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裴清策抬手就能送她价值百两银子的玉佩,想来即便当时窘迫,应该也能很快走出困境。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确实有帮了他的忙,但应该算不上“大忙”。
“你太客气了,哪有帮上大忙,你凭自己也能赚到银子。”沈宝惜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去高家的那几日,是为高家的老爷画像。
当下的人想要留存自己的样貌,只能靠画。
至于画得好不好,全看画师的功底。
裴清策扬眉:“你知道了?”
沈宝惜反问:“怎么,还想瞒着我啊?”
“不是!”裴清策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等到桃花开的时候,我去桃花林里给你画一幅画像吧。”
沈宝惜欣然答应:“好啊。”
*
知府夫人上了马车后,装出来的威严瞬间消失,满脸的疲惫,她用手揉着眉头:“回吧!”
往回走的一路上,知府夫人眼睛一直未睁开,眉头微微蹙着,心里一直在想事。
回到后衙才过午不久,没想到知府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堂用膳。
顾家人每天的晚膳一起用,平时都是各吃各的。顾大人难得中
午在家,这会儿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吃。
看见顾大人在,知府夫人心头咯噔一声,很快又挤出一抹笑,温婉地上前询问:“大人,前衙不忙吗?”
顾胜打量她:“我得到消息,你去见清策的未婚妻了。”
知府夫人赵氏笑容不变,在发现顾大人出现在他不应该出现的时辰时,她就猜到了自己的行踪可能被他发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说府里的下人随时可能背刺,就是外头的那些人……这整个府城之中想要讨好顾胜的人多了去,说不得她的行踪就被有心人看去后告知了顾胜。
“是!”赵氏直言,“虽说那孩子没在我们身边长大,以后可能也不会回来,但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该管还是得管,婚姻大事关乎往后一辈子,他是个聪明的,那么会读书,若是娶的妻子不懂事拖了后腿,您也心疼不是?”
顾胜盯着她的眉眼,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心里,半晌才道:“清策拒绝我的亲近,年轻人嘛,有几分傲骨,总觉得凭借自己就能青云直上,他也就那点儿出息,缺银子了就娶个富商之女,呵呵,随他去吧。”
赵氏微微蹙眉:“大人,妾身还是觉得这门婚事不太妥当,今日见了沈家姑娘,我还没问几句呢,她就说平日里很忙……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是想说她成亲以后也要抛头露面做生意,别说清策是官家子,即便真的出身普通人家,但能科举入仕,就不能有一个抛头露面的妻子。”
顾胜不愿意多谈论这个儿子:“你也说了沈家姑娘是个聪明的,如今清策只是秀才,等到他入仕,她自然就会知道怎样做对清策最好。”
言下之意,他不打算插手儿子的亲事。
赵氏不好再劝,只道:“沈家姑娘除了想抛头露面做生意,对我们似乎没有好感。本来清策就不愿意亲近您,以后再娶一个不肯在我们和他之间周旋调和的媳妇,你们父子感情怕是……”
“我都没养他,哪里来的父子情分?”顾胜上下打量妻子,“是不是出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往常你可不喜欢提起他,恨不能当他没来到这个世上过,今儿这是怎么了?先是操心他的婚事,又害怕我们父子不够亲密,当年你非要把孩子送走就注定了会有今日,现在才想起来维系父子情分,不觉得太迟了吗?”
赵氏叹气:“那时候我太年轻,心高气傲,不想让人知道我嫁了一个……”
说到这里,她及时住了口。
当年顾胜和裴清策的娘定下了婚约,两家换了小定,是因为顾胜要进京参加会试才没有继续走六礼,只不过顾胜让未婚妻有了孩子,也算是私定了终身。
官员的道德品行很要紧,顾胜所作所为往重了说是抛弃糟糠之妻,抛妻弃子攀强附势,往轻了说也是骗婚。
时隔多年,裴清策母亲已经不在人世,提起这件事情的人很少,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了,顾胜对不起裴清策母子是事实。
此事若是被翻出来,让有心人告上一状,顾胜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裴清策出生在顾胜和赵氏成亲那段时间……顾胜从来就没想过要认下这个儿子。
怎么认呢?
他未定亲前可是在尚书大人面前说自己没有定过亲,更没有庶子出生!当然了,如果真的想为自己扯一层遮羞布,倒也容易,只说是被女子算计,或者说是裴清策母亲出生花楼……想要把他摘出来,就只能将错处往女子身上推。无论哪种说法,对眼瞅着前途无量的裴清策来说都不是好事。
与其让裴清策认祖归宗以后让人攻奸他不光彩的身世,还不如就让他做裴家子。至少,在裴家他是长子,是婚生子!
顾胜没有迁怒妻子:“当年我确实有错,你如此作为,固然有你自尊作祟,却也是为了护住我的名声。让清策认祖归宗之事不必再提,至于沈家姑娘,他自己选的未婚妻,只要他不悔就行。”
他没能与心爱的女子携手白头,还害了两人的儿子见不得光,心中已然很歉疚,只希望儿子不要再被他拖累。
赵氏面色复杂。
*
沈宝惜不知道顾胜夫妻俩的这番谈话。
眼瞅着知府大人那边没了下文,裴清策也没有再说认祖归宗的话,她便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吴明知定亲了。
他也烦透了母亲安排的一次次相看,他确实心里有人不想定亲,可母亲安排的那些女子着实让他不喜。
亲事一定下,那就要过一辈子,吴明知在娶不到心上人以后打算凑合,可再凑合,也得找个顺眼的吧?
听说要与胡欢喜相看,吴明知倒也答应了,一转头得知胡家拒绝相看,他无所谓,但吴夫人却气得够呛,认为是胡家不识抬举。
后来吴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约了何萍儿的妹妹相看,他不讨厌何瑶儿,见过两次后,亲事就定下了。
也就是说,谢承志和吴明知以后是连襟,而吴明行和谢承志也有了些关系,兜兜转转一圈,大家还是成了亲戚。
府城很大,却又很小。
何三太太最近春风得意,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年轻有为的秀才,以后她多半会成为官员的岳母。
就在这一番热闹里,吴明行参加了今年县试。
而另一边,翠芳母子三人总想着偷跑出来,沈大海为了管住他们,多安排了一些人手盯着。
前去翠芳家乡打探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沈大海是越想越烦。他和翠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翠芳母女毒害胡氏前,他对母女俩很是信任。
也就是说,他对翠花母女的性子并非一无所知。
沈大海希望自己在外还有其他的孩子,可看翠芳的所作所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这一日,他带上了妻女,去郊外的庄子上挖野菜。
春光正好,地里不少野菜都冒了头,刚刚冒头时特别鲜嫩。
往年沈大海但凡得空,都会带母女俩来郊外的庄子上踏青,只不过今年的庄子上住了几个让他讨厌的人。
讨厌归讨厌,沈大海却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他打算引蛇出洞。
于是,沈大海到了庄子上,没有先去地里挖野菜,而是去了翠芳三人所在的院落。
三人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有人送一日三餐,但却没人帮他们洗衣打扫整理屋子。
后来胡氏更是直接让人给他们送粮食来……想要饱肚,就只能自己动手。
翠芳会做饭,兄妹俩不太会。这些日子里,一直都是翠芳在照顾俩孩子。
看见沈大海,翠芳满腹的委屈,未语泪先流,她笃定了是胡氏在为难她……在她看来,沈大海是做大事的人,即便是怀疑她,也不会让她自己做饭洗衣。
“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母子三人都要死在这个院子里了。我死不要紧,可孩子是无辜的!沈府的孩子那么金贵,您这些年只得一个女儿,明里暗里受了那么多的嘲笑,奴婢是心疼您。”
沈大海面色淡淡:“别哭了,忒晦气,有点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收拾一下,我带你们母子三人去挖野菜。”
翠芳:“……”
最近送进来的菜多是素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各种绿叶菜,母子三人吃得脸都是绿的。
那野菜对于沈大海来说是个稀奇菜色,于她们而言……又苦又涩,没什么吃头。
她想要拒绝,但又实在想和沈大海单独相处。
见面三分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还同床共枕如同夫妻一般亲密过,只是分开了十几年,再见时特别生疏。
对方很不满意沈大海看到她以后的冷淡。
“行!奴婢还记得多年前跟你一起来挖野菜时的事。”翠芳一脸追忆。
胡氏不太想挖,头上戴着帷帽,遮了阳光,身边带着两个小丫鬟去地里转悠,看到哪里有野菜,只需伸手一指。
沈宝惜喜欢挖,拎了一个小锄头,春风帮她拿篮子,她弯腰挖了,春风会捡。
而翠芳母子三人各自有锄头和
篮子。
沈宝惜挖着挖着,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正是龙凤胎里的姑娘张明蕙。
算起来,张明朗这对兄妹要比沈宝惜年纪大,如果他们真的是沈大海的儿女,沈宝惜还得叫她一声姐姐。
“你们以前有挖过吗?”
张明蕙凑过来,确实是想要和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说上几句话,但看妹妹性情开朗,眉眼却严肃,她有些不太敢开口。得了妹妹主动问话,她有些受宠若惊:“挖过。”
沈宝惜好奇:“那你们都挖些什么野菜?”
“跟这里的差不多。”张明蕙苦笑,“我不喜欢吃,就是挖过两次而已,挖回来都是给别人吃的。”
沈宝惜点点头:“确实不太好吃,偶尔吃上一顿,吃个新鲜而已。对了,你住在庄子上还习惯吗?你会做饭吗?”
张明蕙迟疑了下:“不会做饭,我没做过。”
沈宝惜心中一动:“那这些日子都是你娘做饭?”
真正普通人家的姑娘,还没有灶台高就要搭着板凳做饭了。张明蕙如果真的出身一般,不可能什么都不会,也绝对不可能等着翠芳做好了以后吃现成的。
张明蕙嗯了一声:“娘总说我们的身份不同,不能干厨房里的那些事,会被人笑话。”
沈宝惜一乐:“这么多年,苦了你们了。”
“娘做错了事,这些都是我们该受的。”张明蕙低着头:“妹妹,我真的很怕你不喜欢我。”
沈宝惜扬眉:“家里又不是我当家,爹喜欢你就行。还有,你们的身份还未明朗,别叫我妹妹。”
张明蕙抿了抿唇:“我又说错话了,我是不是很笨?”
沈宝惜反问:“有人说你笨吗?”
“有啊。”张明蕙张口就来,“我爹就经常骂我。”
沈宝惜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爹?”
张明蕙面色微变,勉强笑道:“我只是叫他爹,娘说他不是我亲爹。”
沈宝惜点点头:“是挺苦的。你娘就没再生其他的孩子?”
张明蕙摇头:“她生双胎伤了身子,再也生不出了。因为此,爹对我们兄妹很不满,三天两头地骂人,偏偏娘又不能说我们真正的身世……我们兄妹这些年真的吃了很多的苦。沈姑娘,你能不能跟沈东家说一说,早点滴血认亲……”
沈宝惜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张明蕙手指白皙,掌心一个老茧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