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如今打了一架,高青俊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连辱她是妓子的话都说出了口。别说两人只是未婚夫妻,即便是成亲了,高青俊这样说话都很过分,胡家人绝对会出面帮她讨公道。
如果两人已结为夫妻,胡府众人绝对会压着高青俊给他道歉,并且保证从此以后再不说类似的话才算完。
但两人还没成亲,且之前就闹有矛盾,有退亲之意,这一次退亲岂不是顺理成章?
胡欢喜很高兴,一把抓住了表妹的手:“果然这会做生意的脑子反应就是快,回头事成,我一定送你一份厚礼!”
*
胡欢喜回到府里,抹着眼泪气冲冲去找母亲,哭哭啼啼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她如实说完,还加油添醋:“好在表妹身上有带机关的镯子,否则,今日我们姐妹非吃亏不可。娘是没看见高二公子有多疯,我……我……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嫁给他,怕是要天天挨打。”
说到这里,竟软倒在地上。
胡母心疼女儿,急忙将人扶起:“走,咱们去找你爹。”
胡父很在乎自家的面子,高青俊骂胡家的女儿是妓子,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事。
正如胡欢喜猜测的那般,若是两人成亲了,胡父肯定会压着女婿道歉,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骂人。但如今两家婚事没成,胡父直接去了高家,一言不合竟吵了起来,然后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架是下午打的。
亲事是傍晚退的。
胡欢喜得偿所愿,高兴之余,有些怅然。在与高青俊定亲以后,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做高家媳妇,会与未婚夫白头偕老,即便两人之间有些矛盾,也还是会重归于好。
退了也好。
她往后就是没有未婚夫的人。
实话说,在即将出嫁那会儿,胡欢喜紧张到夜里都睡不着。
如今亲事已退,总算能睡个好觉。
*
沈宝惜翌日找去了裴家。
裴清策正在家中画画。
裴家兄弟都读了书,就连裴清策的妹妹也认识字。
春风敲开了门,裴母开的,见是沈宝惜主仆,她顿时受宠若惊,又急忙扯着嗓子喊:“清策,快来,沈姑娘到了。”
裴清策在院子里画画,今日有风,院子里画画不太方便,但裴家的房子陈旧,即便是白天,天光也好,屋中的光线还是不足。
他看到门口的主仆二人,一脸的惊讶,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奔到门口:“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宝惜缓步踏入:“咱俩是未婚夫妻,我不能来吗?”
“那倒不是。”裴清策一瞬间的无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我家地方小,到处都旧,怕是招待不好你。”
沈宝惜一乐:“不要紧,我又不常来。今日找你,有些话要问你。”
裴清策一脸正色:“你说。”
闻言,沈宝惜看了一眼给他们送茶的裴母:“找一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裴母一听就知道俩人要关起门来说话,裴家的房子小,兄弟俩不肯同住一屋,本就不大的屋子一分为二,裴清策所住的那间房还更偏小些,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个带着书架的桌案。
再说,两人再是未婚夫妻,也还不是夫妻,不好在一个小屋子里关起门来单独相处。
裴清策明显也想到了此处,提议:“我们出去喝茶吧。”
沈宝惜目光落到了院子里画到了一半的美人图上,图上女子一身粉色衣裙,衣袂飘飘,带着股仙气,头发飘逸,身形玲珑,五官……还没画出来。
她顿时一乐:“这是哪里来的佳人?心上人?”
裴母惊讶:“沈姑娘别开玩笑,清策哪里有心上人?”
裴清策盯着画作,很是不自在,听到沈宝惜的调侃和裴母的解释后,颔首道:“是心上人。”
裴母:“……”
“你有心上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画作已干,裴清策将画卷了起来,又收好颜料:“沈姑娘,走吧。”
沈宝惜听到他有心上人,微愣了一下,却也不在意,两人本就是假的未婚夫妻,裴清策想娶别人很正常。
到了茶楼雅间中,沈宝惜坐下来就道:“如果你要定亲,或者是想去找你心上人,记得提前跟我说,等咱们之间退了亲你再去。不然,沈家独女的未婚夫外头有相好,沈府丢不起这个人,我爹不会饶了你。”
裴清策笑容温和:“沈姑娘放心,不会有那天。”
闻言,沈宝惜看向他的眼神中就带上了几分惊奇:“你这样的品貌,又满腹才华,那女子竟还嫁给了别人?”
裴清策一愣,听出她在夸自己,忍不住唇角微翘,心情瞬间好转不少,手中折扇一展:“原来我在沈姑娘心里这么好。”
沈宝惜:“……”
奇怪,她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有这么好吗?
裴清策轻轻咳嗽了一声:“沈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沈宝惜回过神来,瞄了一眼他俊美的侧颜,随口道:“我从高二公子那里得知你的身世很复杂,那天还想问你呢,你家世复杂吗?”
她绝对不允许裴清策为沈府带去麻烦。
裴清策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这……”
沈宝惜想到两人是假未婚夫妻,或许他的身世难以启齿,她无意探听别人那些不乐意让外人知道的难堪,接话道:“如果不好说,也可以不说,我只想知道,咱俩定亲后,你真正的爹娘会不会为难我沈家。”
“不会。”裴清策张口就道:“他们且顾不上我,完全拿我当死人。若真会因我而为难你们,到时我会主动离开。”
沈宝惜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了。
要知道,沈府在这整个城内算是生意人中的佼佼者,说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商人地位不高。而事实上,能够真正为难沈府的人家,大概只有衙门之中那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
像吴大人那种小官,想要为难沈府,也只能添些小麻烦。
裴清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他的亲爹能为难沈府……那就不是一般人了。
“这……要不这亲事还是退了吧?”沈宝惜站起身,“我不知道你有复杂的身世,所以草率的提了定亲。当然,你没有如实告知这么重要的事,此事你也有错。咱们好聚好散,稍后会有媒人去裴家取东西,那些礼物就算了,当是你帮了我娘的谢礼,只将信物交回就可。”
她话说得格外顺畅,三言两语之间,就要解除二人之间的婚姻。
裴清策笑容逐渐凝固。
未婚妻找上门来,他心里真的特别高兴,原本是一个月见一次,眼瞅着这个月能多见一次,还是这个在雅间中单独相处,这心里正雀跃呢,就乐极生悲。
“你今日是来退亲的?”
沈宝惜颔首:“反正只是假定亲,我不会因为需要一个未婚夫而让我爹惹上大麻烦。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换一个身世简单的……裴秀才,沈府只是商户人家,赚点小钱维持生计而已。你能理解我吗?”
她起身要走,裴清策急得起身:“我没说身世,不是难以启齿,而是我不觉得那些是我的家人,他们多半也不会认我。沈姑娘,你别急着走,我给你解释一
下。”
他向来没有多少神情变化的脸上此时满是惊慌,沈宝惜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间竟没能转身离开。
“实不相瞒,我爹是顾大人,他年少时与我娘相识,约定好了要相守一生,两人很快定下了婚约,可后来他入京科举被尚书大人榜下捉婿。”裴清策低下头,“许多人认为糟糠之妻不可弃,但也有人认为前程更要紧,我娘很不幸,顾大人是后者,她左等右等,不见顾大人回来接她,肚子还越来越大,后来就有了我。”
沈宝惜哑然。
裴清策盯着她的眉眼:“很俗套是不是?这就是我的身世,后来我娘将我送到了顾大人府上,认为让我跟着父亲会过得更好些,结果却是夫妻俩商量过后将我送了出来,裴家……现在的母亲是我当初的乳母,原本顾大人拜托她将我远远送走,她没舍得,也不放心将我交到别人手中,所以将我留在了裴家。”
知府大人啊,四品官员。
如果不是成为了尚书大人的女婿,顾大人怕是爬不了这么快。
沈宝惜皱眉问:“他们不认你了?”
“不认!”裴清策强调,“之后的这许多年,顾大人从来没有找过我,也就是我考中秀才了,他才知道我的存在。不过,也只当我是他辖下的新秀才而已,待我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沈宝惜好奇问:“那你这些年读书的花销是裴家出的?”
“顾大人当年将我送走时有给过一笔银子。”裴清策解释,“大概是他给了银子,就觉得对我这个儿子仁至义尽。养母确实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人心易变,以后我不会和裴家走太近。沈姑娘,我在这个世上,看似有亲生父母和养父母,此外还有一群亲兄弟和养兄弟,但实则上一个亲人都没,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他语气越来越低落,眼圈微微发红,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沈宝惜答应了下来。
等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就答应了呢?
她不打算将这件事情瞒着双亲,回家就说了。
顾大人是几年前来的府城,沈大海也经常往知府后衙送礼物,每一次衙门牵头喊捐银子,沈大海都冲在最前头,也捐得最多。大把银子撒出去,顾大人待他还挺和善。
但是,沈大海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和顾大人做亲家。
“怎么会呢?”沈大海抱着手在屋子里转圈圈,“顾大人又不是养不起儿子,为何要把儿子送走?”
沈母倒是能理解:“尚书的女儿嫁的是年轻有为的新科进士,可没想过要给人做后娘。若是性子恶毒一点,兴许都不给孩子留活路。”
沈宝惜坐在沈母旁边:“爹,这亲事要退吗?”
沈大海倾向于不退,一来女儿之前追着谢承志跑,好不容易才把婚事定下,若是退了亲……听说何家那个姑娘和谢承志相处得不太好,万一谢承志想通了跑来纠缠女儿,到时闺女又想起了那些失去的记忆。
——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身子都抖了抖。
好不容易甩脱了谢承志,千万别再被粘上,主要是谢承志已经定了亲,女儿和他搅和,名声会被毁个干净。
二来,如果真如裴清策所言,顾大人漠视他这个亲生儿子,应该不会在意他。将心比心,沈大海认为,男人不会嫌自己的儿子多,尤其是能干的儿子。即便平时不管,也绝对不会去针对。
只要顾大人不针对儿子,那沈府就不会出事。
三来,哪怕是顾大人不怎么管裴清策这个儿子,但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顾大人哪天改主意了要扶持儿子,沈家人兴许就能跟着捡点便宜。
当然了,事情也可能往坏了发展,不如沈大海猜测的这样的乐观。
可话说回来,生意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赌鬼。沈家想要沾光,就要做好沾光不成还被反噬的准备。
“婚事先不退。”沈大海一锤定音,他说完后,看向女儿,“若是你想退,那随时可退。”
沈宝惜想到裴清策通红的眼,还有他说自己身边没有亲人时的满脸失落,低下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定都定了,若是不影响家里的生意,就……先这样吧。”
沈母看看男人,又看看女儿,重新靠在了床头。
等到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沈母憋不住了,问:“她爹,你是不是觉得这门婚事有利可图?”
夫妻之间感情不错,沈母唤沈大海有许多称呼,一般是三个,喊“夫君”时,一般都是在床上。生气时和平常会喊老爷,若是唤“她爹”这种亲密的称呼,就表示她在谈重要的事,并且是希望他妥协。
沈大海知道她疼女儿,闻言一乐:“对啊,闺女乐意,刚好咱们家又能的好处,为何要退亲?”他伸手揽住妻子的肩,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女儿高嫁,怕女儿在婆家受委屈。但裴清策不同,他亲爹不会管他,首先知府夫人绝对不会答应让他住回去,养父母那边管不着他,惜儿嫁给他,最后多半会住在咱们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