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她叹了口气,通过走廊中的窗户向外眺望,脑中思绪起起伏伏,心中也不得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季康安才凝眉转过了身来,可刚一转身,却被吓了一跳。
这时已算得深夜,走廊里她只开了一盏夜灯,而在灯光的边缘,走廊的尽头却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大小姐?”季康安试探地叫了声。
车轮辘辘声响起,在按键启动下,林灼由轮椅推动着向前。她的面容也出现在了灯光下。
“是我,季姨,”林灼望着季康安说,“你好像有心事,我也不愿打扰你。”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季康安脸上已换上了妥帖的笑容,伸手便要去帮她推轮椅,“您怎么这时候自己出来了?要好好养伤啊。”
林灼却用手按住了车轮,她继续望向季康安,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是来找你的,季姨。她们不跟我说实话。”
季康安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我问小州在哪里,我的朋友在哪里,没有人告诉我,”林灼轻声说,“季姨,你知道她们在哪里吗?”
季康安的目光隐晦地落在她那处伤腿伤,她嘴唇动了下,却没有作声。
“你不能骗我的,季姨,”林灼突然笑了笑,低声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小州也是一直陪着我的。我的腿伤了,这种时候,她必须陪着我。”
林灼抬头,用一种格外冷静而执拗的目光审视着季康安的神情,她继续问:“你说是不是呢,季姨?”
第198章 “……见到您我很荣幸。”
在季康乐的口中,净世教是个四处救人的慈善人贩子组织。
“——我没这么说!”季康乐怒道,“什么‘人贩子组织’,再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
妫越州不以为意,反问道:“四处掳人的不是人贩子是什么?没听说过哪家正经组织给人治好了病就直接带走的。医院里,一般是救不活的才送太平间多放几天。”
“都说了不是掳!你想到哪里去了?!”季康乐说,“喝下神水的人和普通人就不一样了!根本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再说了,一脚迈进阎罗殿的人,本就到了命数了,能给人拽回来就是天大的功德,就算不能再跟家人生活在一起,跟着教会修行不比当个死人再也见不着了的强?看着也是个大人样了,怎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季康乐是在某次上山祭奠女儿时意外从山上摔了下去,命悬一线之际恰好被净世教救了。那时妫越州刚被她送走不久,一个人在家空落落的,她就想着该去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女儿墓在离家不远的一处山坡上,季康乐挎着篮子就出发了。可谁知出门时天气还好,爬山的时候却下起雨来。下着雨山路难走,还有泥石流的风险,照理说应该立刻回家。可季康乐抱着“路都走了一半”的倔强心态没有轻易放弃,结果一个脚滑她就不慎摔到了山后。腿折了不说,在下着大雨的山坳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雨停了也睁不开眼了。好在净世教的人及时出现,用一滴神水将季康乐从将要和女儿团聚的恍惚中拉了回来。
季康乐在醒来后也有过犹豫,不过在经过一番考虑后还是主动加入了净世教。她给妫越州留下了一个告别的纸条后就离开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丧尸危机,大概率季康乐也是不会再主动联系她们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妫越州缓声说,“那就一点也不能接触?”
“都说‘修行’‘修行’了,你六根不断怎么安心修?”季康乐一脸慊弃,“加入了净世教,每个人都是有重大使命的……”
妫越州闻言,便适时作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见她如此,季康乐心气才顺了点,正要清清嗓子显摆一下,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是一人一个问题!”她拧眉望着妫越州说,“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
妫越州“啧”了一下,显然为此感到遗憾。
“小兔崽子还想蒙我!哼,”季康乐挺起腰,两手背在身后,沉声说,“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喝的神水,嗯?快说!”
“我没喝过你们教的神水。”妫越州坦言。
“这不可能!”季康乐反驳,“我闻得出来,你根本不是普通人了!那你这样是怎么搞的?”
“这时下一个问题了,”妫越州笑了声,“现在是我问。”
季康乐哽了一下,指着她又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妫越州恍若未查,正要开口,却突然侧了下头,季康乐也立马换成了另一幅淡漠从容之态。
“吱呀”一声,这间小屋子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是大祭司走了进来。
“主教想见您。”她向屋子里扫了一眼,旋即低眉对妫越州说。
妫越州从椅子上站起,这时季康乐已抢在她前面开口道:“主教为什么要见这个异教徒??大祭司,我们应该保持警惕,就算不对她实施火刑……”
“小祭司,”大祭司将平静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以宽和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静气平心、严谨求真才是修者之道,希望您能时刻谨记。”
季康乐顿了一下,就应声称是。不过妫越州从她低头时隐隐抖动的嘴角肌肉来判断,她肯定是在心里骂人。
“那就走吧,”妫越州上前一步,“我也很想见见你们这里的领头人。”
大祭司将目光停在了她的身上,眼神中是在审视,但她很快收起了神情,微微颔首便侧身将妫越州带了出去。
走出屋子,庭院中与之前妫越州刚进来时有了些相差。原本安静空旷的地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群白袍人,正在对月吟唱着颂歌或祷文——那声音和之前妫越州在外隐约听到的声音一致——内容也照旧听不懂。除了吟唱的人,周围包括走廊上还停驻着不少人,纷纷迎着歌声闭目祈祷。廊上昏黄的灯光打下,间或有人影从别的房间中走出,手上捧着一沓刚彩绘完成的宣传纸。此外,还有肃容守在院墙之下的白袍人,正以警惕中掺杂着不少好奇的目光向妫越州望来。
妫越州收回视线,心中怀疑以季康乐的大嗓门,她们之间的对话会不会被外面听到。毕竟外面的一切看起来是井然祥和的。
“您注意脚下,我们即将上楼梯。”大祭司的声音响起。
妫越州侧眸打量了她一眼,和季康安装出来的样子不同,这位大祭司的神情中是发自内心的平和与缄默,脸部的轮廓瘦削而坚毅,分外直观地显示出了身上这件修士白袍的说服力。在大祭司这里,旁人在第一眼看见她时或许不会注意到她眼部的淡红,而会被她垂眸时眉宇间的宁谧所吸引。
她也是个丧尸人。
妫越州能察觉到大祭司对于自己在审视态度后的警惕,却又十分意外地没有发现敌意。这种感受在她见到这教里的“主教”后就更明显了。
“……见到您我很荣幸,”那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女士这样向她介绍自己,“您可以喊我‘梅’,这就是我的名字。”
名叫“梅”的主教体格高大,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一张方圆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仿佛正在招呼许久未见的老友。
妫越州顿了一下,有些好奇,便同样笑了笑说:“你好。”
大祭司已经悄悄退了出去,门被关上,室内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您姓妫?我记得这是上古八大姓氏之一,”梅在课桌前落了座,并且给妫越州倒了杯水,她再度用仔细但毫无攻击性的目光打量着妫越州,嘴中叹道,“见到您,我确实惊喜。”
“为什么?”妫越州顺其自然也在她对面坐下,问道,“因为我们是同类人吗?我必须事先说明,我没喝过你们的神水。”
梅说:“教内发放的神水都有定数,我当然知道您从来都不是我教的成员。所以在没见到您之前,我很好奇。”
“好奇异教徒没喝神水,也能跟你们差不多?”妫越州问。
“您是个聪明的人,”梅笑了下,却摇头说,“不过您似乎小瞧了自己。您与我们这类仍需修行克制之人不同,我猜测您是‘恒常者’。”
妫越州没有作声,听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大主教是神水的挖掘者,也是净世教的创始人。她说过,现在的人都是残缺的孤儿,大都被后世的浊气污染,难以承受神水的奇效,才会出现明显的副作用——就比如您所看到的,我们眼珠中难褪的血红色。这是现代人遗忘亵渎史前古神的后果。可或许还有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有人能受到神水的认可,她能完全发挥神水的效果而不受任何副作用的影响,这样的恒常者,才是能指引我们重现史前文明的人……”
第199章 “我们混乱无序,需要神的指引。”
在主教的口中,净世教内地位最高的大主教是古神选中的使者。
她奉行神谕在人间行走,从古神遗址中取出神水,她救死扶伤为蒙昧者净化魂灵,并带领她们向古神回归。
在任何的文字记录出现之前,这里曾是古神的驻地,她们劈山填海,点石成金,曾在此创造出了无比辉煌的文明,最后又向新地开拓而去。那之后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直直万万年之后,被她们神力滋润过的土地才开始孕生万物,人类也由此而生。
“……我们并非古神,是在衪的脚印下破土而出的种子,是在神弃之地孤身长成的孩子,我们混乱无序,需要神的指引。大祭司因此才会带领我们找寻古神的遗迹,我们要从中聆听神谕、接受指引,重现史前的灿烂文明。”
“啊,”妫越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有这回事……”
梅继续说道:“神水赐予了我们更强壮的体魄和更顽强的生命力,正是为了让我们全力投入到寻找神迹的使命中。与此同时,我们也需要更多的修行来克服神水的副作用,比如异变的食欲和过分旺盛的精力,而改变的外表则意味着我们不可长时间暴露于大众之前,除非……”
“除非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妫越州说。
“是的,”梅颔首,“除非有了异常,现在的这个大的异常是——我们已触犯了神怒,神水变成了螙水,竟然毫无预兆地降临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神’怒?”妫越州没忍住说,“这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梅依旧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询问道:“您不相信神的存在?”
“某种程度上来说,”妫越州坦诚说,“是的。”
梅与她对视良久,才微微叹息道:“我无意于现在就改变您的想法。但我要说的是,神在注视着我们。”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衪为人类的遗忘而感到失望,为曾经遗迹的陨灭而叹息。所以衪将螙水化为了一场暴雨倾洒在了大地之上,当螙水流入人与其它生物的体内,一场灾难也就因此而生了。”
“那么你们教里的神水呢?”妫越州突然问道。
“教中的神水,自然也已经变成‘螙水’,”梅叹息着说道,“一夕之间,毫无征兆,但大主教告诉我们,这就是神的力量。而为了请求神的宽恕,我们将追随大主教,一起前往那处曾经神水所在的神址,一起向古神祷告。就像现在我们沿途向血月的祷告一般,我们会诚心祈求神的宽恕与指引。”
妫越州想起了她看到过的有关永生酒项目的资料,她问道:“你们要前往的神址,是不是姮地?”
梅有些意外,旋即点头。
妫越州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事情的发展有意思起来。
净世教的所谓“神水”大概率就是森月发现的“拉姆达螙株”、或者与它同源,饮下神水的人能“起死回生”,但能保持神智维持丧尸人的状态,这意味着神水的“螙性”更低。但是神水也发生了变化——假使梅说的是实话——原因就在于那场暴雨。就像曾经在实验室中还算稳定的亚当一号,或者说亚当一号的载体小鼠突然出现的狂躁,也与那场暴雨有关。
暴雨中是有什么诱导因子,会让现存的螙株都发生异变?还是说暴雨中本就携带着已经大幅异变的螙株,水汽的无孔不入造成了现存螙株的感染?
无论是神水还是拉姆达螙株,都是从姮地发掘的。这场暴雨也和姮地有关吗?森月似乎还有科考队在姮地音讯全无,她们是否在姮地做了什么?
……
妫越州陷入了思考,梅凝视着她的神情微微笑了。
“看来我给了您启发,”她说,“就像您给与我的惊喜一样。”
妫越州回过神来,这时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便问道:“你发现我是所谓的‘螙水’感染者,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症状——像你口中的恒常者,所以觉得这更容易意味……‘神’的宽恕?”
“是的,”梅说,“在遇到您之前,我们也曾发现过症状与饮下神水后类似但副作用更大的人类,但终究不及您令人惊叹。假若神知晓后世有人能完美发挥出神水的效力,必定不会再为人的无知而痛心恼怒。您是得到神水认可的恒常者,在大祭司的引领下,相信一定能带着我们重现史前的文明!”
“……你等一下,”妫越州想让她现实点,“现在外面还是丧尸的世界。”
“行尸走肉,不过是在神的怒意下无法承受神力的无能之辈,”梅淡淡笑着,“您何须为此烦恼?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何尝不是神为了推动进程而开展的一次清理呢?能留下来的,才是适合的。”
妫越州微微扬眉,再度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我大概知道你们要进入基地的原因了。”
她们的目的是丧尸人。净世教会带走她们认为“合适的人”,一起去完成梅口中的伟大使命。
“您是从基地中而来,这意味着我们的打算没错。”梅含笑默认了她的猜测。
妫越州也笑了,她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跟你们走?”
“您还有很多疑惑,”梅语气平稳地说道,“而我时刻愿为您解答疑惑。”
“哪怕——答案是假的?”妫越州故意这么问道。
“我之所言,均为真相,”梅的神态不变,“世界的真相。您会知道的。”
*
漫长的黑夜过去,一缕晨光撒入了森月基地内,而在晨光之中,办公桌前的曲芃希正听着崔颂的汇报。
“……已为从昏迷状态的03号身上抽取了血样,但她在苏醒后就极不配合,”崔颂低声说,“哪怕有林氏文医生的安抚,她的情绪还是非常暴躁,坚持要找……无症状丧尸人。丧尸人04号更是如此,她还接连打伤了多个基地工作人员,我们不得已再度给她打入了麻醉针……”
话听着,曲芃希也分神查看着丧尸人03号的相关资料,莫名觉得她的姓名有些眼熟,但也没放在心上。对于崔颂晚上的成果汇报,她则是简要表达了几句安抚。
“对付丧尸人确实不容易,崔教授昨天确实也受累了。”她将丧尸人03号的资料检查过无错漏后就暂时放到了桌边,因为老黄总的急切关注,现在每日的进展及相关材料都会向他那边发送汇报,所以一会儿曲芃希还有个远程会议要开。
“没有崔教授,这个项目是坚决推进不了的。时间紧任务重,”曲芃希继续说,“您的功劳黄总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崔教授,而我也一向很相信你的能力……”
“……曲特助这话严重了,”崔颂推了下眼镜,低声说,“这都是我该做的。不过我听说,曲特助昨晚将那只无症状丧尸人放出了基地,这是否……有点冒险了?不说她还会不会回来,就说现在基地的这两个,为了她还会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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