毒妇,害我祖母,害我父亲,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
小小的拳头砸在身上疼在心里,撕裂的痛感让她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
那眼泪如绝堤的洪水,视线模糊间,嗓子里泛出一股腥甜,刹那间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身体失重,竟一头栽了下去,苏御疾步向她奔去,步伐失了往日的沉稳。
周生承见此,心下一跳,绝对不能让苏御碰到云若,瞬间跑过去,挡住他,命石霞背起周云若往外走,他连头都不敢回,匆匆跟往。
历来挺拔的身姿,有一些颓然,亲儿子这般对她,可想而知,她得多伤心,心里发疼,又心系她的安危,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短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