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卫闵显然就不再清醒了。魏央本来还想从他这里再套出点人脉、或者消息。但是魏央没有过多怪罪他。
——至于恩义,谁会管那些东西?
外面的侍卫赶来还会有一些时间——里面有魏央安插的人手。所以现在她还可以再做一些别的,比如推门出去再从外面不必敲门就闯进来。
魏央总是善于忍耐,不过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
“号外!号外!前政宰卫闵罪行暴露畏罪自杀!!!内阁首领竟串通他国反宪!!!”
类似标题的报纸被棠明拿在手里时,她可谓是十足开怀。等妫越州推开署长室的门时,还看到她一边读报一边把白开水喝出了琼脂玉露般的美味——每喝一口就眉开眼笑,还记得回味着砸吧嘴。
这让见惯了她怒目横眉的妫越州有几分稀奇。
“哟,大功臣来了,”棠明瞟见她,笑着吆喝,“来来来快进来坐!我这有蜂蜜,你等会儿拿回去喝。”
“不错,真不错!瞧瞧这是谁的兵!”棠明看她走进来,嘴里还止不住地夸,“这气势!这身板!这样貌!多牛!赶明儿我给姚老师写信表扬一下,养出来这么好的娃!”
妫越州觉得她这高兴有些异常,没忍住停下脚步问:“吃错药了?”
“去你的!”棠明骂了一句,还是笑,“我这是要表彰你啊!妫督察长,不仅我,陛下还表示要亲自给你颁发奖章呢!后日就是陛下生辰啦,到时候跟着我去见见人!”
妫越州却顿了下,摇头说:“那天我有事,去不了。”
棠明把身子从椅子上直起来,纳罕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钱复宽那边的证据不是都理出来了?后面就一个个来,也不用太急,肯定把那内阁给起个底!这可是皇帝的二十岁寿宴,成人宴!没了内阁搞事,你不去乐一乐松缓松缓,还有什么事?”
“在家里吃饭、睡觉,”妫越州漫不经心地回道,“跟人聊聊天……之类的。”
棠明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犀利眼神看了过来,她深吸了口气,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报纸拍下,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再说一遍?”
妫越州于是坦诚说:“我不想去。”
“还你不想……”棠明一时间觉得语塞,她站起来指着妫越州,眉毛打成个解不开的结,“你有什么不想的?这是陛下的生辰宴,特意指明要在那天见见你、表彰你,那是荣誉!好大的荣誉!知不知道?!不是,你一天天的不挺嘚瑟的吗?这会子发什么神经!你给我去!听见了没有!”
妫越州没说话。棠明一见这副模样就明白自己的话是打了水漂,原本的好心情散了个干净。她气得在原地踱步,不住地打量妫越州,最后笃定说道:“你不对。从前我想带你去皇室那边显脸,你就很不情愿、总是不去!现在这么大的一个好事落在你头上了,你还是不去!你到底怎么回事妫越州——不对,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什么混账事惹到皇室头上了?嘶,之前说有个什么事来着……马场!你说实话,三个月前陛下的马场是不是你烧的???”
第127章 “从前的话、未来的话……许多的。”
妫越州的否认很干脆,然而棠明显然没信。于是到了休沐日时,姚奉安也开始对那所谓的“马场”一事提出疑惑。
“……棠署长打电话到了家中,我正好接了,”她说话时还忙着拿着锤子对桌角敲打——这是姚奉安新从学校中捡回来的课桌,“她让我劝劝你,坦白从宽哦。”
妫越州正躺在一张由她改造好的躺椅上晒太阳,闻言也没睁眼,说道:“鬼知道哪里的‘马场’,她就是不爱见我闲着。”
姚奉安没忍住笑了起来,附和着说道:“是啊,可给我们小州累坏啦。不过……棠署长毕竟是你的上司,在你入职以后也颇为照顾,就这样直接拒了,也不太好。何况这次,恐怕是皇帝亲自要见你。”
妫越州拉长语调说:“她要想见我,出皇宫打个车拐几个弯就到啦。”
“你这话——她可是陛下,”姚奉安忙要她注意言辞,又猜测着问,“你是不爱去宴会么?对,你是喝不了酒的。而且推杯换盏,你怕是也会厌烦。”
姚奉安给桌腿敲上了最后一颗钉子,放在地面后也十分牢靠不会晃动,她便满意一笑。从前她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闺中读过几本书,再后来出傢从夫,教道理都是女子该贞娴端淑。在养了越州之后,她才开始渐渐“动起手”来。妫越州总是很成熟,看着一个孩子上能换电灯下能修水管于姚奉安而言确实是很震撼的事。尤其是,在一些大事上,也要靠妫越州跑前跑后给她这个大人撑腰,姚奉安又难免感到惭愧。她暗暗推测,或许这就是越州不愿意直接喊她“妈妈”的原因。所以,姚奉安下定决心做一个靠谱的大人,而不是继续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未亡人”。之后,她便发现自己很容易就能从这些事情上收获成就感,妫越州甚至称赞她“有天赋”——修个桌子腿需要什么天赋呢?姚奉安暗暗觉得好笑,但妫越州这样说了,她就笑着应下。总之,修理已经成了姚奉安的一项爱好。而看到这些被修理好的器具能重新投入使用,就更令她开心了。
——这个桌子可以放到厨房。她这样想着,扭头又看见妫越州在躺椅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又觉得十分安心。姚奉安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也是可以不回来的。回来……你还入了督政署,难免就有些为难的地方。越州,你每次出去,我总有些提心吊胆。”
妫越州睁开双眼,在正午的太阳下微微有些晃神。她同样回忆起了在达辉兰的那些时光,说话时便慢了一拍。等她回头,才发现姚奉安已经走了,估计是以为她已经睡了过去。于是她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有另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停在了躺椅前。她的影子打在妫越州的胸前。
是秦襄仪。
她静静望着妫越州的睡颜,顿了顿,又轻手轻脚地搬过来一个板凳,坐在了她的身边。秦襄仪还拿着那本《古西罗尼语大字典》,这几天她一直在看。在屋子里虽然安静些,但呆久了也会感到寒冷。妫越州这里就总是暖和许多。
秦襄仪翻过一页,阳光暖融融的,她又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思不在那上面了。于是秦襄仪开始专心地望着妫越州的面容。她想找到她同许多年前的不同,那些成长的痕迹。这段时间妫越州总是忙碌,她们很久都没有这样静静地陪伴彼此了。
她的目光还没从妫越州的眉眼移开,下一刻却见她的睫毛微颤,紧接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就睁开了。秦襄仪从中瞧见了自己那张有些措手不及的面容。
“打扰到你了吗?”秦襄仪轻声问。
妫越州否认了,说:“我觉得你想找我说说话。”
秦襄仪别过头,手指在字典摊开的一页上滑动着,沉默了片刻,才问:“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妫越州笑了下说:“非要我不忙,你这话才能说么?”
秦襄仪说:“我向来都不忙,却不见你来多找我说话。”
她觑了一眼妫越州,又低声补充道:“从前的话、未来的话……许多的。”
“好吧,”妫越州借坡下驴地问道,“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她这话接得太快,秦襄仪又有些疑心她敷衍,于是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不先问之前呢?”
——这语气像极了质疑妫越州是否当真有四百岁的小时候。
妫越州拿出“我确实没有四百岁”的语气坦然说道:“我们都知道从前你栽了个跟头摔得不轻,摔就摔了,不过要是有人总问我摔跟头时疼不疼,我一定会给她一拳的。”
秦襄仪弯了嘴角,又有些不忿地开口道:“原来你会问这个?”
“那不然呢,”妫越州说,“我瞧着你从前也不像跌了还能鲤鱼打挺翻起来的样子——看看你现在,俩胳膊加一起还没我小腿粗呢。”
“我就知道,”秦襄仪拔高声音,望着她又小声嘟囔道,“但我已经要离昏了,你不是看见那‘离昏书’了吗?到时候一并连我的傢装,还有他顾家欠我的,都要回来。”
秦襄仪休养了这些时日,神智越发清醒坚定。她想到顾闻先的仕途起初不顺,那时卫闵也还势力平平,还是秦家为他出了力。可是后来她父亲离世,家业也在几个弟弟的争斗中败落。顾闻先便觉得她终于无依无靠了,就开始明目张胆让她“顺服听话”。秦襄仪后来才意识到,他从未真正尊重过她,而是在尊重他的岳家。男人就是这样一种势力的动物。他们尊重彼此,尊重钱权势力,却不会真正去尊重女人。秦襄仪回想起那日瞧见的“三太太”,瞧见她身上穿着的自己从前的衣服,她就越发恶心顾闻先。她、她们这些女人对于顾闻先来说究竟是什么?是可替换的资源、玩意儿,一个没有了,还能找到下一个,源源不断地满足他的癖好。这样的人,男人,永远在被偏重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真正尊重女人?
——她为什么现在才彻底认清这一点?
妫越州……妫越州不是没有向她说过。然而从前秦襄仪会将它视为偏激。那时候生活的真相还没彻底向她张开獠牙。或者说她不愿意去直视这样的獠牙——那需要勇气、很多很多的勇气。或许还有其它的原因……她和妫越州是不同的,而她在某种程度上一直固执地保持这部分不同。
总之,这是从前的事了。
“好啊。”妫越州说。
“到时候,有了钱,我会继续读书,”秦襄仪接着说,“这些字典里的字,好多我还都认识。重新拾起来,也不会太费劲。我会付给你和姚阿姨房租的。我还是想继续翻译,从前书卖得不好,有客观的原因,也有主观的原因,我学到的知识还是太少了,所以我要继续向上读……”
她话说得多了,就会有些颠三倒四,各个方面的,想到了什么,话语便率先从嘴里冒出来。妫越州也不在意,时不时应上一声。于是秦襄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当她说到自己也想剪个短发的时候,院子外大门口却传来了几声叫喊。
贺良征和何衷我拎着几条鱼一起来拜访了。
第128章 “好啊好啊,要一饱口福啦!”
贺良征乐呵呵地走在前面,何衷我落后两步,一贯是绷着嘴角不算高兴的样子。她瞧了瞧长衫上被鱼尾溅到的零星湿痕,又将那几条鱼挪远了些,一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向前看。这一眼没瞧见在躺椅上招手的妫越州,倒是先看见了抱着一本厚书起身的秦襄仪。
何衷我难免一愣,认真来说,这其实也是二人自多年前不欢而散后的首次会面,各自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于是秦襄仪也愣住了,望望贺良征,又望望她,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来。
何衷我还没从见到她这瘦弱身板的惊诧中回神,率先被这笑容唬了一惊。毕竟从前她们之间的氛围可绝没有这样平和,秦襄仪从前也不是腼腆文静的女孩。说起她们二人的渊源,那还是始于妫越州。一个视她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而一个是她的青梅好友。单是就“妫越州”这个话题二人都能辩论上八百个回合尚不罢休,更别提还有首次在医务室见面的看不对眼了。
何衷我觉得秦襄仪是很典型的那种骄生惯养的大小姐,衣着光鲜亮丽,容貌标致秀美,行事又总有些讲究,不经意间就显露出些许优越感。她并不盛气凌人,但有着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来的傲气与矜持,大约除了妫越州,谁也不能轻易入了这位大小姐的眼。
何衷我并不喜欢她,秦襄仪也同样。哪怕抛开妫越州不谈,乡下穷丫头也不可能和城里富小姐彼此看得上眼。二人在学校中的交集并不多,每每遇见了也大都是别过头装视而不见。唯一的一回——也是何衷我很想从自己的履历中抹去的一回,就是二人曾经机缘巧合之下一同翻墙,然后被抓了个正好。
——就是妫越州在重逢后也记得拿出来嘲讽她的那次“小过”。
那次的缘由是何衷我出门买书。难得的一次空闲周末,何衷我首次从老师那里签了条子出校门,是为了去京都中的某个书店。她想提前预习下学期的课本,书店中或许会有相关的资源。没想到课本还没找着,竟然先瞧见了同样在书店中的秦襄仪,她手中拿着几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正倚在书架的某个角落,翻开了其中一本看得入神。等察觉到何衷我的脚步之时,秦襄仪下意识就将那几本书藏到了背后,面上则霎时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用脚趾头想,何衷我也知道这笑容不是给自己的。
这种不明显的慌乱中带着一丝心虚的表现,何衷我判断,她不是在躲妈妈,就是在躲妫越州。
“……怎么是你?”果然,秦襄仪收起笑容,站起身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衷我不免猜到妫越州也会在这附近,冷冷地望她一眼,没回答就走了。
她在店里花了好一段时间去搜寻自己的目标,除了本《高中数学典藏》便一无所获。然而何衷我囊中羞涩,这样崭新的课本是万万买不起的。正在她踌躇之时,秦襄仪竟来到了她的面前,似乎是瞧出她的困境,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书店里还有二手的课本,那都在地下书库。”
何衷我警惕地瞧着她以及她的周围,压着嘴角没出声。
“阿妫不在这里,”秦襄仪对她的心中所想很是了然,微微昂着头说,“那些旧课本也只剩下几本,你到底想不想要?”
何衷我同样直视着她,先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襄仪说:“这是我家开的。”
何衷我一时间想扭脸就走。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这是离学校最近的一家书店了,她出来是为买书的,时间也不够——如果不能在晚修之前返回学校那可糟了。于是她深吸了口气,继续用看着很不和善的表情对秦襄仪说:“那你有什么条件?”
秦襄仪微微讶异,紧接着又满意她的聪明,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能把在这里瞧见我——瞧见我看书的这件事告诉阿妫,不,任何人都不要说!”
何衷我一脸莫名其妙,她本就没有空去说这些闲话。等买到手课本后,她见秦襄仪仍留在书店中,还特意去瞧了瞧她看的究竟是什么书。
——然后发现是外文的,根本看不懂。
何衷我面无表情地收起好奇心,也没再跟秦襄仪说话就离开了。可她第一次出校,对于道路实在不够熟悉,加上之前在书店中逗留的时间过长,造成的一个后果就是,当她终于赶回校门时,才发现那里已经落了锁。
如果告诉值班的门卫大姨,那就只能等值班的老师来接。何衷我不想给老师留下这样一个不守时的坏印象,可也不能干等着,她人没到,贺良征这些班上的同学迟早会发现的,恐怕到时候带来的影响更坏。何衷我冥思苦想,满心纠结,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晃到了学校的后墙。
上次她正是被妫越州扛到了上面,所以再看到时居然还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于是何衷我不得不想起妫越州对她的嘲讽,望着那丈高的墙头也是满心的愤恨不平,紧接着她又在墙边发现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她走过去瞧了瞧,觉得从这棵树攀上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衷我可是泥土里打滚长大的孩子,谁还不能爬树呢?她带着不满想,妫越州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不行!我可不能学她。翻墙这件事实在不是好学生能做的,我一向不会做这种事,还是想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何衷我在墙下树边转圈,犹豫焦灼之际,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那恐怕是门卫大姨听到了不对劲前来查看!她紧张地心脏砰砰乱跳,顾不上其他就抱着树爬了上去。
等她攀上了一个树杈向下看时,才见方才那脚步根本不是什么门卫大姨,出现的人影居然是秦襄仪。她同样迟了进不去校门,十分焦急,在围墙外左顾右盼,紧接着猛然一抬头,就正好与何衷我对视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襄仪瞪大了眼睛,用气声问她。
今天内这是何衷我第二次听见她问这句话,她还是不想回答。何衷我觉得再下去就很丢人了。
于是她攀着那树杈,直起身子一看,围墙的顶部离她也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那还是可以尝试的。
何衷我带着些不成功就成仁的坚定,几番试探后终于向墙头迈出了一只脚。她松了一口气,却觉得不对,又向下看,才见秦襄仪竟然也抱着树一点点地蹭着爬了上来。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都有点难言。
等到何衷我终于将自己整个身体都移动了过去,跨坐在墙头上之时,见秦襄仪扒着树杈满头汗水,还是不太甘愿地递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秦襄仪吓了一跳,何衷我当然还是不说话。
所以秦襄仪也顺利跨上了墙头,汗水涔涔间心情还十分激动,她轻声说:“怪不得阿妫总爬墙,也没那么难嘛。”
何衷我不作回应,板着脸要进向墙内进了,可谁知刚一动,方才经过一系列挤压移位的书袋突然张开了道口子——她塞在里面的课本紧接着就滑了下去。
“喂!小心啊!!!”
秦襄仪眼疾手快,紧紧将挥着手边浑身向下扑的何衷我拽住,简直吓得倒吸凉气,斥责道:“你疯了吗?!掉下去摔坏了怎么办?”
何衷我眼睛仍然落在那眨眼间已吞噬掉她课本的被墙内的黑暗中,狠狠咬着嘴唇,她猛然一摆手打开秦襄仪,硬邦邦地说:“不用你管!”
“你——”秦襄仪心道好心没好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正想高声跟她吵,可突然一道强光就打在了二人所在的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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