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他只要摆出幡然醒悟的姿态,以他的出身,以他的权势,全身而退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差了一点点,就是这微妙的一点点……
于是他在众人怒视中吩咐下人将冯荔和冯擎带走了。
贺云昭冷嗤一声,她刚才看的分明。
这冯荔和裴尚玄分明有古怪,裴尚玄怒的不是因为爱妾痛哭,他分明是怒在贺云昭下了他的脸面,挑战了他的尊严与权势。
救命恩人?
她睫翼轻颤,心中暗自思索。
裴尚玄可不是什么寒门出身,他父亲就是上一任理国公,掌握京都大营,中间十几年大营易主,到了裴尚玄才重新拿回了京都大营。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个身手不一定多好但肯定上房不费劲的将军,他什么时候是需要一个闺阁小姐去救的。
此事恐怕另有玄机。
至于真爱这种可能,贺云昭倒吸一口冷气,“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冯荔虽美貌但也不过是中上之姿,脸上一道可怖的疤痕更显十分诡异。
她托了一下鼻梁下方不存在的眼镜,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新几子哇一醋墨黑托子!(真相只有一个!)
裴尚玄出生后父母嫌他脑袋大看起来是个痴呆把他扔到粪池里,路过的冯荔可怜他把他抱出来了!
“嘻嘻”
贺云昭笑的很快乐,她眼看着这堆人狼狈的撤走。
“师叔……”萧长沣上前一步,他蹙眉怀疑道:“师叔,方才冯擎似乎是装晕。”
贺云昭拍拍他的肩膀,她道:“当然是装的。”
萧长沣惊呆了,他急忙问:“那刚才怎么不戳穿他?”
贺云昭见他真的好奇,便解释道:“我早就知道他是装的,扔去男风馆而已,又没给他下什么药,人当然还是清醒的。”
那种有实际效果的蒙汗药她一个本分读书人上哪弄去啊!
她道:“戳穿他有什么用吗?”
萧长沣:“能叫他颜面扫地!”
贺云昭:“他已经颜面扫地了。”
她神色轻快,解决了暗地里的人日后不必如此警惕,于是心情也畅快起来,这才愿意耐心解释给萧长沣。
“冯擎此人曾在童生试连中两元,从边疆赦免回来,能意志坚定的念书上进,他的才智不输任何人。”
“方才若是他不装晕,说不定急智之下还能翻盘。”
冯擎一定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她入套选择马车走小巷,那必然有东西等着她。
她不上当继续在大路上走,就有马车前后夹击控制速度确保她逃无可逃。
柱子的长度,马车的高度,倒下的角度,她不死也会残。
残了,人便废掉从此前途尽毁。
且如今的医疗技术来说,她伤了身体很大程度上就会死。
就像那匹受伤后的驴一样。
冯擎若是不装晕,那他完全可以巧言辩驳,只要时间拖过去,他的好姐夫自然会替他搞定证据。
换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他够狠,当场给贺云昭磕头认错,废掉自己的手,血淋淋的现场面前一定会有人‘替’贺云昭原谅他。
贺云昭当然不会戳穿他,因为冯擎只是坏,他又不菜。
可惜,人的性格决定了命运的走向,冯擎最珍视的是自己来之不易的颜面。
冯家被流放边疆后他一定吃尽了苦头,才只有他姐弟二人活着回京,他好不容易才洗干净自己脚底的泥巴,一步步踏上高台。
在贺云昭这件事之前,甚至人人都称赞他的才华,却没多少人知道把他和理国公的爱妾联系起来,从这就可见他对面子的看重。
她扭扭肩膀,“走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萧长沣眸中异彩连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贺云昭白皙的侧脸。
他道:“那师叔,你对冯擎的报复,会不会让他有的说。”
案子还需顺天府审理,以裴尚玄的权势,只怕还有波折。
贺云昭笑着挥手与看热闹的读书人们告别,“多谢多谢,顺天府审理时大家过来看啊。”
“陆兄你可一定要来。”
贺云昭不紧不慢上马,笑着与萧长沣调侃道:“早说了,你不适合科考,律法可是一大重点啊,你律法这么差可怎么得了。”
她既然报复自然是有恃无恐的,“你知道春秋决狱吗?”
萧长沣迟疑了一下。
贺云昭嘴角勾起,“道德观念与司法的融合。”
从古至今,一直到清朝,都对报复行为有着明确的规定。
□□妇女者当场被女子杀死,女子无罪,女子被奸后自尽者,按因奸威逼致死拟斩监侯。
凶犯因未到案被受害人家属杀死,杀人者杖一百,释回之犯言语讥诮其子孙者,死者子孙杀死本犯,按谋杀罪减一等。
儒家与法律的结合给了受害者充分的报复空间。
冯擎既敢动手,贺云昭就可以尽管报复,若是他本人出现在现场,贺家的仆从将他殴打致死也是护主行为,贺云昭只需向官府缴纳罚金即可。
“甚至可以杀死冯擎,只是我不愿意为他毁了自己声名。”
一个杀人者无论再如何都会被人异样看待的。
“还是太善良了,唉。”贺云昭摇摇头无奈笑笑。
萧长沣用力点头,他赞同道:“师叔纯善,才叫这些阴险小人屡次暗害!”
在前面牵着马的杨小满鼓着脸生气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公子,怎么抢他的话啊。
……
冯擎一时间还难以面对自己的身体,躲进了房间里不肯出来。
他能躲,他的姐姐却不会躲。
冯荔扯着裴尚玄不撒手,她哭的满脸泪痕,“裴郎,你不能不管小擎啊,你不是认识顺天府尹吗?不许他审理,小擎不能被关进去啊!”
裴尚玄脸色铁青,拳头死死攥住,他已经从幕僚口中知道了贺云昭之才有多大的威力。
他一首诗能逼得所有文官攻击他!
冯荔好说歹说见裴尚玄一点不松口,她垂下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口中却哭道:“裴郎,我们冯家是为了你们裴家才落得如此地步,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她的声音轻柔,话中却满是威胁,裴尚玄骤然握紧她纤细的手腕,勒出一圈红痕。
“你在威胁我?”
冯荔无辜的抬起头,“裴郎,我那么爱你,你也爱小擎一次好不好?”
没人想知道他俩爱不爱。
理国公府门口已经被读书人围住了,不少人都是来围观大儒骂人的。
大儒骂人有时也不一定有才华,就像文官也会在朝上打架。
只见齐钧扶着一老者的后背此乃著名的滚刀肉——大儒廖应洹。
老爷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理国公府大门,“裴尚玄!我草你祖宗!”
第21章
在大晋有三种人最好不要去惹, 一是年纪小顽劣不计后果出身又高的纨绔子。
这种人视人命为草芥,但偏偏就算你死了,也换不来他一命, 他的长辈会想尽办法给他擦屁股。
第二种就是性格老实大字不识一个可带兵极好的将军, 你说城门楼子他说胯骨轴子, 给人气个半死, 他还没领会到含义,人还老实不好抓把柄。
第三种就是年纪大出身高贵辈分高之人。
这种人最惹不得, 到了这把年纪都是被朝廷优待之人, 连皇帝每年都要特地举办宴会宴请这些人。
大儒廖应洹就是这种人, 老爷子年轻时脾气就爆的很, 曾经在西北地区当过游侠, 单挑土匪窝, 他老人家堪称文武双全,一代朝堂ACE。
老头正直了一辈子,最恶以权压人之辈,他老人家早就开始安享晚年,等闲事情也是传不到他耳朵里,能够如此快的知道这件事当然是贺云昭的亲师父丁翰章发力了。
廖应洹初听此事还懒散不以为意, 越听越不对劲, 直到他听见过来报信的弟子说起理国公当街威胁贺云昭,这可是戳了老爷子的肺管子!
别以为大儒就不会粗糙骂人,学富五车的夫子都能爆脏话,何况老爷子这种当过游侠的人, 当即站起身来,他满脸怒容。
弟子泪眼朦胧复述贺云昭的不屈,“贺师弟愤慨难平, 当街写下一首诗。”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薄薄的手绢,上面以炭笔用力写下这首《石灰吟》。
廖应洹诧异接过,一扫而过他目露震惊,手指轻轻颤抖连手绢也抖动起来,顷刻间泪流满脸。
弟子忍不住扑过去要和他一起哭,被老爷子一把推开,“滚!”
他展开手绢,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好!”
“好啊!”
“好你个裴尚玄,居然如此逼迫我们好孩子,是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了不成!”
一连圈的脏话就从老头嘴里蹦出来了,一边呵斥弟子,一边叫人去套车,他要立刻就往理国公府去。
理国公府的管家自然万分诧异,文官和武官之间联系不那么多,何况廖应洹乃是德高望重的大儒,裴尚玄却是正当壮年的武将,一时间还真认不出这是谁。
不得不说国公府的门房还是有眼力见,虽然不认识是谁,但是却能瞧出此人气势不凡,连忙去通禀管家。
管家疑惑着上前,“老爷子,您?”
廖应洹下车不顾弟子阻拦,他指着国公府的大门就开骂。
他就是来骂裴尚玄的,又不是来做客的,难道还进门吃两口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