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沈老板啊沈老板,”公西郡丞心底有些打鼓,“你的埋伏可千万别有什么意外。”
他纵马驶到郡守府前方时,看到地上铺着一层茅草皮,大概明白了什么,抬头望去,见一人负手立在屋顶,衣袂临风,正是沈乘月。夷狄人忙着追杀楚军,除了少数手欠的顺手给了她一箭,倒是没什么太大危险。
夷狄人紧追在楚军身后,距离只余一丈远,眼看就要被追上大肆砍杀,在楚军全数奔过郡守府门口后,屋顶上的沈乘月举起了一只红色的小旗子。
随即,不知躲藏在哪里的人手立刻动作,茅草底下拉起几道绊马索,夷狄人未曾防备,冲在最前方的那一批被绊得人仰马翻。
这算是军中比较常见的手
段,夷狄人中了招,为首的人却冷笑着用有些别扭的汉话道:“以为这点招数就能战胜我们吗?”
公西郡丞赞赏地回头看了沈乘月一眼,也期盼着她不止这点招数。正面迎敌他并不畏惧,但若能削弱对方人手,给己方增添哪怕一成胜算,也是天大的好事。
夷狄人看出绊马索藏在茅草底下,观察之下,见接下来的一路不再有茅草,大笑一声,继续追逐。
尚未跑出太远,屋顶上的沈乘月又举起一只蓝色棋子,前方楚军刚刚走过的平坦地面忽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其上的夷狄军连人带马纷纷跌入,后面几排士兵勒马不及,也冲进了深坑,发出阵阵尖叫。
这是比较大型的陷马井,深坑里布满利刺,跌进去的人再无生还之理。这一下怕就坑杀了上百人。
夷狄人很快反应过来,下达了绕路追击的命令。他们不熟悉这里的路,派人迅速探路,得知附近几条街巷都能通行。最宽敞这条路不能走,队伍便又分了几路,从稍稍狭窄些的街巷追击。
巷子里塞满了人时,已经有人开始下意识觉得危险,还未来得及想明白,两侧紧挨着巷子的民房忽然炸开。“火药!”有人喊了一声,但前前后后都是自己人,他冲不出也退不出去,来不及躲避,只能不甘心地倒在了火药的威力下,随着接连不断火光和爆炸声,一整条巷子的人都被埋葬此处。
有的巷子两侧埋伏了火药,有的窄街两侧楼上则埋伏了沈乘月自己招揽来的弓箭手,又造成了一波死伤。
类似的事,同时也在城中其他地方发生着。兰濯、杜成玉站在房顶上,根据情况变幻,挥舞不同颜色的旗帜,重压之下,额角已经流下了细汗。两名杀手保护在侧,武林盟主居中策应。
一切在乱中有序地进行着。
一万守军对上两万敌军,胜则人心振奋,败则尸骨无存。
第108章 不死不休
朝阳初升,日光驱散了薄雾,照在每一寸大地之上。今日阳光很好,天空碧蓝如洗,却无人懂得欣赏。
沈乘月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边城临近草原,空气十分清新,只是今日混进了浓重的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紧张的巷战正在爆发,她站在高处,放眼望去,触目所及皆是安静的尸首和哀嚎的活人。
夷狄人不熟悉地形,在街道巷战里便注定了要落了下风。
草原战马的速度要优于大楚,但街巷中狭窄的路线,极大程度上削弱了战马的优势。
沈乘月居高望远,夷狄军快,她追得也快,在房顶上不需要绕远,有直路可走,遇到空当便纵身一跃跳将过去,始终缀在夷狄主力队伍身后,甩也甩不脱。
带兵的将领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狗皮膏药,知道是她在指挥暗处的人手发动机关,抬头一望,阴沉的视线在半空中与她交汇。趁她纵身跃起,欲跳上对面的屋顶时,忽然手臂一抡,将手中大刀隔空全力向她掷出。
他瞄准的是她的胸腹处,看准了此时她悬空中无处借力,就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一刀。
兰濯在远处看到空中这一幕,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一同习武时,沈乘月总是被武林盟主批评为心思太多太杂,不够专注于武学,不然以她的灵性和理解能力,本该学得更快更好。
她学得确实不够好,换了同门几个师姐师兄在此,都是小意思。只有她此时无处借力,就绝对躲不开这穿胸一刀。
但沈乘月功夫稍差,工具却多。那将领一抬头,她就猜到对方要动手,未等那大刀脱手,她袖中一道抓钩已经直射而出,钩中到了前方一座较高的建筑,借力拉扯身子,眼看已成功偏离了大刀射来的轨迹。
但她显然不满足于简单的躲闪,与那大刀擦肩而过的一瞬,全力抬腿踢向刀柄,硬生生改变了它的去向,把它踢回了敌军阵中。
她的力气不如敌军将领,大刀去势慢了些,那将领一低头,轻轻松松躲过,倒是他身后的夷狄士兵惨叫一声遭了殃。
这一手短暂交锋,一个凌空踢刀看得人心潮澎湃,连倒提长枪正假装逃窜的薛夫人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沈乘月一眼。
沈乘月感受到了众人带着欣赏的视线,便没好意思俯身去揉自己被大刀来势震得发麻的小腿。
那夷狄将领一刀不中,自然不肯罢休,高声下令弓手把她射下来。沈乘月连忙闪避,手里工具花样频出,连钩索都有长短、柔韧不同的几种,在高空中悠来荡去,仿佛一只在丛林里撒欢的猴儿。
夷狄人不熟悉地形,自然也想到了要抢占高地,在高处指挥军队前进方向。趁沈乘月东蹦西跳、无暇他顾的工夫,派了两队人手登上屋顶。一队负责侦查地形,一队负责弄死沈乘月。
沈乘月一看有人逼过来,转身就跑,丝毫没有要决一死战的觉悟。跑出几十步,前方二层房顶上有一队人马忽然出现,从埋伏的二层跳到了她近前,逼了过来。前后无路,就向侧突破,她纵身起跳,跃过一条窄街,跳到了对面的屋顶上,又被街上等着她一队弓箭手逼了回来。
她叹了口气,为了弄死她一个,对手派了约有上百人,这划算吗?
沈乘月闪转腾挪,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勉强又逃出了一段距离,最终却还是被围了起来。眼看前后左右都没有空隙,她一甩刚刚抱头鼠窜的狼狈,大喊了一句“挡我者死!”就仿佛离弦的箭一般英勇地冲了上去。
众追兵还没适应猎物的突然变脸,就被她冲到近前,一拍手臂上的机关,袖箭一闪,放倒了拦路的几人。那袖箭几乎是贴脸发射的,根本躲无可躲,倒下去的几具尸首被沈乘月顺势踩在脚下,从包围圈里撕开一道空隙,猛地冲了出去。
她刚刚的英勇激的众人正欲拔刀一战,这厮却又开始抱头鼠窜,众人连忙嘴里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不料沈乘月也对夷狄的粗话颇有造诣,一边逃窜一边和他们骂得有来有回,嘴上功夫丝毫不落下风。
沈乘月不停逃窜,身后一百余人穷追不舍,时不时向她发射着箭矢,终于一箭擦过了她的手臂,让她的衣衫上漫开了一片血痕,众人似乎被这片血迹鼓舞了,追得越来越紧。她跳过一间院子时,眼看已是穷途末路,却反而回头一笑,手中黄色小旗一挥。
“不好!”众人立刻反应过来附近有机关,却还哪里来得及,随着一声震天的炸响,他们脚下原本尚算稳固的茅草屋顶纷纷塌陷,追兵们坠入房中,又被爆炸的震波掀到了天上,分散成尸块四散坠落了下来。
沈乘月回身看了一眼刚刚还在嚣张的夷狄人化作的血雨尸块:“追我?想不到我有埋伏的吗?”
只可惜她来不及,也没有足够的火药把整座城池夷为平地。
解决了这批人,沈乘月又奔走在城中,观察着街道巷战的情况。
夷狄人派上房顶的队伍此时都陷入了战斗当中,一名刀疤脸的女子手持一对儿鸳鸯钺,割开了眼前士兵的喉咙,看到沈乘月,就抽空对她点了个头示意。
她不远处的另一个屋顶上,一名极为高壮的男子踩着脚下的尸体,抖了抖大刀上的血痕:“怎么就这么几个歪瓜裂
枣?我说师侄女,赶紧让我下去杀个痛快吧!”
这群人都是武林盟主请来的高手援兵,也就是此前他口中巨大的人情债。沈乘月在另一座城里曾遇到过正在赶路的几人,只是当时他们还不认识她是谁。
“不,”沈乘月毫不犹豫地驳回了他的提议,“请诸位务必守好高处,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必争之地!”
“好说,”刀疤脸女子摆了摆手,“师侄女忙你的去吧,我帮你盯着他。”
高壮男子扁了扁嘴,没再多说什么。
“多谢。”沈乘月施了一礼,匆匆离开,追向大楚主力军假装逃窜的方向。
大楚人和夷狄人已经在窄街中开始交兵,看到她重又出现,大楚士兵都是精神一振,夷狄人自然是咬牙切齿,不知她又要出什么阴招。
见沈乘月站在一间屋顶上,夷狄将领立刻下令绕开她所在的位置,因为她附近必有埋伏。
这一次她却没什么埋伏,沈乘月拉弓搭箭,瞄准了夷狄将领头盔下露出的大半张脸,刚刚在战场上,对方几名主要将领一直有人持盾保护,她不好下手,此时巷战中盾牌用起来太过碍事,他们刚刚收了盾牌,就被她找到了机会。
“射她,放箭!”夷狄将领也同一时间下了令。
奈何沈乘月这一次挑的角度比较刁钻,站在高处,被屋顶遮住,街上大部分弓箭手的视野里没有她,只有将领身周一些亲兵的位置射得到她。
这少数箭矢,被她随随便便躲过,手中箭脱手,向夷狄将领直射而去。窄街上挨挨挤挤的人让对手不便躲闪,他却不慌不忙,随手便抓了个亲兵给自己挡住了那一箭。
“……”两人对视,都意识到想取对方的性命没那么简单,眼神里,却也都透着势在必得。
边城另一处,一排炸开的民房中,有一队人正在收集砖石。
巷战中,若能抢占屋顶,最方便的方法自然是向下投石砸人,只是城中的大石已经主要供给了守门战,且已经消耗殆尽。
是沈乘月灵机一动,让大家收集爆炸民房里的石头,用帆布裹住。一大包碎石掷下砸人,也同样具备让人皮开肉绽的效果。
这些碎石被运往城中较高的临街建筑附近,只静待夷狄人经过。
这些层出不穷的小手段,渐渐把骁勇善战的夷狄军折腾得小心翼翼起来,开始提议每每经过窄巷时,都把盾牌举在头顶。
火油早用光了,沈乘月派出的人一一闯入了百姓家中,去厨房取了菜籽油,收集在一起,登高泼在夷狄人身上,再将火折子投下去。这么一遭,又消耗了对手数百条性命。
火光冲天,杜成玉站在屋顶上远远望着,有些心悸。
他看得出神,甚至没注意到沈乘月何时接近自己,被拍在肩上的手吓了一跳。
“在想什么?”沈乘月路过他附近,随口搭话。
“没什么。”杜成玉回过神来。
沈乘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各色小旗:“一旗下,百人死,却也有百人因此而生。”
杜成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多消耗些夷狄人,就能增加大楚军生还的希望。
“我明白,”杜成玉心下坚定,“我不会同情敌人。出城的门大敞着,夷狄人随时可以撤退,没有退路的是我们。”
“好。”情势不容沈乘月多说,她还有事要做,只能匆匆离开。
杜成玉继续盯着场上局势,适时挥舞着手里的各色小旗,不敢轻忽。
远处兰濯亦是如此,武林盟主见她已经汗透衣衫,提出替她一会儿,她咬牙摇头:“不必,你还有其他任务,这里我能坚持!”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惨烈的战争,被追上砍倒在地的大楚士兵,哀嚎惨叫的夷狄军士,金铁交鸣,声音不断钻入耳中心底,地上的石缝里都已经填满了鲜血……
兰濯移开眼,尽量不去分辨脚下不小心踩中的东西是一条细小的萝卜,还是人的手指。
尸横遍野,血染大地。
战火弥漫,不死不休。
第109章 请君入瓮
巷战与寻常作战方式不同,兵分多路,几乎每条街巷里都有两方战士在厮杀,很难由一位大将统一指挥调度。
但无论如何,擒贼先擒王总是最好用的战术。夷狄的将领一边厮杀,一边派人到处逡巡,想找到大楚的主将公西郡丞,将其一举拿下。
随着手下不断报信,两人距离逐渐缩短,很快隔着满街的士兵,短暂地在人群中对上了视线。夷狄将领大喝一声,一队人马随着他冲杀,策马向公西郡丞追去。
夷狄人普遍比中原人生得高大些,大楚人写的书中曾形容他们为“铜头铁额”,列队冲杀的气势无比骁悍。将领身边有大力士手里拎着一双铜锤,看准去向全力一掷,公西郡丞纵身勉强躲过,他身下的马却被锤中脑袋,皮开颈折脑浆倾,长咴一声倒了下去。
郡丞失了马,情势十分不利,一旁大楚士兵急忙过来要拉他上马,却晚了一步,一名夷狄人已经借着冲势,从马背上高跃而起,向公西郡丞的方向跳了过来,手中握着一柄长枪,枪尖直对县丞。
千钧一发之际,弩箭离弦,超尘逐电,几乎擦着公西郡丞的头皮,射进了那夷狄人的眉心中央。
出箭的人自然是沈乘月,她站在屋顶,看到这边情势,连忙出手襄助。但刚刚的房顶角度不够好,她为了射中这一箭,情急之下从屋顶上一跃而起,滞空的一瞬间发出了箭,随后整个人向下坠去,落在了战场中央。
夷狄将领已经注意到了她,举刀冲了过来,沈乘月连忙去摸身后的箭,箭筒中却已空无一物,捡来的箭再度用尽。
危急关头,当然没有再去捡箭的工夫,沈乘月在腰间一摸,抽出了一柄长剑。剑光闪耀,在阳光下如白虹映日。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对手虎啸一声,高举着长刀劈下,其力道仿若泰山压顶。沈乘月感受到杀机迫近,手腕一抖,用那柄看似轻盈如水的长剑硬生生架住对手大刀一击。
一力降十会,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剑是宝剑,没有损伤,只可惜沈乘月却不是玄铁铸成的人,她接了这一击,随着当的一声金铁交鸣,虎口应声迸裂,流出鲜血,身子也被震得连退数步,全凭一股倔强咬牙硬撑,才没有让长剑也脱手而去。
沈乘月别的没有,就是胆子大,接了这刚劲霸道的一刀,却丝毫不曾畏惧,后退的脚步一停下来,立刻剑交左手,快剑如风,携着剑影清光,主动冲了上去。
周围人有些愣怔地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是为她的勇武所折服,直到听到了她的一声怒喝:“愣着干什么?打群架呢!真想让我单挑啊?”
公西郡丞从险死还生中回过神来,连忙下令,大楚士兵集体冲锋,两方交兵,再度陷入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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