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拂剑去
庙宇屋顶满是尘土,长了许多凄绿的杂草,墙上红漆脱落,在月色下格外斑驳,看起来像是荒废了很久。
这样一座破庙里,怎么会有灯火?
会不会缉妖使与赶尸人就在里面呢?
总算找到你们了。
可真能跑啊。
李昼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珠,欣喜地走了过去。
褚慎等人连忙跟上,黑色斗篷一角飞起,隐约露出银白发丝,血红眼瞳。
庙宇中本来还有些人声,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随着他们脚步声逼近,这些声音倏地停了。
李昼走到了庙门口,听到了柴火燃烧的哔剥声,感受到了深夜中可贵的亮光与融融暖意。
她回头扫了眼褚慎等人,确认了他们斗篷都裹得很好,没有露出惹人生疑的发色与瞳孔,心里松了口气,微笑着迈进了庙中。
随着她的进入,十几双眼睛向她看了过来。
看起来不大的破庙里,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围绕着中央的篝火,左右两侧分别是:
眼睛蒙了层白翳、脸上有着深刻沟壑的老婆婆;
背着“悬壶济世”的幡旗,一身素麻衣裳的赤脚郎中;
守着货物,眼睛精亮,腰佩长刀,人数众多的健壮镖师;
肩上停了只绿毛鹦鹉,面无表情的绿衣少女;
头发蓬乱,看不清面貌,衣衫褴褛,散发着臭味的乞丐;
背着书箱,面容白净,满脸紧张不安的白衣书生。
林林总总,人数众多,就是没有李昼要找的人。
李昼疑惑了一瞬,目光停在了“悬壶济世”四个字上。
好巧,是同行。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李昼真没什么行医的经验。
虽然她非常有天赋,一上手就治好了烧伤患者,但她并没有自满,非常乐意和同行做一次深入交流。
李昼朝着赤脚郎中走了过去。
她一动,所有人都绷紧了肌肉,弓起了腰背,看到她走的方向,众人更是默契地向两侧移动,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赤脚郎中眼睁睁看着李昼坐在了他旁边,眼珠子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仿佛有股力量按住他的肩膀,冷冷地制止了他的所有行动。
穿着黑色斗篷的方神教徒围着他,一声不响。
他的额头绷出一根青筋,一滴汗流淌到下巴上。
滴答。
汗珠洇湿一小片地面,将砖石染成深色。
李昼在“悬壶济世”的幡旗旁坐下,思索起怎么开口。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她都不好意思交流了。
由于四周过于安静,李昼有点社恐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
“人到齐了!”
众人一怔,包括李昼在内,所有人看向说话的方向。
绿衣少女面色大变,猛地扭头,看向肩头的绿毛鹦鹉。
绿毛鹦鹉张开红艳艳的喙,又说了一遍:“人到齐了!”
说话间,庙门吱呀一声,无风自动,在众人眼前关上了。
人们背后,或是端坐、或已坍塌的神像,结满蛛丝的脸上,嘴角勾起,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66章 李昼的纯善之心
对破庙中的众人来说,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他们大晚上聚集在这里,皆是因为, 自己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封州大旱,官府的祈雨仪式已进行了月余, 却仍不见一滴雨,据说,这是因为圣人不修德行,触怒了上天。
远近闻名的积善之家山氏,在这个档口站了出来, 大人们自然都是一心为民的君子, 他们却也读过几本书,晓得是非道理,天灾面前,岂能因一己私利,置天下生民于不顾?
山氏运出了自家存粮,每日施粥赈济亲邻,人人称赞山氏的义举,私底下悄悄议论, 为什么朝廷没有开仓放粮,那个因一己私利,置千万生民于不顾的人, 是谁?
说不得。
再讨论下去, 恐怕要有杀身之祸。
人们都这么说, 心里却有了定论, 想起最开始的传闻,圣人无德, 才引来了天谴。
——除了御座上的天子,又有谁能引得老天如此动怒?
真没想到,天子竟然还不如地方豪族爱惜百姓。
山氏愈发得民心,可僧多粥少,他们施再多米粥,也填不饱饥民的肚子。
好心的山氏,收留了这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接收了他们种不了的土地,对朝廷的征召一再推脱。
什么祖传祈雨之术,后辈无能,老祖宗的看家本事竟然都忘了个干净。
何时能想起来,得看朝廷什么时候,能给够山氏一族心动的筹码。
地方官不敢擅专,一边等京城的指示,一边和山氏打太极。
两方势力的博弈,代价便是愈发严重的灾情,愈发饥饿的百姓。
可生命啊,如同压在石头下的野草,总能自己找到出路。
那些原本已经无人问津的乡野淫.祀,迎来了久违的香火与信徒。
这座八蜡庙,便是其中之一。
四周的萋萋荒草,本是这座庙宇荒废的象征,在旱灾中,却成了神明伟力的证明。
能长草的土地,已经不多了。
获得指引的聪明人,纷纷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或是在回家路上,或是在送货路上,路过了这座破庙。
天色已晚,不适合继续赶路,正好前面有座庙,在其中借宿一夜,多么正常,多么合理。
谁知,聪明人竟然那么多。
大半夜的,这座偏僻的野庙里,竟是出奇的热闹。
鸡脚村的吕神婆、安滦县的苟郎中、常威镖局的“无敌神拳”宋刚,都是这片地界的知名人物。
剩下的绿衣少女、乞丐、白衣书生,倒都面生。
但既然敢夜探神庙,想必也有几把刷子。
众人你来我往,试探了一番彼此,逐渐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今日到来的每个人,都曾在梦中得到城隍娘娘的指点。
据娘娘说,八蜡庙中有八位虫神,个个神通广大,除水旱虫灾,俱不在话下,可惜现在的人,不知真神之名,竟使其荒废了。
城隍娘娘看他们并非那等俗人,一见庙宇破败,便以为不灵,这才来指引他们寻个正路。
到这里,众人已经心里直打鼓了,娘娘一天没别的事干了不成,到处给人托梦,就算怕个别人不信,找上两三个有缘人也就罢了,哪有一口气叫来这么多人的?
李昼的出现,更是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管是她耳垂上的铜钱耳坠、脖颈上的血红咒语,还是她身边隐藏面容,怎么看怎么可疑的侍从,都令人心惊肉跳,不能不往异端邪.教上想。
就在众人猜测,把他们引诱到这里的幕后黑手就是这素衣女子时,绿毛鹦鹉的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为什么要说人到齐了?
把他们聚集到这里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没等众人想出点头绪,庙门便忽然关上了,白衣书生下意识一声惊呼,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到了一面悬挂在门后的镜子。
它高高地挂在门顶,表面磨得极其光滑,清晰地照出每个人变幻的面孔,似是要将他们竭力隐藏的、内心最深处的阴暗照得无所遁形。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藏着一个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镜子开始说话,令众人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白衣书生浑身都发起抖来,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每个人的手上,都至少有一条人命。”
镜子说了第二句话,紧绷的空气里,突然多了一丝血腥味。
哆哆嗦嗦的白衣书生一僵,接着转头看了看其他人。
宋刚身后的一名镖师刚想说什么,被他伸手一拦,闭上了嘴。
绿衣少女皱起眉,苟郎中悄悄擦了擦汗。
眼睛蒙着一层白翳的吕神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散发着恶臭的乞丐面孔掩映在蓬乱的头发下。
李昼左瞧瞧,右看看,心里有些害怕,这里不会只有她一个好人吧?
不过,镜子说的话也未必就是对的,比如她就没有杀过人。
她从来不做那么可怕的事,最多吃点妖魔鬼怪。
就在李昼悄悄远离众人,生怕其中某个暴起,要把她这个知情者杀人灭口时,镜子说了第三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只有一个人,没有害过无辜之人,把这个人的纯善之心上供给八蜡神,八蜡神就会给你们想要的水和粮食。”
镜子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发出声音,死寂在庙中蔓延,听起来,八蜡神索要的祭品,是这群恶人中唯一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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