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孔延熙从饭桶里挖了大碗米饭放到她的面前,殷勤道:“师姐,快吃热乎的,这锅子可香了,是齐老板那边给的原料!这个冰刀鱼说是从达辉兰进口来的,我吃着还真有那时候的味儿呢!”
这样一说,倒令妫越州回忆起从前在达辉兰留学的时光,三人小聚,也常常是围着锅子吃最热乎的。此时她也不跟孔延熙见外,捞过米饭来就动筷了。
“齐老板真义气,”屠斯未评价,“她是你上回说的义商吗?她也想真心入党吗?”
“害,只要她愿意伸手就行,”孔延熙举起筷子,隔空指点着屠斯未的光头说,“这时候又何必问她的‘真心’?义气不义气的,说起她来,恐怕不恰当。”
屠斯未皱眉,她这回是当真不太理解着话里的意思了,下意识去看妫越州,却见她默不作声已经快将锅里的菜捞光了。
“啊不行!那豆腐我要吃!”她开始从妫越州的碗里抢食,可惜对方用筷子防备得无懈可击,只能遗憾落败。
“还有还有!”孔延熙又取出桌下的食材盘往里下,“我妈特地准备的呢。”
妫越州顿了下,抬头问:“你妈妈……你的身份告诉她了吗?”
“……她应该猜到了吧,”孔延熙说,“我昨天听见她悄悄拜孔山娘娘呢,什么‘保佑您赐下的娃娃逢凶化吉’,她还叮嘱我出门前一定记得给我母神上香呢。”
孔延熙的母亲姓丁,单名一个蒙字,这名字还是因为她出生在蒙河旁边而得名。蒙河附近多山,其中一处叫“孔山”,传说有女神栖居庇佑,并且因此得名,附近的村民便常有上山去拜的。丁蒙最开始和丈夫结昏一直没能怀孕,后来上山拜了一回却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她的丈夫也在不久后死了。女儿出生时体弱,小时多灾多病的,丁蒙一琢磨,觉得恐怕是孔山娘娘中意自己的女儿,索性就让女儿跟了孔山娘娘的姓,让她拜为母神。“延熙”这个名字,还是她在向娘娘求签时一个字一个字摇出来的。后来果真孔延熙越来越健壮,学习也十分争气。丁蒙也就更加笃信不疑,在家里奉了孔山娘娘的神像日日拜祭。
孔延熙曾经将这个典故说给二人听,这时妫越州和屠斯未听了她的话也是莞尔。
“确实可以好好上炷香了,”妫越州缓声说,“时间,就在明晚。”
第159章 “赢了?!”
新旧党之间的和谈宴会定在了皇家园林耀琼园。这是魏央为打消旧党皇亲一派的质疑而做出的退步。毕竟上一回璐王死在了西鹤楼,她心知倘若不表示出足够的诚意,恐怕不能推进和谈顺利进行。琼耀园是皇家属地,常用于接见外国使节与尊贵宾客,皇帝段璋则拥有它的直接使用权。因此这次会面是在旧党的主场,魏央也欣然同意,并且为表诚意带领内阁诸位要员在下午便提前到达了耀琼园的待客主厅,和瑞厅。
现而今,和瑞厅内的紫檀座钟已敲响了八下,新旧两党大部分人已齐全,只是皇帝段璋并督政署的相关人员还未露面。在厅上名两党人员也是泾渭分明,互相打量的目光中是难掩排斥与警惕。魏央面带微笑,她向丁克信轻声交代了两句,随即便主动打破了冰面。
“诸君日安,”她向着旧党的方向上前两句,嘴角擒着几缕笑意扬声道,“今日我们两党齐聚于此,实乃局势使然,共议和谈一事,魏某及内阁诸人皆诚心实意。
诚然,过去两党争斗已久,旧党一心维护皇权正统,新党力推内阁新政,为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然而,恐怕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你来我往的激烈争斗间,两党均已消耗良多,甚至元气大伤。
可共和党——这一山匪末流之派,居然趁此发展壮大,正对我等虎视眈眈!她们伺机而动,正巴不得我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两党倘若继续攻讦不休,恐怕正遂了这群逆党的意啦!为此,陛下发起和谈之邀,我魏某人亦是深以为然!此番赴宴,内阁众人只为化干戈为玉帛,两党携手并进,方是上上之策啊。
这宴上美酒佳酩,魏央已取一杯,在此先干为敬。”
语毕,她满饮手中所执,又将空空酒杯翻转示意。有她领头,新党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致意旧党。这样一来,无论旧党心中芥蒂几何,却也不好继续冷脸以对了。大多数人便同样回饮一杯,在魏央带动下,便渐渐共同谈论起共和党一事来。
眼见厅上的氛围渐渐缓和融洽,眼下便是等着皇帝现身了。魏央让人新抬上了几排国外美酒,吩咐内阁众人不必拘束前去交际。
不一会儿,厅上的一扇后门被悄悄推开,一个影子突然跑了进来,急匆匆便找到了定远伯。定远伯向来以璐王马首是瞻,此时见到魏央等人赴宴也是将信将疑,此刻便只是落在了旧党最后,孤身饮酒面容沉沉。这个找来的人是他府上的小厮,因陛下未至,他便着人前去皇宫打探消息,哪知这小厮却是神情惶恐地禀告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侯爷,现在耀琼园出不去!园子外面被人封住了!”
“什么?!”定远伯重重放下酒杯,惊怒的目光霎时便向新党扫去。
与此同时,从厅外突然遥遥传来了三声枪响,将原本融洽的气氛一冲而散。旧党众人左右环顾,惊疑不定,喧嚷间不知是有人开口道:
“……听这枪声,似乎是皇宫的方位!”
此言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旧党众人想到皇帝迟迟未现身,下意识便已齐齐将疑心放到了新党身上,有人察觉到不对,便拔腿向门外走去。而魏央这边也是不负众望,只听得“咣”的一声,和瑞厅的大门被猛然关上,一批早有准备的警政司警员在丁克信的带领下持枪将厅上的旧党团团围了起来。新党众人也纷纷摔碎酒杯,拔枪相对。
“——魏央!”定远伯怒喝一声,视线对准了那在新党后方刚刚放下酒杯的人,“你口口声声‘和谈’,现在却出尔反尔倒戈相向!你……究竟意欲何为?”
“陛下久久未至,”魏央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只是怕诸位失了耐心。”
“你们……胆敢对陛下行刺?!”定远伯猜到了什么,跳脚指着新党道,“卑鄙小人!一群无耻之徒!莫非你要是要闹到鱼死网破才能罢休?!”
魏央神情不变,仍旧淡声道:“定远伯说笑了。几条濒死的鱼而已,岂能撞的破网?”
定远伯被她语气中的漫不经心激怒,反而大笑三声,说道:“我早知你们不可轻信!来参宴时便已令府中亲兵在外巡守,若有变故,即刻便能叫来京都衙门!”
魏央这时便忍不住被逗笑了,她反问道:“‘若有变故’,那衙门里是来救你,还是会去皇宫护驾呢?”
定远伯闻言,面色大变。
*
“陛下!陛下不好了!”皇宫内,又有内侍急声来报,“宫门外已经有大批共和党打进来啦!陛下!御卫正在抵抗,衙门官兵迟迟未至!您快逃吧!”
“是共和党还是新党?!一群混账!乱臣贼子!朕为什么要逃?”段璋一下拔出配枪,怒声道,“朕把这群人杀干净!朕要剥了魏央的皮!”
段璋原本要出宫赴宴,岂知宫门内竟偏巧闹了“刺客”,这才行程被阻。在之后,却是宫门哗变,皇宫内的一切通讯手段均被切断——无论电话还是电报,甚至连信鸽也被人盗走了。紧接着宫门外枪鸣三声,像是发起了冲锋号角,一群身系赤兰领巾的共和党势如破竹,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便攻破了宫门。
宫门生变,段璋便心知是逆党作乱,自然怒上心头,而援兵久久不至,恐怕便是有新党之力——就冲着那几声枪响,耀琼园内也不该无动于衷!段璋猜到魏央口蜜腹剑背信弃义,更是急火攻心,只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陛下!”郑朔连忙将冲向门外的段璋拦住,急声劝道,“我知陛下恼怒,可陛下此时出去,岂不是正遂了这群逆党的意?现在形势危急,陛下更要为长远计!我们如今虽然猝不及防,可只要有陛下在,必能重整旗鼓再杀回来啊!陛下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当日承德太后在先皇驾崩之时也险些被新党算计,可她后来难道没有东山再起再狠狠还击?陛下尚且年幼,绝不可冲动行事啊!”
段璋被她按住,一开始尚且忿忿不休,听到最后已然面容平静。她转身将已经上膛的配枪对准了殿上的柱子,“砰砰砰”连发数枪,才恨恨地闭了下眼睛。
“陛下!”
这时殿门被猛然撞开,棠明急匆匆地闯入,她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同样身着督查署制服的人。棠明听到那枪声便心中发沉,进殿后目光四处逡巡,直至真正瞧见了段璋,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属下救驾来迟!”她率先告罪道,“共和党与新党勾结,不仅围攻了衙门和大理院,还在属下赶来的路上多加阻拦!现在宫内已经不安全了,请陛下尽快随属下离开!”
段璋神情冷凝,她瞧了瞧跟在棠明身后的几个人,问道:“这些人……都可信?”
“……能为陛下解忧,自当肝脑涂地。”棠明说。
“那就好,先披上这件披风!”郑朔唤着内侍,忙将段璋惯常穿的那件披风带了过来,如今已然入夜,披上披风也好掩盖身份。
“——快走吧!”
郑朔走向了在殿后作装饰用的一排青墩琉璃架,伸手转动了其中的一个白玉瓷瓶,随着“咔咔咔”声音响起,在那架子后墙壁移动,眨眼间便出现了一条暗道。
然而就在暗道打开时,殿门外却又突然闯进了一个人来,急声喊着:“陛下!署长!不要走西门!共和党将宫门全部堵住了——署长!”
“——叶臻真?”棠明认出了来人,凝眉叫道。
“是我署长。”叶臻真气喘吁吁地点头,“孙颖她们在宫门口被拦住了,特地让我进来相报,共和党越来越多了!千万不要走西门——妫越州就在那里!”
棠明听到身边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她看了看身边跟着的几个人,向郑朔点了点头,便对叶臻真道:“别说了,现在跟上。”
叶臻真应下,便随着棠明走入了暗道。郑朔却留在了原地,暗道的门在她的操作下缓缓合上。棠明一开始走在最前,过了片刻却猛然道:“叶臻真,你来前面。”
因事态紧急,外又有共和党所困,护送之行自然多些助力才好。但因为妫越州的缘故,棠明也不能完全信任她。
叶臻真没作任何拖延便上前。如此一行人,在暗道中是叶臻真在前,棠明断后,中间几个督查使夹护。这暗道通向宫外,向下在地底弯过几道就迎来了出口。叶臻真在棠明的指示下向上一推,便有缝隙破开,浅淡的月光照了进来。
叶臻真率先出来,后面的人紧随。棠明等着外面报告了安全,才带着人向外。
一行人又在棠明的指示下向前,可刚一转身,棠明耳尖,突然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她猛然拔枪向后。
“……果然是你,”她盯着那个在月光下由暗转明的人影,冷声说,“逆贼,妫越州!”
“好久不见啊。一开始我以为这里是口枯井,”妫越州手中同样拎着枪,“好在没有走远。”
妫越州是本次共和党攻打皇宫的总指挥,在配合最先潜入宫门的白啸回等人切断宫门通讯后,她便率人牢牢守在皇宫外。此举不仅是为了应对外面的援军,也是为了堵住皇帝的逃路。
今日形势大好,孔延熙率人一举攻破了京都衙门和大理院,并成功拦截了大部分向皇宫的援军。魏央则是暗中排布,成功将那些皇亲旧党围困在了耀琼园。皇宫孤立无援,只凭那些御卫自然绝无反击之力。
如今赤兰主力虽已攻入宫门,剩余的人手却也还算充足。妫越州便令人分散守在宫墙外,一旦有异动,便鸣哨相警。也是巧了,偏是正好在她巡视这片宫墙西侧的枯井时,棠明等人露了头。
此时她倒没有鸣哨,只是望着棠明和她身后的几个人,问:“要投降吗?”
“……我不会让人伤害陛下!”棠明一字一句地出声道,“你们带着陛下先走!”
话音未落,她已猛然向妫越州开出一枪。叶臻真在她身后,浑水摸鱼也放了几枪,却是边打着边后退。随后她猛然转身,追上了那向后逃走的督查使和段璋的披风,“乓”的一声,却是用枪托将那督查使砸倒了,随后一把拉过了另一个人来。
“老大,我抓住皇帝了……”
原来叶臻真和孙颖早有谋划,就是打算在这天倒牌。督政署内,好一部分督查使也已被说服。在棠明看来,一路上随她闯进宫来的大部分督查使都被共和党所阻,实际上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孙颖带人消极抵抗的缘故。大理院则有督查使传信来,棠明还在入宫前还去带走了姚奉安。孙颖心中不妙,便又故意给叶臻真打出了一条通道,让她率人跟着棠明入宫去。
叶臻真来得晚了些,并没瞧见姚奉安的下落,可此时能抓住段璋也是喜事一桩。她说着便猛然掀下了段璋的披风,可那披风下却赫然是另一张人脸。
妫越州目光过来时猛然一停滞,腿上便险些中了枪,她后退几步,表情沉了下来。
叶臻真愣了两秒,便着急想替她取下嘴上贴的胶布。然后就在这时,“乓”的一下,她被人如法炮制从后面敲晕了。
披着段璋披风的姚奉安被棠明一把拉过,太阳穴处也抵上了冰冷的枪口。
“妫越州!你以为自己很强?”棠明喊道,“陛下早已经从另一个暗道离开了!现在给我后退!”
棠明会带姚奉安进宫,打的就是“李代桃僵”的主意,有姚奉安在,也能最大程度上拖住妫越州的脚步。姚奉安和段璋身形相差不大,又在夜中光线不强,披上了段璋的披风又被棠明率人护送着,很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妫越州没有说话,她向她怀里的姚奉安望了一眼,果然退了两步。棠明心口一松,却见她脚步不停继续向后退去,她甚至转过身去摆了摆手。
——这样子一眼望着倒像是直接要走了。
棠明不由得皱紧了眉,心中疑窦丛生,她深知妫越州却不是听话之人,对这番既是不解也十分警惕,由此心神也大多数放在了她的身上。然而就在这时,“噗”的一下,她竟被姚奉安重重肘击。
同时“哐啷”一声,一直缚在她手上的镣铐也解开坠地,姚奉安眨眼间就从衣服中取出了一把手枪,直直对准了棠明的额头。
“……段璋根本没走!越州,她还在太极殿!”姚奉安一手将胶带撕下,眼睛仍牢牢盯着棠明,嘴里却是对妫越州道。
妫越州这时也已走上前来,她捡起地上的手铐,将瞠目结舌、悲愤难言的棠明缴械牢牢拷住,随后又一把将她敲晕。
随着棠明倒地,剩下的几个督查使也被闻声赶来的共和党缴械。姚奉安放下枪,走上前捏了捏妫越州的肩膀,笑着说:“是新党的人想带我走,我一是不太相信,二是听到了棠明会带我入宫,就多向那个叫‘丁克谨’的新党要了把枪。还有这个,开锁工具。”
她的一只手上拿了只发卡似的铁条。这也是丁克谨在她的要求下送来的。姚奉安不肯离开,丁克谨也不好强制,只能先满足她的要求。想到棠明带人入宫恐怕不会毫无警惕,丁克谨多给姚奉安了一块小刀片——用于割断绳子,还有一个开锁条——用于解开镣铐。因为姚奉安不熟,丁克谨还向她介绍了这开锁条的用法。只是纸上谈兵,到底不如实战来得有效。姚奉安用开锁条在暗道里开了一路,上来时才有了些进步,最后便是及时将这镣铐成功解开了。
又多掌握了一项技能,姚奉安很是欣喜。
“我去太极殿抓人,”妫越州将自己的赤兰领巾解下,系在了姚奉安的衣领前,“你带着她,一起在外面等我。”
——这个“她”是指歪在地上的叶臻真。
语毕妫越州便转身,眯眼打量了下那宫墙后,她后退助跑,竟三两下直接攀上墙翻了过去。
“……我劁,”押着几个督查使的赤兰直接看愣了,喃喃道,“越州姐,太牛了吧。”
“是啊,”前面还有督查使应和,“真不愧是老大。”
“……喂?!”
*
妫越州没费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太极殿,现在整个皇宫已被拿下,白啸回瞧见她便兴冲冲地抱了过来。而除了兴高采烈的共和党,妫越州还发现了其她的人。
“老大!”
丁克谨带着几个人原本是跟着姚奉安入了宫,可惜后来因为混乱跟丢了她的踪迹,正想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这时冷不防瞧见妫越州,下意识就是挺直腰杆、高声问好。
“行啊,”妫越州回应说,“小叛徒。”
丁克谨心头狂跳,冷汗都下来了,屏住呼吸望着妫越州走近,分毫不敢动作,下一秒却见妫越州越过她直接向一个宫殿去了。
——是太极殿。
郑朔已被扣押,却誓死不多说一句话。她见到妫越州进来,也是破口大骂,最后摄于枪口密集,才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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