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有些时候沉默便是一种态度。
在被贺云昭问到脸上之前,穆砚便一直犹豫,他该如何与父亲开口。
裴泽渊能够不在乎家族,他自己一个人便能做裴家的主,即使父母抱着相反的立场,他解决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曲瞻也可以不在乎,曲阁老的智慧不比任何人差,不会真的站在贺云昭的对立面,他顶多是保持中立,而曲家显然也不需要靠着从龙之功再上一层楼。
穆砚却完全不同,父母虽然偏心,令他与父母不甚亲近,但还做不到因此就把父母当作陌生人。
若是穆嵩一条路走到黑,那最后为难的只是贺云昭,处置了穆家后……穆砚她是没办法放心用的。
穆砚明白这个意思,他在心中做了好久的建设,在要开口之前,曲瞻来了。
他闻言蹙眉,“请进来吧。”
曲瞻悠哉悠哉进了穆砚的院,他一点不像个第一次来的人,反倒熟稔的像是穆砚的发小一般。
环视一圈小院,明显还是个给小孩用的摆设风格,各种花色也根本瞧不出穆砚自己的审美,倒是书架上一对黄瓷瓶子让曲瞻眯眼打量了片刻。
甚至毫不见外的伸手摸了两下,指尖抚摸,嗯没错,是这个触感……
曲瞻挑眉问:“是宸王殿下送你的吧。”
穆砚皱眉上前,直接把瓶子换了一个位置,不叫曲瞻继续摸。
但也没有回答曲瞻的问题。
曲瞻轻笑一声,“我也有一对同样的瓶子,一摸就知道是同一炉出来的。”
穆砚打断他的叙旧,“曲大人来找我是有何事?”
“穆兄如今叫我这么生疏了吗?”曲瞻神态轻松,他负手而立。
穆砚心道,还是一样的讨厌,他嘴角扯开略带僵硬的笑容,“曲兄,有话直说就是。”
曲瞻狐狸眼一眯,他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可是来帮你忙的,这么冷淡可不好吧,穆兄。”
穆砚瞬间抬眼看向曲瞻,瞧那微眯的眼睛,本来就是个小眼睛还总要眯眼,看起来真猥琐。
他神态平静回道:“哦?”
穆砚圆型的眼睛平日里看起来威慑力并不强,惯来更是穿浅色的衣裳,那是因他身上杀伐之气太重所以要压一压。
此刻放开了气势,冲着曲瞻而去,煞气瞬间扑到曲瞻脸上。
“曲兄有何见教?”
姓曲的还能有这种好心?
穆砚很怀疑曲瞻是得了小昭的令才来的,但参与的法子有很多种,直接过来找他……呵呵……这就是挑衅!
穆砚脾气很好情绪稳定,但不代表他能被压到脸上还不反击,曲瞻这是想压他一头啊。
曲瞻神色不变,他心中暗骂一声武夫,都是武夫!
裴泽渊也是没脑子的武夫!
他果然最喜欢的还是朱检。
朱检——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年纪大人稳重,长相四平八稳,膝下有一子一女且夫妻十分恩爱,贺云昭的师兄之一,两人关系不错,曲瞻最喜欢的贺云昭的朋友!
而面前的穆砚,从前他最不喜欢的人之一,排在穆砚下面的分别是裴泽渊、赵同舟、程颐卿、孙……云娘子……宋娘子……说书的刘小郎……等。
如今裴泽渊已经跃居第一,曲瞻调整了对穆砚的讨厌程度,甚至他现在看穆砚的神情称得上温和。
“穆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礼部已经在加紧筹备,明年三月之前一定会举办册封大典,到时候宸王便是太子之尊,穆家的时间可不多了。”
穆砚心里清楚,只不过不愿意在曲瞻面前露怯,他神色的冷淡的看着他,道:“这倒是不必曲兄来操心,我自有决断。”
曲瞻挑眉,“穆兄,你的决断……确定能说服令尊吗?”
两人对坐,面前摆着的不过是两盏热水,茶叶都没放,也没人有心思喝茶。
穆砚很快冷静下来,他不确定。
人的偏心就是丝毫不讲道理的。
如同之前,穆家兄弟几人还没在朝堂站稳脚跟,穆嵩就已经有了偏向。
原配发妻与宠妾的儿子自然吃到最大的一块肉,而继室的两个儿子就只能分到一小口,甚至这一小口还要兄弟两个分。
而如今,穆砚是穆家兄弟中官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一个,但穆嵩还是偏心其他儿子。
甚至可以预料到的,假如穆家有一日遭了难,那么穆嵩还会要求穆砚关照几个哥哥。
曲瞻开口说正事之前,他严肃提醒一句,“这话殿下不好与你说,但我得问一句,你能接受的最大程度是什么?”
若是穆嵩一意孤行,那穆砚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在哪里?
这取决于接下来曲瞻要做的事。
如贺云昭与穆砚这样的发小,他们生命里大半时光都是同对方一起度过的,所以贺云昭更难开口说出这样的话。
最为难的不是穆砚的选择的,他的选择一直都很坚定,为难的是如何对穆家,对穆砚的父亲。
而穆砚自己是个好的将军,但却不是个好的政客。
贺云昭难开口的话,曲瞻可以代为开口,曲瞻心里清楚,这恰恰代表着贺云昭很在意穆砚的感受……
穆砚沉默了,半晌后,他才道:“活着就好。”
曲瞻抬手比划一下,“如果我没理解错,这之上这之下,你选的都是殿下没错吧?”
穆砚认真的点点头。
曲瞻笑了,“很好,那就简单多了。”
穆砚停顿片刻,抬眼看着曲瞻,他艰难的开口:“多谢。”
曲瞻的狐狸眼笑的眯起,“穆兄不必客气,我毕竟是殿下最好的朋友。”
穆砚垂在膝盖上的手攥的嘎吱作响,曲瞻还是一点没变的讨人厌!
第98章
穆嵩此人, 做官做的四平八稳,冒险之时极少,但看此人行事, 风格也不是很明显, 算是比较典型的武将类型。
曲瞻摸着下巴, 道:“穆副使是个行事谨慎的人, 能叫他束手束脚的事定然不一般,我倒是得到一个消息, 与一桩旧事有关。”
他抬眼看向穆砚, 眉端轻动, “我想把这件事分享给穆兄。”
穆砚眼中嘲讽之色一闪而过, “你确定不是殿下同你说的?”
的确是从贺云昭那儿听来的曲瞻一点没有拿来就用的心虚, 反倒十分自然道:“是啊, 我从殿下那儿得来的消息。”
穆砚眉头蹙起闭眼一瞬,他耐心告罄,警告道:“莫要耽误时间。”
曲瞻笑着称好。
“穆副使当年的事不好查证,但好在有人正在查,咱们便做一次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既然这桩旧事这么多人关注, 那不如躲在后面捡现成的东西。
“查到之后,我去同我父亲谈一谈。”穆砚道。
他看看面前的曲瞻,虽心中讨厌曲瞻的作风,但此刻二人同时办事总要有所配合, 他也能抛开那些不满,冷静的使用曲瞻。
“若有必要之处,可能还需要曲兄配合一二。”
曲瞻问:“如何配合?”
穆砚声音冷淡, “你与我一起去找我父亲谈。”
曲瞻有些不解,他手里的茶杯放下,“穆副使……”
穆砚眸色淡淡,他神情平静,“这世上大多数的父母都是很难被自己的孩子说服的,但别人的一句话却很愿意听。”
何况曲瞻的口才他早有领教,他自己干巴巴的说倒是难以说服人。
曲瞻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倒是无妨,只怕穆副使会将我撵出去。”
穆砚转转手腕,道:“我会让他听你说话的。”
曲瞻沉吟半晌,还是决定提醒一句,“若是穆副使真的做的什么不该做的事,那……”
穆砚直接打断他的话,“绝无这个可能。”
曲瞻:“就这么肯定?”
穆砚抬手示意曲瞻看看四周,“这是我的院子。”
“我兄长们的院子没比我强多少,照你所说的旧事多半与钱财有关,但穆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富裕多少,前面两个哥哥还因为娶妻的聘礼之事争了好几次……”
穆家虽是官宦人家,但从前只有穆嵩一人支撑门户,孩子还多,嫁娶都是大花销。
他看向曲瞻,“事涉钱财,要么他没拿到,要么拿到了却不敢用,这还能有多严重。”
说句难听的,穆嵩与曲阁老昔年的户部一桩旧事有关,涉及几十万两银子,但穆家就没富裕多少,单凭这点就能判断出来穆嵩身上的事没什么实证
抢劫都不分他两个子儿,还能有什么证据,就算再严重最大的黑锅也不该穆嵩来背。
曲瞻一时间无言,只能是点点头。
但曲瞻手底下没那么多人去查,还要穆砚自己派人动手跟着。
穆砚的手下盯上了崔家,安静的等着崔家的动静。
而另外一方面,庆王太妃开始动手详查崔家旧事。
最先拿到消息的是庆王太妃,她手里有崔阁老的罪证,从结果推证据自然是容易的多,而穆砚也跟着顺藤摸瓜摸到一点线索。
他总不能推开庆郡公府的大门,到庆王太妃面前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啊?
当然是要任户部员外郎的曲瞻来发挥作用了。
户部库房高达五米的书架上摆满了户部全部的记录,空气中的灰尘呛的人咳嗽。
曲瞻找了一个查记录的借口便拿到了库房钥匙,顺着年份开始找。
“丁字十二层,二月、三月、五月……”
曲瞻蹙眉,不对劲,怎么少了一个月的?
他顺着梯子爬下来,迈步在书架中绕来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