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拂剑去
平康六十年, 普渡城酒楼包房, 望蛮族姑娘阿骠呆呆地看了眼手里的自制木弓:“我?”
剑客·李昼说:“我会陪你一起。”
她又没有弓, 也没有练过射箭, 等会儿阿骠先射,她还得跟在后面现学下。
幸好她聪明, 干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勇敢的阿骠抬头望了眼还在靠近的刺目火球,好像语言能力退化了似的,指了指自己,又重复了遍:“……我?射日?”
李昼有些烦恼,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阿骠怎么还没理解。
聂洪、小吕等人面露迟疑,最为了解剑侠大人的聂洪欲言又止,大人,真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杀个天神射个日,跟杀鸡一样简单。
甚至很多普通人杀鸡都不会啊。
聂洪正要求问剑侠大人,是不是需要献上什么牺牲,进行什么仪式,大人才能去射日。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还是让她去吧,阿骠还小呢。
高从煦望了眼李昼,若有所思,拦住聂洪,对阿骠说:“既然阿赢会和你一起去,你就去吧,不必担忧。”
阿骠握着弓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如果能帮到大家,她当然会去努力,可,可,可那是射日啊。
“阿赢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她紧绷的手背,被高从煦覆上了,她感觉到对方掌心的厚茧,那是常年练武留下的痕迹,她看向高从煦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中充满笃定,让人下意识信服。
阿骠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就在她答应下来的这一刻,她手中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弓,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木弓分裂成了两把,一把颜色乌黑,一把通体洁白,合在一起时,仿佛一张太极阴阳图。
但凡有些眼力的修行者,都能看得出这两把弓蕴含的强大威能。
阿骠手腕一沉,险些没能抓稳,看清木弓的变化后,猛地抬头看向高从煦。
高从煦站在剑客·李昼身后,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李昼接过她手中多出的黑弓,假装自己没有惊讶,实际上心里十分震惊,没想到阿骠还有这么厉害的神通,可以把一把弓变成两把,她可不能大惊小怪,免得被笑话没见过世面。
她哪知道阿骠、小吕等人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聂洪对剑侠大人的态度堪比侍奉神主。
剑侠大人想和阿骠一起去射日,于是木弓就变成了两把可以射日的宝弓。
这是何等惊人的位格,何等神鬼莫测的手段。
众人不敢多想,深吸一口气,看向剑客·李昼的目光越发恭敬。
聂洪倒是早有预料,只在心中感慨,剑侠大人真是面冷心热,为了照顾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悄悄施展了神通,都没出现深渊巨口、剑气蠕虫之类的东西。
阿骠放下了所有顾忌,抱着弓说:“大人,我们去哪里射日?”
能有机会跟随这么强大的前辈,绝对是她三生三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她真的是死也无憾了。
这个问题也难不倒李昼,太阳在天上,射日当然得找个制高点。
剑客·李昼心念一动,驱使知北游,御剑而起,剑气同时卷起阿骠,向着酒楼屋顶飞去。
未曾见过剑气蠕虫的高从煦、小吕等人皆是一怔,聂洪看她们的神情,心中忽然释然了。
还以为她们看不到剑侠大人的神通了,这下算是不留遗憾了。
“……她们一人带着一把一万石的神弓,冒着被太阳晒死的风险,爬到了离太阳最近的高处。”
史馆修撰辛茂卿看着专心听讲的孩子们,声音变得低沉:“察觉到危险的太阳发威了,将全部热量倾洒在她们身上,她们的皮肤被晒化了,衣服烧了起来,苦苦支撑着,弯弓搭箭,瞄准了太阳。”
剑客·李昼抬起头,双眼直视了熊熊燃烧的火球,太阳果然很不对劲,火球后竟然还拖着一具古老庞大的身体,把她吓了一跳。
那身体表面一块块脓包突起,白白胖胖的蛆虫在其中穿梭,看起来早该腐烂了,却还有十颗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李昼凝神细看时,听到了模糊的呓语。
“是天尊……试图盗走太阳的权柄……留下了污染……去找最年轻的……最至高的……带去我的请求……杀死太阳……杀死……污秽的太阳……”
“剑侠大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阿骠带着颤音问,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一种狂乱怪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下意识去辨认内容,却听不懂那声音在嘟哝什么。
她的耳膜因此刺痛,好像钻进了无数扑扇翅膀的蝙蝠,光滑的触感扫过她的耳蜗,让她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她从未如此恐惧,心跳得几乎脱出喉咙,她不敢去看太阳,只能扭头望向公孙剑侠,想从剑侠大人身上汲取些许勇气。
天啊,她看到了什么,阿骠几乎想要扇自己一巴掌,确定自己没在做梦,握着神弓,从头到脚都是人形的剑侠大人,正在仰头端详太阳,身上散发出比那莫名呓语还要邪恶得多的恐怖气息。
这具人形蕴含了无比丰富的信息,令人眩晕的秘密填满了阿骠的视野,可她甚至不知道那秘密究竟是什么。
她想要闭眼,想要后退,身体却被巨大的恐惧定住,无法挪动僵硬的脚步。
剑侠大人弯弓搭箭,瞄准了太阳,嘴唇一开一合,不知说了什么,几乎被秘密塞爆的大脑完全无法运转,无法再理解大人吐出的话语。
就在阿骠的神智即将就此融化时,一个透明的悬浮框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看到了悬浮框中血红文字闪烁,刺目的红光将她濒临破碎的思绪笼罩,护住了她即将爆炸的魂魄。
她眩晕的视野一点点恢复了清晰,在模糊的光晕中勉强看清了这些文字,它们是:
【目不识丁】【孤陋寡闻】【胸无点墨】【初具人形】【超绝钝感力】【悟性10】……
阿骠脑中嗡地一声,在一阵头痛欲裂中完成了眨眼的动作,悬浮框与血红文字在她的视野中消失了,她再次看到了剑侠大人,看到了她此刻的模样。
那维持人形的是一只又一只挤在一起的蠕虫,每一只都代表着某个最玄妙的终极秘密,但她不会再去思考那秘密是什么。
她望着这些蠕虫,明白了它们是至高神力的具现化表现,这种明悟来自于那消失的悬浮框。
她的大脑被重塑成了【悟性10】,不会再去深究悬浮框到底是什么,至高神又是什么。
不再思考的阿骠变得平静而从容,她终于听清了剑侠大人在说什么。
“射它的心脏。”剑侠大人说,“瞄得准吗?”
“嗯。”阿骠听到自己的回答,看到自己拉开了弓弦,她其实没有看到心脏,但她已经知道,这一箭一定可以射中。
因为剑侠大人说可以。
剑客·李昼和阿骠同时松开弓弦,两根利箭同时向噗通跳动的心脏飞去。
心脏中穿梭的蛆虫尖叫起来,密密麻麻地爬满心脏表面,试图保护好这具身体的软肋,利箭上附着的蠕虫却一口一个,把蛆虫撕裂,拆吞入腹。
蛆虫惨叫着流出了火血和滚烫的脑汁,有几滴从天而降,滴落在地上,瞬间就将大地烫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躲在附近的人们惊呼起来。
淡淡的红酒味……剑客·李昼在心里皱眉,味道太淡了,像是被稀释了无数倍,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酒精都蒸发了。
怪不得她之前都没闻到。
虽然淡得像喝白开水,李昼却没有嫌弃,再次弯弓搭箭,瞄准第三颗心脏,然后是第四颗、第五颗……
经过刚刚的偷师,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射箭的诀窍,她趁着阿骠还没反应过来,一口气射了好几箭。
箭矢在炽烈的火焰中燃烧成灰烬,只有蠕虫留了下来,像追杀病毒的白细胞似的,追着蛆虫跑。
为了避免浪费,在咬开蛆虫的一瞬间,就有另一只蠕虫在下面吮吸火血和脑汁,没一会儿,蛆虫就被吸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滴再滴到地上。
砸向大地的太阳止住了步伐,被天外的无形引力拉回了原本的轨道上,人们紧张地注视着它归位,在确定它不会再靠近后,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除了李昼,没有人看见,太阳身后拖着的古老身体死去了,十颗有力跳动的心脏全部被射穿,填满了蠕虫。
【恭喜你获得:羲和神君的部分权柄!】
模拟器弹出了对话框,透明界面放着烟花:
【天尊偷走羲和神君的权柄后,崇拜太阳的人们便不再祭拜真正的神主,你杀死了被偷走信仰的太阳,却也净化了祂身上的天尊神力,帮助祂摆脱了受人控制的命运,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祂愿意将这部分权柄转送给你!】
【给你的太阳取个新名字吧!】
李昼盯着新名字三个字看了一会儿,感觉羲和神君这个名字就很好听,没必要改。
“就叫羲和。”她在脑中对模拟器说,“比起名字,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太阳的味道这么寡淡。”
留在太阳体内的蠕虫偷偷溜走了一部分,白开水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在周围找找,有没有残留的红酒。
“……勇敢的姑娘们射中了太阳的九颗心脏,只剩最后一颗心脏的太阳害怕了,苦苦哀求,它可以回到原位,请不要杀死它。”
“姑娘们饶过了它,让它回到天上,继续东升西落,和月亮共同执掌一天的十二个时辰。”
“时至今日,羲和神君依然是信仰最广泛、信徒最多的大神之一,和太阴星君一起,代表着这个世界的阳与阴。”
辛茂卿坐在姐姐辛梦卿身旁,和孩子们一起仰着头,听这个从小听到大的故事。
“曾经有一批发疯的学士,坚持说羲和神君的信仰已经失落了,以此证明牝鸡司晨的危害,不允许女子通过科举入仕,也算是一桩奇事。”
史馆修撰辛梦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确实也做过噩梦,皇上要开科取士,不分男女,朝中大臣们却说女子只能考女官,不能参与科举。可谁会把噩梦当真呢?”
辛茂卿点头,看向身旁书箱里的典籍,愤愤不平地说:“姐姐的史学天赋如此出众,若不是你根据蛛丝马迹在犬夷境内搜罗了一圈,我们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散佚的残本,你若不能做史官,该是史学界多么大的损失。”
同一时间,大周京城外的一间寺庙里,脱离了乐户的盛儿正在挑灯夜读,备考春闱。
她不会知道,曾经的她最大的梦想是考中女官,金榜题名的事想都不敢想。
历史已经变动,却无人知晓。
第110章 但在这一刻,她想放下所有事,全心全意做李昼的朋友。
夜色渐深, 蜡烛哔剥一声爆响,烛光变得黯淡起来。
沉浸在书里的盛儿蓦然惊醒,抬头看了眼天色, 捏了捏鼻梁,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放下书卷,打算洗把脸便去歇息。
就在这时,“笃笃”两声敲门声传到了她的耳中。
“施主还未就寝吗?”是寺里的小沙弥,声音脆生生地问。
盛儿一打开门,便看到一个才到她胸口的小孩, 抱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衾被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近日倒春寒, 方丈嘱咐我们来送被子,免得施主们伤了风,耽误了科考。”
“方丈有心了。”盛儿连忙道谢,刚要搭把手,小沙弥已经手脚麻利地帮她铺好了床。
“还有一事,寺里偶尔会有些疯癫的鬼魂,嚷嚷着什么寺庙岂能接待女客之类的话……奇了怪了,寺庙跟庵堂一样都是修行之所, 我们方丈都是女子,岂有不接待女客的道理呢?施主若是遇见,只当不知道, 悄悄告诉我, 我请方丈超度他们。”
盛儿点头说:“听说就连右相大人, 也曾被个疯子当街拦住, 说她抢了自己的功名与官身,在原本的历史里, 她根本就没机会参加科举,更别说封侯拜相。”
小沙弥说:“按照方丈的说法,这都是一直考不上的穷酸书生出了癔症……施主我没说你,你肯定能考上。”
“借你吉言。”盛儿揉了揉她的光头,小沙弥连忙跑开,一脸老成地念了声佛,带上了房门。
房门合拢时,盛儿看到了夜幕上高悬的月亮,孤寂清冷的辉光令她心中生出一丝怅惘。
不知是不是因为望见月光有所感怀,躺下后便开始做些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仿佛踏在云端似的。
生怕自己真的染上风寒,盛儿连忙去厨房要了一碗姜汤。
这本就是座小庙,庙里拢共就方丈与两三个法师,盛儿从禅房到厨房,横穿了整座寺庙,竟然也没遇上做完饭的小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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