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刀刘
魏成河瞪大眼睛,“这工作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你不会还惦记着吧?”
魏爱国满脑袋问号,还好魏成河知道他什么都不清楚,说得更明白了一些,“老四那工作是绕过我们他自己在外面找的,还那么累,你可别想了。”
他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你虽然不成器,但也不是郭诚信那种毫无私心的性格,我真给你找个那样的工作,你就算你能装个一年半载的,难道还能装一辈子吗?”
不仅老二能装,老四也能装。
要不是把握着分寸把他腿伤了,这人真能演得比郭诚信还像活雷锋,就只为了拿到那份工作。
至于拿到之后是原形毕露还是老实做人,那简直想都不用想,他必然选过得更爽的第一条。
魏成河还真是有点头痛。
这半年来他们两口子一边两头写信敷衍儿子们让别回家,另一方面马不停蹄地给老二寻摸个合适的工作。要他们能使得上力气,能稍微有点社会地位,能有点发展前景但最好别太多,还得不能调动到其他地方,让老二乖乖留在本地为她俩养老。
这种工作现在确实不好找。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机械厂没有,轧钢厂没有,魏成河辗转搭上了造纸厂厂长夫人的路子,给魏爱国充作厂长的远房侄子塞进去。
说到这个造纸厂厂长夫人,其实就是当年郭大勇的媳妇梁燕燕。当年他俩离了婚,梁燕燕还带着家里人闹到了厂领导面前。后来经人介绍,梁燕燕嫁给了当了多年鳏夫的造纸厂厂长。
魏家人上门拜访的时候梁燕燕刚查出来有了身孕,造纸厂厂长心情大好。虽然不能凭空造一个工人岗位用来塞魏爱国,但可以让他给厂里烧锅炉,让管锅炉房的老头有个轮班的人。
就这,这工作也花了不少钱,还搭进去几分转着圈的人情,以及魏成河和谭桂香的老脸。
如果是一年之前的魏爱国,他会对这份工作不屑一顾:堂堂一个机械厂前途无量的正是工人,怎么会看得上工资都不带涨的烧锅炉岗位?
但经历一系列变动,并在海岛上喝风吃沙子大半年的魏爱国欣然接受,甚至觉得惊喜来得有些突然,内心微微惶恐。
工作上的事情当天就办妥,岗位接收函都是现场给盖的章,魏爱国第一时间就给下乡的大队寄了回去。还另外寄了封信给大队长的儿子,说明事情经过。另附大黑十共计六张,只说是帮他寄行李的邮费,实际上懂得都懂。【1】
“我说魏工,这个儿子你还真够费心的,之前不是听说,他坑了自己亲弟弟一把,被你们夫妻俩押着卖了机械厂的好工作吗?”
梁燕燕小楼房住了大半年,头上再也没有婆婆爹爹压着,继子还早就结婚搬出去了,根本不用她管,不知道日子多舒心。
造纸厂厂长对梁燕燕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毕竟她又不能生孩子,人也算不上聪明,还有一堆的娘家亲戚嗷嗷待哺。
但梁燕燕就有一个好处,认准了的事情别人轻易劝不动她。
之前能在跟郭大勇结婚之前硬把工作留给娘家弟弟,之后也能自觉愧疚,被王大妈说几句就承担起郭家绝大多数家务。后来跟郭大勇这个落后分子做了切割,也能转头就嫁给年纪一大把的造纸厂厂长,而且毫无怨言。
自从厂长给梁燕燕谋了个闲职,她就认准了厂长比娘家人对她更好,什么好处都不往娘家扒拉,让费尽心思跟厂长搭上线的梁家人气了个倒仰。
现在梁燕燕也算能在厂长面前说上几句话,有时候他们父子之间吵架,梁燕燕都能劝上几句。
至于魏家的事情,那就纯属巧合。本来梁燕燕是不会揽这种麻烦事的,但魏爱国自从有了工作之后,总是不自觉在没有工作的邻居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得意。尤其是梁燕燕这个本来有工作,但后面又“自愿”让给弟弟的糊涂蛋,更是被他暗中炫耀讽刺过很多次。
现在好了,魏爱国不也是“自愿”丢掉了之前的好岗位,现在,不还得求到她面前才能有份远远不如之前的工作吗?
梁燕燕对魏成河倒没有什么意见,但谁让他是魏爱国目前仅有的依靠呢?
光为难魏爱国,那也太没有意思了。就这么个什么都要靠父母的坏心肠东西,对现在的梁燕燕来说,踩一脚都嫌弃脏了鞋。
只有为难为难他爹,看这个经常在院里充大头,出来“说句公道话”的邻居叔叔露出讨好和窘迫的表情,梁燕燕才会觉得由衷的舒畅。
造纸厂厂长跟魏成河是同辈人,人老成精,对梁燕燕那点耀武扬威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不仅不反对,而且还支持。
为难往日邻居,总比背着他掺和造纸厂的工作更安全。更何况人还是机械厂的,又有旧怨,真撕破脸了也不会怎么样。
甚至梁燕燕还给魏家父子俩帮了大忙,这不论到哪里,都没有挑刺的道理。
第110章 第110章其实魏爱国的……
其实魏爱国的工作已经确定好了,魏成河和魏爱国两人是专程上门来感谢梁燕燕的。
至于梁燕燕阴阳怪气的语调,看好戏的眼神,这都不算什么难堪的事情。
魏成河对这种事情接受良好,甚至没有额外分出精力去分析其中的原因。总不过是际遇变换,看到老邻居低声下气,想要多享受享受这种感觉么。他都懂得很,可以理解,甚至还能配合着捧两句。
“哎呀,梁太太,这小子确实是不成器、不听话。但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遭老罪了,这不就乖乖回来求爹妈了嘛!我们这也
是没有办法,好歹是亲生的孩子,总不能犯了错就真一点都不管他。儿女都是债啊。”
魏成河装模作样夸张地叹气,一边还用手死死压住魏爱国肩膀,防止这缺乏锻炼的小子坏事。
这副表情逗得梁燕燕笑出了声,钟厂长也笑着连连摇头,觉得这家伙有点意思。
这老小子就是个机械厂四级工,但还真不是那种只知道干活,其他什么都笨拙的。就是这管孩子的方式确实有点问题,手段真是又厉害又黏糊。要罚么你就罚到底,哪有罚到一半自己心疼了,反而又舔着老脸找关系的?真是没个成算。
——
魏爱军等二哥对殡葬管理处的工作下手等了好几天,偏偏什么都没等出来,自己的伤终于稍微有所好转,处长让他继续上手了。
火光映照在魏爱军受过伤的地方,不仅在冬日里带来了温暖,还让他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不太能使得上力气。
但旁边的郭诚信还是干劲满满,甚至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基本掌握了火化炉的使用,让魏爱军危机感大增。
他当天就单独找到处长,询问晚上能否住在管理处。
处长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胆大小子,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劝,“你认真的啊?咱们虽然不说那些封建迷信的话,但咱们这地方偏僻,晚上你自己一个人,真没问题吗?”
炉子是下午关火,还需要等待降温、清洁打扫,不是什么轻省活。
殡葬管理处这几个人也都算得上胆大,不然也没法在这里长干。但是管理处为了避免扰民,选址实在偏僻。如果是白天还好,已到了晚上,夜幕降临,路灯也没有,只能靠打手电摸黑回家,实在是心里头有点虚。
哈,魏爱军还真不怕什么鬼不鬼的。鬼能有连着一个月农忙更可怕?鬼能有收麦子沾得满身刺,一不留神还会割伤腿更可怕?鬼能有大半年被迫跟两个鼾声震天臭气熏天的年轻小伙子同处一室更可怕?
鬼有穷可怕吗?有没工作可怕吗?有在稻田里发现自己腿上趴了两只吸饱血的蚂蝗却完全不敢动更可怕吗?
魏爱军只会怕半夜被什么不长眼的小贼闯进来,万一伤到他就不好了。
但这里是殡葬管理处,不是土葬的那个墓,除了炉子,最值钱的就是他自己,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处长看这小子拍胸脯保证,也知道这是在自己面前特意表现,想要早日转正。其实他也还没想好,新人岗位就一个,本来一个多月了都没人来,接过这大过年的一来就是俩。
姓郭的小子干活踏实认真,下班之后还自动自发地学习加班,就是不大会说话。现在是有人看着,后面要是他自己独立负责了,万一跟别人家属争执起来,到时候打上门来可怎么办?
这个魏爱军呢,力气倒还算大,人也机灵。但是干活一般般,前段时间还连着请了好几天的假,听说是家里不同意,被狠狠打了一顿,都下不来床。而且这小子的父母也来找过他,明确表态了不支持。但这小子自己倒是坚定,而且吧,帮这小子走关系的也不是他父母。
处长默默喝口茶。两边都是有人找过来托托付了两句,不是轻易能打发掉的。要人或者不要人,都得有明确的理由才行。
——
谭桂香已经发现了,自己单独找那个处长聊过,但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如此,自从被揍了一顿之后,魏爱军好像破罐子破摔,根本没想再维持跟父母表面的和睦。他宁愿天天去殡葬管理处守夜都不乐意回家住。
“实在不行,就只能举报他偷跑回来了。”谭桂香不想做得这么绝。尤其是成河前两天刚狠狠揍完孩子,有不少人议论他们家,要是再来几次,只怕是魏家的名声都要烂完了。
魏成河想到的却不是这方面的问题,“你之前跟我说,他那个干妈是知青办的。但知青办一个普通干事,就算是个小组长,能有这么大能量吗?”
到底是找谁托的关系,竟然魏爱军本人不同意,亲生父母出来说话都没办法?
谭桂香又想起来一些细节,开始回过味来,“爱军之前去管黑市的时候跟的那个老大,就是这位干妈的亲弟弟。”
“这家子好的坏的都能涉及,只怕是不简单。”
魏成河之前还没遇到过这样的“能耐人”,就算是厂里脑子活络的,那也是借着职务之便搞事。他尽力代入想象一下:如果他是那位干妈,自己没有孩子,死了丈夫,有个很有能耐但没走正道的亲弟弟,自己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这种人为什么需要一个干儿子,她会最看重干儿子什么?
如果有了一个她觉得不错的干儿子,自己又还算有这方面的能耐,为什么要让干儿子下乡?
魏成河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老四原形毕露之前的形象。
年轻,嘴甜,面相好,而且是被全家一致推出来下乡的小可怜。
年纪大了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凑趣?放任他下乡就是为了再让他回城,这样才会对干妈死心塌地?
不对,有这能耐只做这么一点事,不太值当。
那么,跟她那个弟弟有关系吗?比如,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有一个外面的帮手来做事?
不对,这样的话认干亲这件事会隐瞒着,才能让这个帮手完全隐蔽。
还是说,就是看中了这个孩子,想把他从父母身边夺走,让他只认干娘不认亲娘?
好像这样才算说得过去。
魏成河睁开眼,问道,“爱军认了这个干娘,有收到什么见面礼或者改口费之类的东西吗?”
谭桂香一愣,“还真有,说是给了六个银元,我让爱军自己收着了。”
这样才对嘛。值钱、特别、难得的物件,一个照面就能把爱军笼络过去,这才是想抢儿子的认该干的事。
魏成河点点头,却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
谭桂香却先他一步把想到的一种可能说了出来,“你说,我们俩作为亲生父母,都会因为老四对老二的算计寒心。这个干娘,难道就不会吗?”
“之前县里彻查知青办,她有没有可能从中知道了什么?”
魏爱军先算计魏爱国的事情,说白了没有证据。他俩只是凭借对儿子们多年的了解,并且留意观察,暗中诈了老四两次才能确定。这个干娘,会不会从自己同事那里发现什么呢?
魏成河此时也总算知道哪里不对,“是的!我都能给老二找个造纸厂的工作。这位干娘要是真那么有能耐,怎么会只让老四去殡葬管理处?爱军又不是郭诚信那样的人。”
“但她还真就这么做了,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魏成河的思绪发散开来,多年前看过的许多小人书、连环画还有白话小说在脑海里轮番放映。
“你说,她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想要爱军去给她当先锋?比如发死人财,配阴婚,倒卖人骨头?”
这大晚上的聊什么不好,聊这种不吉利的话题。
谭桂香没忍住,给了魏成河一下,让他闭嘴。
“你别瞎想些有的没的,大晚上的也不怕招来点啥。”
说是不封建迷信了,谭桂香说话的时候还是讲究的很。
“这些都不好说,尤其现在爱军去守夜了,要真想做点
什么,大晚上的更方便。”
“不行,那我们可得把爱军盯好了。这儿子咱俩算是没培养出来,但也不能眼看着他去给被人干坏事。”谭桂香下定决心,打算多收买几个小孩,帮她盯着老四有没有异动。
她都承诺给王大妈了,不光不能让老四干坏事,也不能让这个瘪犊子抢走人家郭诚信的好工作。
是的,谭桂香已经默认这份工作归属郭诚信了。
两个人说干就干,开始收买四处乱晃的小屁孩们。收买小孩的借口都是“孩子大了想看看在外面有没有对象”“晚上孩子一个人他们不放心”等等,确保不管白天黑夜,总有一两个人能盯着魏爱军。
期间差点被警惕性很高的某个小孩叫警察来抓,还是靠他们家老五认识人家,好一通解释才脱身。
魏文红年纪虽然小,但打小在魏家见的事情也比别人家小孩复杂,对这种事情多一句都不带问的,乖乖吃爸妈给开的小灶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