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吱
“啊呸!”
张桂霞啐了一口:“你让晚月去的?要不是我跟老大跟你闹了两天,你能答应给路费?上午还因为我给晚月塞钱说我呢,现在闺女给你长脸了,你咋不说了?”
“我那就是随口一念叨呗,毕竟是自己闺女,还真能眼瞧着她再去跳河啊。”沈满仓嘟嘟囔囔的。
张桂霞冷哼一声,“坏事儿了就全赖我,好事儿了就只知道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行了。”
沈满仓被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抹了把唾沫,扶着腰坐起来一起,“那钱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我一天天的又是上工,又是去大队里忙前忙后才挣来的,没有我,还是去不成!”
“……”
张桂霞心里千万句话想怼回去。
你是挣钱了,可家里的事儿不全都是她在管吗,孩子也都是她在照顾,要是论功,她也不差什么。
可眼瞧男人有些愠怒,张桂霞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算再吵,男人还是家里掌柜的,也还是得给他面子。
在沈满仓的叫嚷声下,家里安静了一会儿。
但很快,沈满仓心里便又美滋滋起来。
“她娘啊,听你那话里的意思,这大领导还是准备跟咱闺女走结婚程序的哈?”
“嗯,人家是体面人,而且建国说,他们家也不差这点事儿。”
沈满仓更高兴了,乐呵呵的笑了出来,“既然是这样,那这订婚钱彩礼钱,是不是都得商谈一下?”
“商谈个屁。”张桂霞站了起来,“咱家啥条件,人家啥条件,闺女能嫁过去好好跟他过日子就够了,还想着这些干嘛。”
“那也得谈啊,况且是他们家提出来的,就连我找那个隔壁村的男人,人家也都说了,要是晚月愿意跟他结婚,不带孩子的话,他答应给出二百块钱的彩礼,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闺女不值钱一样。”
张桂霞冷眼看着男人,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
“沈满仓,你别以为我没听人说过,你早就做好了打算,要是晚月不答应,就偷摸把俩孩子送出去。”
沈满仓撇过脸,看着地上破了洞的布鞋:“……这事儿都过去了,现在说的是彩礼的问题,咱闺女是你的宝贝,你这宝贝好不容易遇到了个识货的,还能随便给出去啊。”
“可咱闺女不是货。”
张桂霞一双眼睛已经因为年龄显得有些浑浊,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死盯着眼前的沈满仓,竟是把人看的有些发毛。
“只要我闺女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幸福,就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你也不是为了咱闺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跟人家商量彩礼的事儿,还不是为了把钱给拿到自己手里吗?沈满仓,别打量着别人都是瞎子!”
沈满仓顿了顿,叹着气:“瞧你这话,谁家嫁闺女父母不收彩礼的,再说了,当年那个顾清树不久没要吗,那时候顾清树说他刚下乡手里没带钱,说找父母要,结果最后不也没给。”
“反正这次,礼金的事儿我已经跟建国说了不要主动提,至于他们家给多少,是他们家的事儿,咱们不过问。”
“那意思就是给呗。”沈满仓揉了揉腰,抬起头:“孩儿她妈,上门定亲的日子他们说好了没,咱们等订完亲了,再给他们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不为了彩礼,也得为了闺女啊,到时候问问对方家里父母情况什么的。”
说到这里,张桂霞才算是有了点好脸色:“看人家大厂长啥时候不忙吧,不过估摸着也就这些天了。”
这件事的在沈家的冲击力还是很强的,虽然老两口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可安静下来后,家里人的情绪都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几个孩子从前都是被沈晚月带过几年的,跟这个小姑姑很亲,这会儿也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小姑姑要结婚的事儿。
这种氛围一直延续到了吃完中午饭。
沈满仓找根草棍剔牙,吐了口唾沫渣子:“小时候村里谁不夸咱家晚月模样俊俏,才刚十六那年,就全是人上门提亲的,都怪你非说孩子还小要再留留,一留遇到了这个王八蛋。”
“那会儿本来就还小,十六岁个子都还没张开呢,你就跟催命一样催着她结婚,把晚月吓得哭了好几个晚上。”
“你当年跟我结婚的时候,不也就这个岁数。”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愿意让闺女走我老路……唉算了不说,我好像有个啥事儿给忘了。”
刷碗回来的郭兰抬起头,“妈,咱俩不是说吃完饭还去地里干活儿呢,这都两点了,大嫂估计也干差不多了。”
“对对对,诶哟,我这一高兴,把邹丽华给忘了。”
张桂霞又一想,撇撇嘴:“反正她也是补自己的活儿,咱就等三点上工了再去。”
郭兰听婆婆的,点点头带着家里两个丫头跳皮筋去
了。
虽然到了八月天儿没那么热了,但也闷的厉害,稍微动动还是会出汗,张桂霞趁着前两天下雨,水缸里攒了点水,简单擦了擦澡,这才领着老二媳妇儿去田里。
“沈家大婶儿!”
才刚出门,远远地,张桂霞就瞧见村大队的村长、书记、生产队队长几个人隔着田埂头跟自己招手。
张桂霞:“……啥情况啊,咱家孩子又给村长家孙子嘴里灌牛粪了?”
郭兰摇摇头,“不知道啊,咋村里领导都出动了。”
“沈家大婶儿——张桂霞同志!先别急着走啊。”
二里沟大队田书记深一脚浅一脚的,直接越过了田埂头,招着手就往这边赶。
终于到了跟前。
田书记擦了把汗,“诶哟,张桂霞同志,差点没撵上你,你这身体是真硬实。”
“啥事儿啊?”张桂霞朝着后面瞅了一眼,“书记跟村长都来了,不会是为了我家今年干活干得慢吧?我家老沈扭着腰了,等好了就上工去。”
“不是为了这个。”田书记喘了口气,语气温和的开口,顿了顿,又摇头,“但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说话间,村大队其他几个公职人员这会儿也都过来了,围着张桂霞站成了半个圈儿,张桂霞站在中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注目礼。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想干啥啊田书记?我还干着去地里上工呢。”
张桂霞说着,又看到了后面还有三四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们穿着好像是工作服,脚上踩着的也是城里人穿的人造革黑鞋,看起来十分体面,一瞧就不是乡下人,像是县城来的。
“先不说这个,快跟省城来的几位领导打招呼。”
省城?
那可比县城还厉害。
还是领导,自己遵纪守法的,找自己干啥?
眼瞧张桂霞一脸的警惕,跟过来的几个城里人皱了皱眉,连忙上前主动问好。
“张桂霞同志你好,您就是沈晚月同志的母亲吧。”来人十分礼貌的问好,“我们是专程过来探望您的。”
“……”
张桂霞愣了:“哄人呢,我都不认识你们!”
“没有骗您。”
来人笑了笑,继续道:“我们领导知道这个时节乡下正农忙,过上半个月还要收玉米,怕您家人不够忙不过来,这才让我们过来的。”
另一个人接话道:“因为我们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就赶紧过来了,所以也就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但是我们已经跟田书记了解了您家的情况,知道您家现在劳动力不够,我们准备留下来帮您家把最近日子的农活干完。”
“……啥玩意儿?”
张桂霞活了几十年,一辈子没遇到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她狐疑的打量着来人,拉着田书记到旁边,“田大哥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田书记笑起来,眼神里带着羡慕:“你上午不是跟你闺女通过电话吗?你闺女,也咱们村的沈晚月同志有了大出息!现在可是上过报纸的英雄人物,这不嘛,她还联系了沪市一家大型的炼钢厂帮扶咱们省城的一家管材厂。”
“是的张桂霞同志。”
来人继续道:“管材厂有了炼钢厂的帮扶合作,可以给咱们省城省下来一大笔的资金,我是管材厂的经理,我姓钱,您喊我小钱就行,这几位跟我过来的是咱们城乡建设部同志,都是来帮忙的。”
一个地区的厂子,都跟当地的政府财政紧密相连,管材厂拿下炼钢厂的合作合同,将来生意做起来,政府财政也同样收益。
他们厂长接了电话后又惊又喜,沪市炼钢厂提出合作并且愿意立刻签约,唯一的一个小要求,就是让他们过来照顾一下二里沟的沈家人的农活。
要不是距离太远,钱经理丝毫不怀疑他们厂长愿意自己亲自过来锄地。
张桂霞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同样又惊又喜,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家晚月……联系的你们?”
钱经理:“准确说,是您闺女的朋友联系的我们。”
“炼钢厂……”张桂霞念念有词:“不会是,是那位姓陈的厂长吧?”
小钱微笑点头,“是这位领导。”
老天爷哟!
张桂霞震惊的头都是懵的。
这电话里只知道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竟然都手眼通天的来自己家里帮忙干活儿了!
闺女到底找了个什么大领导啊!
“您放心,我们已经问过了,近一个月除了这次动工,就只剩下下个月的收玉米了,今天干完,到时候我们会再过来的。”
“因为县城那边也还有工作,我们做完了晚上就直接离开,您不用再麻烦走一趟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带走一堆农活,什么都不让沈家操心。
这是他们厂长亲自下发的标准。
于是,在一阵震惊又幸福的眩晕中,张桂霞就这么被身边同样听傻了的郭兰送回了家。
还没等沈满仓问话,满身是汗晒了大半天的邹丽华骂骂咧咧的也到了家。
“啥情况啊!咋我的活儿都干完了,来了一帮子人说剩下的活儿他们包了?”
邹丽华念叨完,拿起水瓢咕咚咚喝了半瓢的凉水。
郭兰连忙将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沈满仓刚感慨了一句,邹丽华直接一拳头锤到了桌子上。
“奶奶个嘴儿的!那我不是白干了半天的活儿!早知道有人来干我就不去了!”
张桂霞回过神,嘴角已经是压都压不去的笑意。
她站起身,抬着下巴蔑了一眼沈满仓,“瞧见没有,这是我的闺女!我闺女出息了!”
沈满仓陪着笑:“是是是,闺女出息了!”
郭兰也感慨:“这小姑子可不是一般的出息,十里八村……估计县城都找不到一个这么厉害的关系户了。”
没有人在乎的邹丽华心里委屈,又气又难受的,但是气完以后,也反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