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刀刘
当天晚上他就是跟两个鼾声巨响的同龄人睡在同一间屋。偏偏这里人讲的方言跟他们县根本不一样,魏爱军就算想折腾点什么,这连语言都不通,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始。
家里倒是按时寄来了行李,但魏爱军跟人同住,哪里随便把东西拿出来用?
还不都是先看着这家老乡是个什么生活水平,他也就保持一致。
结果这俩鼾声青年晚上都不刷牙,早上就随便一抹脸,从头到脚两个人只有一条毛巾,还已经破破烂烂挂丝了。
魏爱军就算是个不算特别关注个人卫生的小镇青年,甚至他自己也是从头到脚一条毛巾,但他也不能接受跟别人共用毛巾啊!
这家里其他人也觉得这个知青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又不会干活,还不会说他们的话,每次都得手舞足蹈半天,才能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吃又吃得多,干又干不动。人家也不是纯偷懒,就是完全不会,天天帮倒忙,这么个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干活效果还不如九岁的狗娃。
生产队队长倒是对这个知青挺关心的,毕竟上面直接安排下来的人,有个什么磕磕碰碰肯定得找他麻烦,所以有空的时候就来关怀关怀。
结果魏爱军上来就问能不能换肉吃。
不是,城里人确实阔气哈?
但他们队里一年最多就杀两头猪,那一头猪都没超过两百斤,分到每个人头上半斤都没得,这知青还真是敢想。
生产队队长砸吧着自己卷的旱烟,又不能甩手不干,只能想办法给这个哪儿都嫌弃的人安排点事做。但跟副队长商量好半天,两个中年人面对面发愁,都不知道把这个瓷娃娃塞哪儿。
种地,这货腰玩不下去,插秧割稻谷都别想。尤其割稻谷,一个没看住那镰刀非把知青的腿搞断。
养猪,这满地猪草都不好找,而且这知青又不咋认识草,还是最近刚学的,万一混进去点有毒的那就完蛋个屁了。
每个生产队情况不同,他们这个生产队地方大人丁旺,但是没有什么砖头瓦块之类的,只能随便围围就是猪圈。要是猪跑出来了,那还得人赶紧去拦,就这小年轻,可别说拦猪了,别被猪顶飞就是好的。
至于记分,那肯定不行。
会计和出纳,那都是自己人才能干的事儿,不可能让知青干。
队里领导班子就剩下妇女主任和保管员,那没办法,只能把人派去跟保管员作伴。最起码,这知青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没办法监守自盗。
于是魏爱军每天早晚被派去跟学龄前的小孩一起拾粪,上午和下午跟随不同的低龄导师一起捡猪草割青草,还有空闲就被安排去看保管室,打扫打扫卫生。
什么知青不知青的,他这点劳动力也就跟老乡家里九岁的狗娃一样,甚至还不如狗娃,人还能跟着大人一起下田帮点忙。这个知青往田里多走两步都怕他摔倒压坏庄稼。
于是魏爱军经历了被半夜被蚊虫咬醒,吃饭夹多了咸菜被老乡家里人痛骂,捡屎被小孩嫌弃没捡干净,靠近水田被蚂蝗饱餐一顿等等之后,还是收获了生产队全员的差评。
在这个连吃饭多夹一筷子咸菜都要被骂两天的地方,什么阴谋诡计都要为生存让路。
魏爱军除了刚到这里报平安的那封信,后面每天都没空写信,每天都要接受生产队生活新的“惊喜”。
他抓住每一个能睡着的时间入睡,甚至不挑剔睡眠环境,哪怕是队里那颗老槐树底下休息片刻,他都照睡不误。
他也珍惜每一次能够获得清洁的热水洗漱的机会,从未如此担忧自己的健康状况,连之前偶尔偷懒的早晚刷牙都再也不敢少刷一次,生怕自己的牙会变成同屋老乡那样,挤挤挨挨还黄得明显。
谭桂香给他寄了信,说郭大爷有对象了还相亲,闹得厂里又是风言风语,估计今年之内不太好操作回城的事。
而郑海萍也回了信,说是上面正在看他们这些知青的情况,之后肯定还有第二批、第三批集体下乡。让他稍安勿躁,争取在生产队里多表现,要是能进生产队领导小组,那是最好。
哈,这个领导小组魏爱军确实是进了,但他是小组专用打杂人员。
除了保管员能随时给他派活儿,记分员也能让他帮忙盯人,妇女主任可以让他帮忙镇场子,会计和出纳可以让他帮忙给钢笔灌墨水。
因为他什么农活都不太干得了,但还占队里的口粮,生产队长也是想了不少办法才给他安排上活儿。
如果真在这里白吃白喝,只怕这生产队二百多号同姓的人,能直接把他给吃了,还能埋山里假装野兽干的。
当然,这只是魏爱军自己的猜想,不能当真。
他倒是想出钱,甚至也跟着一起去赶过集,但他住在人家屋里,真买了东西也不能不分,真要分多了他也不愿意。这一个大家庭就是十几口人,他自己只有一个,买了东西怎么处理,还真说不清楚。
不过,乡下的好处就是许多东西自己产自己用,不像城里的供应卡得死紧。
比如这里就能自己榨油,自己种的有棉花,还有自己种的大米。这些东西除了赶集的时候去跟别人换点钱换点其他东西,也能稍微改善下生活。
附近还有条河,从河里捞点小鱼吃吃,大家也不怎么在意。但大鱼不行,肯定是集体财产。
魏爱军求着狗娃帮他捞鱼吃,结果那么几条鱼处理了好半天,还有一大堆的刺。
魏爱军打小就爱吃鱼,但之前吃的次数真不算多,也没吃过这么小的,就险些被鱼刺送走,还是狗蛋紧急把赤脚医生叫来了才给他治好。
他每天只能靠想象着二哥的苦日子才能熬下来,而每熬过一天,他打算给家里和干妈写的诉苦信,又会多一些新素材。
一个夏天过去,魏爱军已经黑得跟狗娃如出一辙,只有一口牙还泛着白光。
至于同村的小姑娘们有没有看上这个知青,额,那还真差点有。
但小姑娘们只是年纪小,见的人少,也不是傻子。
能被家里弄来下乡的人,本来就不受宠爱。魏爱军秉持着财不外露,也看不出来家底有多厚,只能看出人矫情,什么生活习惯都跟她们不一样。
干活那是倒数第一,吃饭那是别人不敢称第二,既没有隔壁生产队的青年淳朴,也没有队里会计、队长他们那种担当。
刚来的时候还有一个长得好、长得白的优点,现在呢,也就那一口牙是个白的。
也不说这人结婚年纪到没到吧,就这么个条件,真是谁嫁谁活该。
都不用做什么跟了他就能一起当城里人的美梦,还没等回城两个人就一起饿死了。
魏爱军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暗中还有这么多对他的议论,毕竟混了一个多月他也只能听懂一部分常用词,稍微拐几个弯,那就跟学外语一样,啥都不知道。
而郑海萍终于回应了他的诉苦卖惨,让他想办法近期回
城,现在管控稍有些放松。只不过,为了能让队里放人,还是拿生病当借口比较好。
曾经被队里赤脚医生飞速救下的魏爱军有些迟疑。
这赤脚医生用的方法可比县里医院猛多了,万一他一个普通小病被人家随便就治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所以,要不要给自己一下狠的,争取到送医院治疗呢……
第85章 第85章魏爱军下乡之前……
魏爱军下乡之前就找郑海萍打听过,他们这一批至少要到乡下锻炼个三五年,一般是不能提前回去的。
唯一例外的就是,如果有招工机会,那就可以顺利转走,不用在这儿干耗着。
如果留下,那就是忍受三年插队知青的生活,靠家里支持的钱和物过日子。如果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先找谭桂香弄到工作机会,不然哪怕人回去了,粮食关系还在这里,回去也没有供应。
魏爱军又写了封信给谭桂香,告知近期的管控情况,想让她配合自己回城的规划。
而谭桂香收到这封信之后,放了好几天没管。
她和魏成河两人也没干别的,就是装作不经意漏了点风声给其他工友,但那帮人里,刚好有赵主任的小舅子。
那天赵主任的小儿子跟魏爱军坐上了同一辆车,谭桂香和刘淑英可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刘淑英,对这一家子都记得牢牢的,并且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跟自己的老姐妹们聊天,想把赵家不做人的事儿给传开。
魏家其他人也积极配合。毕竟赵主任一旦决定了要找魏家麻烦,那肯定不是只盯着娶了他儿子的魏渡江为难,肯定是全家人都不带放过的。
之前赵主任带着后娶的老婆和小儿子到魏家闹事,他们把赵主任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处说,结果赵主任屁事没有,甚至那些之前跟他们扯瞎话的又开始说赵安邦的不是。
没想到,面对面赵主任干不过魏家人,一旦有了缓冲的空间,他还真有几分手段。
难怪赵安邦这么一个聪明又有想法的年轻人弄不过他,非得靠入赘才能摆脱那边一家子。
现在魏家的日子倒是平静得很,但就怕赵主任在暗地里布置些什么,他们只好先下手为强。
乡下日子连魏爱军这么个皮糙肉厚的都难熬,赵主任家那个赵聪难道还能过得舒服吗?
近期管控宽松的事情透露给赵主任,他肯定得想办法把儿子捞回来。
但这也就是魏家人的目的。
小事,甚至发生在过去的恶事都不能把赵主任怎么样,那是因为受苦的都是他们家自己人,跟旁人没关系。
要是赵聪真被捞了回来,其他人家里也有孩子下乡,那凭什么你们家孩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就凭你是车间主任?
之前累积的所有不平都会在这一刻爆发,赵主任就算能应付好这一次危机,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升迁机会。
而魏爱军信里也说过,想要回城,都得有不得已的理由。比如生病、比如家里人生重病要死了,比如有招工机会。这里面招工机会难找,家里人病重也很容易露馅,那就只剩下赵聪自己生病。
乡下的赤脚医生下药猛,治疗手法粗放但管用。赵聪想要能保证回城,就得对自己下狠手。
所以一旦赵聪回城,赵主任既要给孩子治病又要想办法安排工作,一根蜡烛两头烧,再加上魏家人鼓动其他同事闹事,就看他到底怎么应对!
赵家出了漏子,这消息传到隔壁县也很容易,到时候所谓的“管控宽松”,可就一丁点都不剩。魏爱军想要回城么……那就再想想吧。
谭桂香跟刘淑英讲这些的时候,只看到刘淑英意味深长的眼光。
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婆婆这是刚知道自己放弃了心狠手辣的魏爱军,甚至现在正在坑自家儿子,想让他安安分分在乡下待着。
谭桂香面上有几分尴尬,刘淑英却表扬了她,“你这么多年啊,什么都好。看事情都比老二看得更清楚,但就是一个毛病,心软。”
“你一直偏疼老四,但他打小我就觉着他不对劲,那会儿老三才比他大多少啊,就得天天带着他,还老是磕磕碰碰的受伤。”
“那会儿老四也能懂点事了,谁家那么大的孩子还成天手脚乱动打到人的?而且每次打中人了他都很高兴,我就怀疑这小子打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偏偏你就吃他那一套。”
“现在好了,你也醒悟,知道这玩意不靠谱,还算是有点聪明,没有笨到家。”
刘淑英噼里啪啦说完那一段话,就背着手出门去了。
这事儿关系到她大孙女婿,可得好好传播出去,不能让那个赵主任好过。
魏渡江就在厂里医务室,万一哪天那个姓赵的弄几个人换了孙女给别人拿的药,出事故了怎么办?
有矛盾,要么一开始就要把对面打服,要么就老老实实憋着,找到机会再一下按死对方。
谭桂香还是第一次知道魏同心带老四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
不,也不能说是第一次知道,只是那时候正是困难时期,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比没出什么大事的魏同心更重要,她实在是顾不上。
不,也不能说是顾不上,只是没想到,不在意,更懒得管。
魏同心这会儿刚好从隔壁屋里出来,给外面晒着的干辣椒翻面,想要回屋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转头,就看到了谭桂香。
这眼神是怎么回事?好复杂,但看不出什么东西。
魏同心也没主动问。她跟魏家父母实在没啥感情,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
于是随便扯出来个笑,算是对谭桂香最基本的尊重。
谭桂香是知道魏同心面对奶奶和大姐是个什么样子的,这会儿再看她对着自己的态度,火气直往上冲。
亏得她刚刚还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三女儿,结果呢?你看看!她对自己亲妈就这个态度,这像个什么样子?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老娘生了他们,又给他们一个个的养这么大,还每个人都上了学。就魏同心这个脑子不开窍的都能读到初中毕业,她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