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拂剑去
可她心里却只生起了一种了然,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佛。
当下,依然是无佛之世。
就在辟支佛的过去完全揭露后,仿佛看不到外来者的青年僧人却转头看来:“了尘,你可破心中迷障了?”
了尘师太一怔,刚刚大彻大悟的她,此刻再次生起了一丝困惑。
原来辟支佛知道她们在看,那为什么还要展示这段过去?
青年僧人说:“舍身易,救人难,若是不能终结乱世,你要如何普度众生,若是没有不择手段的决心,你又如何终结乱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的太平盛世,难道还不能证明太.祖与辟支佛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了尘师太身体一震,听到青年僧人继续说道:“你的徒儿是天生的域外魔头,谁能保证她永远不会失控?你能承担这失控带来的后果吗?若是因为她,乱世再起,你回忆今日之选择,会不会后悔?”
随着这一声声质问,青年僧人的身形越来越虚幻,当“后悔”两字落下后,僧人身影倏然消散,一尊尊衣饰华丽的大佛,浮现在半空中。
佛像包围住三人,声音低沉轰鸣,眸光低垂,漠然说道:“了尘,该做决断了!”
慈云寺中,昙音帮半妖·李昼擦了擦沾到油的脸颊,脑中回荡着相似的话语。
是啊,小狐狸现在看起来是帮人的,可她本质上是异类,谁又能保证,她能一直站在众生的立场上呢?
思索间,无所事事的半妖·李昼忽然伸出手掌,桌案上一只蚂蚁便顺着她的指尖爬到掌心,搬运起残留在她手心里的米粒。
一只蚂蚁搬不走,连忙爬回地面呼朋唤友,没一会儿,就有一行蚂蚁顺着桌腿,爬上桌面,齐心协力地搬运起来。
昙音迟疑地望着小狐狸,她伏在桌案上,侧着头,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掌心的蚂蚁,像是充满了好奇,又像是漫不经心,随意一瞥。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样的小狐狸,昙音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蚂蚁们从半妖·李昼手心搬走了米粒,李昼顺着它们离去的方向,发现了藏在墙角的蚂蚁洞,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还剩一半茶水的茶壶上。
昙音屏住呼吸,有些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然而她还是努力睁着眼睛,注视着李昼,注视着她的选择。
李昼提起茶壶,才走了一步,一只蠼螋不知从哪儿飞进来,向着蚂蚁们飞了过去,前足伸出,颚部张开,做出了一个明显的捕猎姿态。
李昼脚步一顿,注意力从蚂蚁转移到了蠼螋身上,手一伸,在蚂蚁面前显得凶狠霸道的蠼螋便被她轻松捏在了掌心,兴致勃勃地把玩了半天。
昙音怔怔地望着李昼,又看了看蚂蚁,吐出一口郁气,终于产生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小狐狸或许会在未来失控,在这个世界制造一场泼天灾祸,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天神,却已经是本方世界实实在在的天敌了。
蚂蚁们又岂有不顾蠼螋威胁,先去对付人的道理?
辟支净土上,金色大佛的环绕下,了尘师太直视佛像的眼睛,华丽袈裟化为泡影,全身上下,只剩一袭粗布僧衣。
“既然佛是假佛,”她仰望着高大威严的辟支佛,身上散发出与其无比接近的宏伟气息,“我来做这佛,又有何不可?”
“佛”说,昼儿未来可能会失控,那她便发下宏愿,为这个“可能”负责。
从今日起,李昼身上的一切业报,由她了尘一力承担。
这宏愿的代价,竟让了尘顷刻间便有了成佛的资质。
“咔嚓。”
昙音面前,衣饰华丽、半结跏趺坐、背后竖起一只脚印的佛像裂开了一条缝。
佛像庄严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愕然。
昙音耳边、野鹤庵中、众多云游天下的同门耳边,都响起了佛主的一声悲叹:“不知悔改……自寻死路……”话音里却带了几分自嘲,似乎这句话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吃人、偷取同门的牺牲与贡献、不惜与这方世界的天敌合作……祂这份不择手段也要普度众生的决心,比之了尘师太的万方罪业归于己身,又如何呢?
一只散发着无边法力的金色脚印从天而降,不顾一切落在了尘师太头顶,与她周身的宏愿之力僵持不过片刻,便轰然消散。
法力余韵中,辟支佛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愿你……不悔……”
遍布全国的辟支佛像,随着这脚印消散一同碎裂,碎渣中,掉出了一尊背着婴儿、脊背微微佝偻、身着粗布衣裳、垂眸含笑的新佛。
婴儿·李昼看了看走向宫殿深处的了尘师太,喊了几声“老师”,她却一次都没回头。
李昼露出了疑惑之色,月娘摸了摸她的头,解释说:“师太不跟我们回去了。”
“为什么?这里是她家吗?”
“可以这么说吧。”
“我懂了,她要留下继承家业!”
“……”
“那下次还想来玩,是不是可以免门票?”
“昼儿还想来吗?”
“嗯。”李昼说,“这里有小动物,有杂技表演,还有话剧演出,真好玩。”
她说完,心虚地瞥了眼月娘,没告诉娘亲,路过狮子、孔雀、白象、大鹏馆的时候,她偷偷啃了几口馆里的果子,但那些果子干巴巴的,没什么水分,她就没有多吃。
相师·李昼欣慰地望着架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的海鲜们,闻着扑鼻的香味,撒了点孜然,心里感叹,还是海鲜好吃啊。
第142章 天下兴亡,亦只在祂一念之间。
在相师·李昼的邀请下, 曾经是牝神祭品的新娘们离开了藏身的洞穴,加入了这场海鲜.盛.宴。
李昼是个懂得分享的好孩子。
新娘们抬眸望去,粗壮的神树没了半边枝叶, 平整得仿佛被一把锋利大刀砍断。
这些枝叶变成了薪柴,被谢师丢进了灶台下的炉膛里。
灶台不知从哪儿来的, 透着一股哀怨,仿佛死了以后还被从坟里挖出来接着干活。
不管是神树、灶台,还是吱吱响的海鲜,都隐约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位气息。
然而这气息却被祂们自己死死压住,新娘们一个晃神, 神树、灶台、海鲜便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凡间事物。
新娘们仿佛看到每一片叶子、每一寸灶台、每一只海鲜都在点头:是的, 我们就是这么普通。
谢师在旁边热情招呼:“都是我亲手捕捞的,多吃点,别客气。”
新娘们迟疑地拿起神树做的筷子,夹起一只焦黄的鱼片,在相师·李昼的注视下,心一横,眼一闭,张口吞下。
第一感觉是烫, 第二感觉便是鲜,只一口下肚,额头便冒出一层细汗, 丹田里极烫, 好像点起了小火炉, 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流淌过融融暖意。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即便是神智不算清醒的新娘们,心中也滑过一丝了然。
神灵之肉, 自然是大补之物,凡人本该无福消受,但这不是有谢师在吗?
她既然说能吃,这神仙肉吃也就吃了。
吃人者,总该有被人吃的觉悟。
新娘们接二连三地伸出筷子,恶狠狠撕咬起美味的食物。
李昼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手艺可真不错,看,大家吃得多香啊。
看到大家吃东西的速度,忽然一惊,连忙跟上,再不抓紧,自己都没得吃了。
炉膛里,碳火烧得更旺了,偶尔有些懂事的海鲜,怕自己烧糊了,还会主动翻个身。
新娘们埋头苦吃,没有看见,飘在半空的婉娘欲言又止,瞥了眼李昼的神情,似乎食材自己做自己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可真是……
她默默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瞥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雷神实在受不住这场面,生生被吓跑了。
酒足饭饱,李昼浇灭了灶台里的炭火,才要走,忽然听到几声怯生生的呼唤。
“母神,”这声音从脚边传来,焦急地说,“请您聆听我的请求。”
李昼低下头,左看看,又瞧瞧,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抬脚正要离去,却又听到一声:“母神,赞美您的慈恩。”
这一次,声音似是近了些。
李昼耐心地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祭坛边上的一朵花,淡紫色的花朵,黄色的花蕊,细长的茎,萼钟似的垂挂着。
花朵上空笼罩着一层水汽薄膜,衬得花瓣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李昼凑上前定睛看了一会儿,目光穿过这层薄膜,才发现每一瓣花瓣都大有玄机。
一共七瓣,其中三瓣上凝结着露珠,两瓣积了一层灰,还有两瓣覆盖着一片晶莹粘稠的蛛网。
露珠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泥点,每一块泥点上都长出深青色植被,泥点附近,坐落着一座座风格统一、高低起伏的建筑,一群群小人进进出出,有的在地里翻种,有的钻研着工具,有的用古怪姿势修行。
积灰的两瓣就没有这繁华的景象了,只有些零零散散驼着货物的小人,正在艰难地前进着,看起来要穿过“荒漠”,把货物运到相邻的“土地”上去。
结着蛛丝的两瓣,情形更是萧索,其中一瓣看不到一个人影,另一瓣则矗立着一座高塔,李昼听到的声音,正从塔顶传来。
塔顶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小人,双目紧闭,额头中间却裂开一只竖瞳,此刻,她就用这只竖瞳望着李昼,口中呼喊着:“母神!”
她的声音因为李昼的驻足而微微颤抖:“您看到我了,母神!”
李昼吃惊地眨了眨眼,直起身,听到小人声音远去,紫色小花也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朦朦胧胧,看不出土地、荒漠、建筑……
她再低下头,眼睛凑近,目光便又穿过了隔绝两界的水汽薄膜,看到了花中世界。
“我请求您,”黑袍小人唯恐她就此离开,在她的注视下,摆出了她看不懂的手势,语气变得大胆,“请求您让我能去您的身边,献出全部的身心,侍奉在您左右。”
李昼听明白了,回答说:“你的意思是,要我摘下这朵花吗?”
小人住在花里,想要一直在她身边,自然只能摘下花了。
黑袍小人一怔。
……
紫英大陆共分七块,其中三块拥有提供水源的圣池、能够耕种的沃土以及安全的居住环境,另外四块分别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与遍布陷阱的灰白森林。
文明诞生于三万年前,人们在圣池边繁衍壮大,随着人口增多,土地承载力逐渐到了极限,有的地方已经挖到了紫色地基。
贤明之士预测到了土地与圣池枯竭的未来,开始探寻山穷水尽后的出路。
有人提出钻探大陆中心,那片黄土地是已知深度最深的区域,或许藏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但每次一靠近,就会被剧毒粉尘夺走呼吸。
也有人提议向大陆边缘探索,曾有人穿过迷雾抵达极北之境,也许是那些人的修为不够,只见到了虚无深渊,后来者应该继续向前,越过虚无一定能到达永恒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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