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云际
姑娘家一旦嫁人,喜怒哀乐全都寄与一人。
便是嫁错了,也回不了头,世俗的枷锁,骨肉的羁绊,束缚捆绑着,如何挣脱的了。
可也怨这孩子自个儿,当初不听长辈话,非要按着自己的喜好选夫婿。焉知一辈子多长,韶华易逝。。
俊俏儿郎的情话,哪里抵得住岁月浸腐。
所以,长辈们给女儿找夫婿,最是看重家世人品。
谢府的小郎君,论人品,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错不了。
论家世,怎么看也是自家侄女高攀了人家。
最难能可贵的还是那孩子待她的那颗真心,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恐怕都要奋力摘上一摘。
然往事境迁。
如今她孩子都五岁了,便是后悔了,这世间也寻不来后悔药。
“哎~”
大夫人长叹一声。
回头便让她大伯将那闫衡好好敲打一番,可她与他的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
见她穿得素净,命下人拿来几匹亮色锦布,让她挑些好颜色,拿来做衣裙?
周云若挑了款胭脂紫的蜀锦。
大伯母见状,点头笑道:“嗯,这颜色衬你,最近京都贵女们都爱穿留仙裙,咱们也做那样的,配上你的好容貌,再好不过。”
周云若不自觉的露出了女儿娇态。
即使活到了八十岁,在长辈的宠爱下也觉得自己是个小姑娘。
三人叙着家常,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
因着周云若今日还要去城西牙行,走前她还想看一眼伯父,毕竟他们那么久没见了。
亲人只有失去过一次,才倍感珍惜。
没成想伯母说,府中来了贵客,伯父正在待客,一时走不开。
眼见天色不早了,她等不及,便婉拒了伯母的挽留。
出门前,见大姐眼神中流露出对自己的不舍,她笑道:“大姐,我如今人在京都,你想我时,便让人来送信,我去伯爵府看你。”
大姐闻言,嘴角上扬,笑意写在了她的脸上。
周云若心间一动,突然就想起上一世她死后,她的夫君孟盛如一生未娶,可直到周云若垂暮之年,偶尔听人提及已是建安伯爵的孟盛如养娈童。
大姐姐在世时,二人恩爱有佳,她那时只当是小人嚼舌。可如今看着大姐姐身体康健的模样,她不觉又往深的想了想,记忆深处,孟盛如的贴身小厮,是名唇红齿白的少年,没有男子身上的阳刚之气,反倒显得阴柔。
她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气,再看向大姐姐,眸子深了深,看来这伯爵府,她得了机会必要走上一遭。
出了芳庭院,冬日的园子颜色单调,
入目是一弯清水鱼池,曲直的长廊依水而建。
几枝光秃秃的垂柳轻轻扫过水面,带起丝丝涟漪。
微风中,周云若眉间舒展。眼前仿佛浮现出,年少时与哥哥姐姐们一起嬉戏的画面。
还有那莽撞的谢小郎。
十二岁的少年郎,每次下了学堂,手上或衣服上,都要沾些黑墨来。
她每每因此嘲笑他,他也只是红着脸挠头。
那时,她想要池中的粉荷,他浑身湿透了,也要为她摘来。她想看刚出壳的稚鸟,他便爬上树,划破了衣裳也要掏来给她看。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女怀春,始于那年的新科状元。
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头戴簪花,披红挂彩,由禁军侍卫开道,身跨白色御马。
行过之处,人群轰动。
他目若朗星,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俊美的仿若画中走出的谪仙。与人群中看了她一眼。
便是那一眼,让她丢了魂,入了相思。
回府后,茶饭不思,非闹着祖母去跟伯父打听那人。
伯父知道后,摇头说道:“那苏御名满京都,才貌惊绝,更是大长公主的独孙,满京都的高门贵女哪个不想嫁?咱家高攀不上,况且他自幼就与王氏贵女订了婚约。”
直到京中传来他娶亲的消息,满心酸涩,一颗心再也无处安放。
之后便遇见了闫衡。
一想到这,她眉间的舒畅瞬间没了。
忽闻几声童音,池上小亭,两个稚童闹了不快,大的是大哥元宏的长子,比她矮了半头的是三弟元载的女儿玉姐儿。
只见他用力抢过玉姐儿手中的荷包,语气不屑道:“我是你大哥,要你个荷包,哭什么,小气巴啦的,真没劲儿。”
说罢,将手中的荷包扬手扔进了池子里,玉姐儿哭得更伤心了。周云若看得揪心。
皱眉走了过去,见他还要推人,她冷喝:“敬哥儿,住手。”
“胆子不小,敢打妹妹。”
他扬起脸,瞅了她一眼,好似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又见女童乖巧地依偎她身旁,唤了她一声姑姑。
顿时板着脸道:“她算哪门子姑姑,伯爵府的世子夫人才是咱们的姑姑。”
周云若看着这孩子,微微摇头,这是个纨绔,不学无术,待大哥死后,他依旧挥霍无度,后来更是将周家的宅子都卖了。
三岁便能看老,他今年都十岁了,想来是定了性了,顿时对他没了好脸色。
“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回去反省,再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告诉你祖父,叫他狠狠地收拾你。”
“哟~~~~二妹妹好大的火气,敬哥胆儿小,你可别吓着他。”
第9章 竟然是他
回身一看是大哥的夫人裴氏,她依旧板着脸道:“他欺负妹妹,目无尊长,这胆儿可大着呢!”
裴芙将孩子揽在怀里,也不睬她,只哄着孩子道:“敬哥莫怕,你二姑姑怕是心情不好,下次再瞧人脸色不好,就躲着些。”
自己嫁了没有根基的武夫,她看不上自己,所以连着她生的也瞧不上她这个姑姑,落了眉眼,她声线冰冷道:“躲不躲的无所谓,自是看不上我这个姑姑,往后见了便当不识吧!”
说罢,牵着玉姐儿的手,朝另一边走去。
玉姐握了握她的手,仰起头含着泪道:“姑姑,那是母亲绣给我的荷包,我舍不得。”
闻言,她目光看向池子里飘起的荷包,又见一棵柳树,朝池中横了一根粗枝。
心中有了主意,温声对她道:“别难过,姑姑去给你捡来。”
她爬上柳树,脚落到那根粗枝上,俯下身子,伸着手去够。
上方水廊,突然传出一声惊呼:“你做什么去,快回来。”
扭头一看,竟是伯父,他半侧着身子探出栏杆,一脸担忧。
熟悉的面孔,隔世再见,她掩不住心头一阵悸动,周云若大声道:“伯父,您别紧张,我心里有数的。”
说罢,身子往前一倾,伸手就从水中捞起荷包,上了岸,将荷包放入玉姐儿的手中,交代一番,就急忙朝着上方长廊奔去。
行至拐角处,差点与一人迎面撞上,心下一惊,又一股淡雅的墨香混着草木的清新充斥在鼻间。
抬眼又是一怔!
眼前的男子锦袍玉带,阳光下光华流转。
这时旁边响起一声呵斥:“大胆~还不退开。”
闻言,周云若下意识后退几步。
耳边又倏地响起伯父的声音:“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都是做娘的人了,还往那树上爬,小时候还没爬够,回头我就把那树砍了。”
想着旁边还有外人在,周云若面颊一热。
抬眸间又瞥见在米家铺子遇到的冷傲少年,再次想起那日官轿中的男子,周云若恍然大悟。
是了,天下能这般风姿的男子,除了苏御,再找不出第二个。
眼前不凡的男子,面容俊美,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本该给人温柔无辜之感,偏生又生得狭长,黑眸如寒星般璀璨。初看温柔,细看清冷,如高岭之花,高不可攀。
饶是活了两世的周云若,也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瞧他。
她曾恋慕苏御这件事,伯父知道。
此刻,干咳了两声,对苏御道:“大人,下官新得了一幅墨宝,还想请您品鉴一番。”
他闻言微微点头,目光不再停留。
矜贵的男子抬步离去,月白色的锦袍迎着微风轻轻拂动。不染一丝尘埃。若说她一生的不幸,是因为嫁错了人,那导致她去平洲的原因便是他。
她恋慕他的事,不知是谁传到了婶婶耳中,她自进门便与母亲不和,由此当众奚落母亲,那时又正逢哥哥春闱落第。
母亲觉得颜面扫地,一怒之下,执拗地带着他们回了祖居平州。之后遇见了闫衡。想到此眉间一沉,又见那跟在他身后的少年郎,突然回头,瞪了她一眼,那一脸鄙夷的样子,也让她忍不住朝他翻去个白眼,转身离开。
吩咐车夫,去往城南的牙行,一路上想着苏御的脸。心中好似搅了一团丝线,掀开车帘吹了好一会冷风,才静下心绪。
到了牙行,说明要求,牙人引她到了后院。
一排茅草搭起的简易棚子里,大概有十几名女子。
牙人殷勤地介绍道:“贵人,这些人都是做惯粗活的,力气绝对有,您放心挑。”
记得上一世,石霞曾与自己说过,她是今年被卖来京都的。
具体哪家牙行,她也不清楚。
一一看过去,周云若蹙了蹙眉心,对牙人摇摇头道:“我要个子高的,会功夫的。”
牙人想了想,缓缓道:“您这要求有点高,不过倒真有这么一个人,就是这性子太烈了,不好驯服,小人怕她惊扰了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