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因会试出主考官出身户部对经济更加敏感, 于是侧重于此。
但会试的主考官必然是经历了朝堂上漫长的讨论才能决定的,出的题目也经过了许多人的审阅,从中能看出朝廷的发展侧重以及陛下的心中所想。
贺云昭在答治国之策时并不意外,这道纯是政治正确的歌功颂德题目。
即使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也能靠着丰富的积累写出一篇不出错的文章,何况这题目‘为政与德’,显而易见的写不出什么新意来了。
她略一思索,并没有完全按照自己一贯的思路来写。
她下笔前写好几点,单看这稳健的文风,倒像是曲瞻的手笔。
曲瞻为人并不算稳健,但他的文章风格完全承袭自祖父曲阁老,放在经济之策上并不合适,但在这种谈论‘为政与德’时,简直不能再好用。
边军之策这一题上提及的是边境苦寒蛮族侵扰,如何练出坚定沉稳不失灵活的边军。
大晋的北疆之外是广阔的草原,游牧民族甚多,但并没有聚集在一起构成大的政权,只是有三个略大的部落。
这就导致虽然大晋的边疆不会面临大批军队的发难,但同时当地问题复杂,各个部落态度不同,与大晋的关系十分难以琢磨。
好在因穆砚就在边疆,贺云昭曾经翻阅不少边疆有关的书籍,里面有当地的各种记载,她多少还算了解情况。
因见她好奇,裴泽渊还找了些边疆的老兵来与贺云昭闲聊,虽说时间上差了几年,但当地风气总能窥见一二。
贺云昭沉思片刻,将笔收起,此时又觉出自己的思路有些问题,她本想从边军的军饷问题开刀。
但之前见到过的韩轸韩大人便是从边疆回来的文官,他一力主张的就是解决边军的军饷问题,韩大人此时正任户部左侍郎。
边疆不是一块地方,它是长长的一条线,韩大人缓解了一处的军饷紧张,却没办法解决其他他没去过的地方。
从军饷开刀固然能让主考官眼前一亮,但考虑到边军军饷是韩大人的政绩同时也是户部的政绩。
贺云昭便觉分析军饷问题容易踩雷,且主考官也是户部出身……
太阳升至正中,许多考生已开始生火煮饭,贺云昭闻到一些柴火味,她长呼一口气,抬眼瞧了一眼对面,不少人也在抓耳挠腮。
她心里有些着急想把这道题想明白,但此时千万不能急于求成。
贺云昭闭上眼睛,原地深呼吸几下,努力让心平静下来,甚至忍不住在脑子里循环唱了一下歌曲,词乱七八糟,曲倒没错。
“午时至!”礼部官员大声喊道,响彻整个考场。
贺云昭被惊的睁开眼睛,暗自腹诽道:这位大人说不定是哪一届的传胪,专门挑出来负责唱名的,嗓门真大。
她将卷子仔细收好,摆放在侧面不能直接上手拿出来的地方,上面还盖了一张空白的答题纸。
打开考篮,里面有煮过一遍的碧梗米、肉干、卤鸡子,还有裴泽渊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五片参片。
据说是以药材炮制的,既能驱寒又能补充精力,都没进嘴呢贺云昭便闻出一股姜的味道。
煮饭之前她捻了一片含进嘴里,瞬间皱眉,拍拍胸口哄自己一下,吃完这片精力充沛。
炭火微微,米是被煮过一遍封了各种油香东西进去的,只消加上清水一煮,水滚之后便是一锅浓香扑鼻的咸味好粥。
等待水滚期间,她嘎吱嘎吱咬碎了参片咽进了肚子里,细细一嚼竟还是甜的,只是姜味实在讨厌。
将肉干和卤鸡子放进热粥里面,贺云昭挥去一些思索专心致志的将眼前一小锅的粥水吃个干净,又取了一些清水擦干净小锅。
她吃的有些慢,待她吃完的时候,诸多考生已经开始垂头答题了。
贺云昭再次打开卷子,似乎是吃了饭,短暂的舒适之后能让她更好的思考,至于边军问题,她从当地风气、部落之间的关系动笔。
笔尖沾着墨水轻点在纸上,单指勾笔能让手腕更稳,写小字更加流畅,尽可能的减少晕染的情况。
一列列漂亮的字如同花瓣绽开在纸面上,贺云昭尽可能写的更加整洁美观。
最后是海上贸易这一题,贺云昭神色认真,她再一次读了一遍题。
泉永二州海异同极国帑之效。
其下写的是泉州永州二州的一些情况。
贺云昭仔细读了三遍,将自己用的上地方抄在草稿纸上,她先打了一遍草稿,这才落在答题纸上。
:今夫海降宏阔,商贸通泉、永双域,咸为大晋海贸要埠,溯源究委,异同互见,其于国之财政,俱有殊勋……
嘡!嘡!嘡!三声锣响。
“时辰到!考生停笔!”
贺云昭放下手中试卷,她已经翻看了两遍,没再找出任何问题。
只是对于税制那题还是有些遗憾,她总感觉答的太收敛,不算很完美。
考完就该停止思考那些,贺云昭心道,不管成绩如何,以她京城解元的身份,进士名额必有她一个就成。
迈出贡院,她已经累的不想说话,贺家全家出动来接考生回家。
贺老太太与贺母早有之前接贺父出贡院的经验,此刻闭嘴不说话,她们只是默默看着裴泽渊忙前忙后的照顾。
贺锦墨还没经过多少事,她嘴巴动个不停,急火火道:“昭哥儿,你怎么样?累不累?哪里疼不疼?要不要先睡一会。”
裴泽渊默默看着,手上动作不停还给塞了一个软枕过去,他起身出了马车往贺老太太那里去照看一番,又吩咐车夫慢行。
贺母与贺老太太上了另一架马车,只留下贺锦墨还在这边焦急的问。
贺云昭无奈的伸手捏住二姐的嘴巴,眯着眼睛笑起来,“叫我睡一会儿,累了。”
贺锦墨立刻闭嘴,她伸手要搂着弟弟睡觉,贺云昭摆摆手,只是靠在她膝盖上闭上眼睛。
她脸颊似乎都要凹进去,眼下青黑明显,可见是这些日子打开考试已经耗尽了她的精神。
贺锦墨看着看着鼻子一酸,她瘪瘪嘴就要哭。
“不准哭,再哭下次出去玩我就不接你了。”贺云昭眼睛没睁眼直接淡淡道。
贺锦墨一噎,她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贺云昭实在累的很,她回家后报复性的开启睡眠模式,一天甚至能睡九个时辰,半点也不想对答案了。
还是老当益壮的丁翰章亲自上门抓人,压着贺云昭脑袋让她把答案默写出来。
贺云昭双眼无神的被按在书房写完全部答案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她不想关心任何事情了…
丁翰章花白的眉毛一皱,捏着答案若有所思,他侧头瞄一眼懒散的贺云昭,又看看这答案。
啧啧啧,这小子有两下子啊怪不得这么胸有成竹,竟然不找他看答案。
老头晃晃脑袋,他指着弟子道:“你小子真是傲啊,仗着自己答的好,竟不找老夫对题!”
只是报复性休息的贺云昭:“哈?”
丁翰章是越看越满意,但猛然间老头惊觉不对,他咬咬牙,“小昭啊,你此次答的很好,很有可能名列一甲,既有如此的机会那势必要走动起来才是啊!”
贺云昭抬起脑袋,她诧异道:“这还能走动?”
丁翰章道:“这殿试名次排布都有些说头在里,今年虽说不是大年,但有才华有背景的考生不少,有几个叫得出名字的甚至开始提前宣扬自己的名声了,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有些声名就懒散了!”
历来殿试很少有京城籍贯的考生能够名列一甲,在大家的印象里,京城的考生实力都不是那么强大,远比不上江南籍贯的考生强势。
莫说别的,就算是上一届那夺了探花的曲瞻,他也不是京城籍贯,他籍贯在直沽,只是离京城很近。
再加上阅卷的官员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在,其中的事情复杂的很。
几日后会试放榜,礼部便有一队小吏敲锣打鼓的来了贺家庆祝贺云昭高中会元。
“恭喜贺老爷高中会元!”
“贺家三郎会试第一名,高中会元!”
“贺云昭会试第一名,高中会元!”
贺家全家都是一脸喜色,仆妇们急忙跑回府里去拿着小荷包出来。
荷包里面都是小块的银子,分发给来看热闹的路人,只要到了贺府大门口说一声恭喜,那就人人都有份。
这是会元报喜的规矩,就算是家里拿不出银子来的那也要包好糖块分给来说吉祥话的人。
甚至久而久之衍生出了京城一套报喜的产业。
不论籍贯如何又是在哪里考乡试,会试都是要到京城来的,都已经是举人老爷的,多半也不会缺钱。
京城有一小堆青年人以及会些乐器的老人们便趁着鼓乐队从礼部衙门出发时一路跟上去。
到了会元家门口便开始吹奏,主人家也不会嫌弃,既是来奏乐便厚厚封上一份礼。
在丁老对贺云昭的答案评价之后,贺云昭提前告诉了祖母和母亲,可以去祖祖那敲敲边鼓,她既然有宗室这一层关系不用白不用。
贺母想要提前准备给报喜人的荷包,却被贺云昭给阻止了。
毕竟若是她真中了会元,家中人却早早准备好了荷包,难免叫人说嘴。
倒不如今日这般……
贺云昭一脸笑意的接着礼部官员送来的会元行头,家中的小厮们毛手毛脚的跟着嬷嬷们一起发放一看就是现塞的荷包。
忙乱又欢喜,才是应有之景。
殿试之前,贺云昭特意去了襄王府。
祖孙二人坐在一处,贺云昭还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笑,她道:“只怕是要麻烦祖祖了。”
襄王老爷子哈哈一笑,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包大揽道:“这什么话,老头子还能给你帮上忙,高兴还来不及呢。”
裴泽渊消息灵通,甚至将其他几位一甲候选人的信息都找来了,根据他们动向判断,有两人明显是冲着一甲状元去的。
江南籍贯的考生顾文淮,年仅二十,他出身不显,但他师父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其有过耳不忘的才能。
家境贫寒,但因这一天赋一直被大儒看中,从小在大儒家中吃住,不少同为江南籍贯的官员已经提前偏向了他。
另一人是晋州籍的马康,年方三十八,为人沉稳,马家是晋州当地的望族,据说会试名次出来后,他便一直开始活动。
贺云昭在参考了师父的建议后,便选择了另一条路线,循环在皇帝耳边重复自己的才华。
毕竟她的名声已经足够,京城许多文人都是支持她的,但在朝堂上她没什么根基。
只能确定齐、曲家能偏向她这边,师父曾经在礼部的下属也有一两个能偏向她。
那么在此种景况下和其他人一样扬名并不是好的选择,倒不如借助其他人没有的优势。
她祖祖是宗室的王爷,在宗室虽然不管事,但说话其他人还是要听的,不如趁着此时宣扬一番她祖母是宗室女。
挑一挑宗室那颗骄傲的心,他们必然会到处给她宣扬,而且最妙的是宗室是没什么实权的,也不会引来其他人针对。
襄王连开两天茶会,叨咕自己忠贞的大女儿,贤惠的外孙媳妇以及他才华盖世的曾外孙贺云昭。
被父王派来拉拢宗室老人的安王李晖:“?”
之前他可是拉拢过贺云昭的啊,虽然被拒绝了,但没关系!他了解贺云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