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沓
花无白日红,骄傲自大之人又如何能长久屹立于巅峰呢。
站不稳的。
站在山巅那一刻固然风光,可摔下来的那瞬间也的确凄惨。
他不是居功不自傲之人,他不是圣人,没有那样荣辱不惊的心境。
陛下也不是。
如果登顶注定会因为自傲而摔下来,那不如最开始就站在山脚下。
在山脚下仰望着目标,脚下才不会打滑。
此时是否罢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看着面前眼神逐渐坚定的李隆基,又看了看站在自己后面不远处张九龄,眼前像是冉冉升起一个全新的盛唐。
这个盛唐不再是天幕口中的盛唐,不再是那个有屈辱历史的盛唐,不再是那个付之一炬,风流云散的大唐。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封禅前张说很喜欢这句诗。
现在张说依旧很喜欢。
但与封禅前不同,现在残夜消失,旧年已去,一切或许都迎来了新生。
封禅队伍浩浩荡荡来了泰山,又浩浩荡荡离开了。
而那个未来或许会被泰山打包扔出来的玉册,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被泰山弃如敝履了。
它现在跟着那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一同离开了,现在就放在李隆基的身边。
李隆基坐在马车里,桌上精致的盒子中就是玉册。
李隆基苦大仇深看着它。
功绩该谁评说呢?
他不知道,反正不该是这个倒霉玉册。
所以李隆基怎么把它揣来的,又怎么把它揣走了。
但是这玉册放在哪里呢?
扔了?
写满他功绩的东西就这么扔了?
不合适吧,毕竟写的功绩都是真的呢。
那放在自己的小金库里?
哦,它不配,这玉册都已经和宋真宗那个把泰山搞臭了的皇帝捆绑了,怎么能放进他香香的小金库。
不行,也不合适。
李隆基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看到这玉册的感觉,很熟悉。
这种背后痒痒的,脸蛋烫烫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李隆基拧着眉毛,摸着下巴。
啊!
这不就是他看自己笔记之时的感觉吗?
每次天幕出现他都会做笔记,那些笔记都放在书房,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天幕说的话虽不中听,但他要时时翻阅,从中找到一些未来发生的之事的细节。
他需要强忍着背后痒痒的,脸上烫烫的感觉去看笔记。
现在看这个玉册就是这样的感觉。
李隆基自认为替这个玉册找到了同类,准备把这个玉册和那些写满字的纸放在一起。
很完美。
解决了玉册的事情,其他需要解决的事情接踵而至,一并涌入李隆基的脑袋。
张说罢相,姜皎传播谣言,王皇后压胜,武惠妃陷害王皇后……
李隆基悲从心来。
处理不完,根本处理不完。
悲的不仅仅是事多且棘手,悲的更是全天下无一人爱他。
天幕出现的时候,李隆基持续被天幕背刺,天幕消失的时候,李隆基委屈巴巴翻笔记,还在承受着天幕背刺的余威。
他是玩也不敢玩,歇也不敢歇。
本来姜皎是他的好兄弟,姜皎能跟他喝酒吃肉,听他发牢骚。
可现在姜皎背后说他坏话。
这兄弟不能要了。
本来武惠妃是他的宠妃,温柔小意,会在天幕结束之后软声哄他。
可现在武惠妃对他并非真心。
她只爱权力不爱他!
李隆基开始怀念王有容了。
是的,怀念的不是王皇后,怀念的是那个一心一意待他,化他喜欢的妆容,读他喜欢的诗词的那个王有容。
但她已经对自己失望了。
皇后一早就从天幕知道他会废掉她,这回天幕结束,她更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了。
可那是天幕的他啊,那不是真正的他!
该怎么隐晦又不失风度地告诉王皇后,他其实没有废她之心呢?
他是一个皇帝,总不能巴巴跑到后宫去说,我没害你吧?
那他面子往哪搁!
李隆基头疼,他扶住了悲伤脑袋,几根秀发悄然飘落。
发量持续-1。
李隆基就在这样气愤纠结又难受的心情中度过了半个月的路程。
没错,李隆基回宫心切,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压缩到了半个月。
直到封禅队伍到了长安,他才舒了口气,偷偷揉揉屁股。
他屁股要被颠碎了,真疼!
早已有人把陛下回京的消息传到宫中。
一众人严正以待,预备迎接李隆基。
这站的笔直的一众人中,有一个歪七扭八,浑身像是长了虱子一般的人。
这人脱下了平日里颜色艳丽的骚包衣裳,换上一身官服。
这人就是姜皎。
姜皎打量着自己,觉得够庄重,非常好,很适合请罪。
衣服庄重了,人就不太庄重了。
姜皎像尿频尿急尿不尽,怎么都站不住。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原谅他,他难不成还要被流放岭南吗?
姜皎偷偷掐了一把自己胳膊的肉。
红的立竿见影。
他苦叹,这细皮嫩肉的,屁股先被打六十棍子,接着就被流放岭南,这是纯纯要了他了命啊。
早知如此何必多嘴一提。
陛下想废后你管他呢!那是人家的事情,你一身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你还挑上皇帝的错处了。
在姜皎掐胳膊拧大腿,恨不得再给自己两个鼻窦的时候,李隆基的到宫门了。
姜皎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衣食父母,眼冒星光一路小跑过去,他甚至还带着因想到自己的结局而流下的忏悔之泪。
李隆基刚下车,准备悄悄伸胳膊拉腿挺直肩背,让自己身上零件重组的时候,一个团子飞速往自己这边虎扑而来。
像是要把他创死。
谋害朕!
李隆基瞬间回神,后退几步。
本该英姿飒爽的姿势因为久坐,而显得虚浮起来。
事实上,他踉跄了几步,晃了晃身子才站定。
周围侍卫要把姜皎给叉住。
姜皎在此之前灵活跪下,“噗通”一声,跪的结结实实。
“臣不该妄议皇室之事!臣有罪!”
李隆基反应过来这是姜皎,怒火蹭地就窜起来。
哈,你有罪,你当然有罪!
“臣原想着陛下说废后只是一时起意,臣身份不宜劝谏,李峤为皇室,身份却刚好,臣想要若能打消陛下废后之心就再好不过了。”
李隆基嗤之以鼻。
哈,说的比唱的好听,学会倒打一耙,还想把这个罪名摁死在他身上。
这不能够!
“臣是担心陛下贤君之名毁于一旦啊!”
李隆基彻底怒了,好啊,不仅想把废后的罪名摁死在他身上,还替自己辩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