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照前墀
“那当然不,你不是说唐志平跟卢盖人清醒了就跑了吗?我这就去花山巷找他们算账去。”
镇国公夫人当即拍手叫好:“人我已给你备下,我们这就去。”
说完,镇国公夫人敲了敲车壁,车队便拐了个弯,朝着花山巷的方向去了。
第34章 打上门去唐志平蓦地喷出一口血,整个……
午后,太阳便彻底升了起来,暑日炎炎,灼烧着地面。
一名穿着褐色短衫的妇人挎着蒙着布的竹篮,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快步穿梭在巷子里。
走到花山巷口的那棵大柳树下,褐衫妇人却发现她常坐的石墩子被占了,当即就恼了,柳眉一竖,道:“牛二婶,这可是我的地儿,还请您老让让。”
牛二婶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皮肤黝黑,是街坊间出了名的不好相与,其中一颗门牙就是跟卖鸡蛋的柳婆子打架磕掉的。她懒懒掀起眼皮,张嘴露出漏风的牙齿:“怎么了?这石墩子是你家开的,还是上头写了你家的名字?老娘就是坐这儿了,这就是老娘的了!你能把我怎么滴!”
“牛二婶,你怎么就不讲理呢?”褐衫妇人推搡着牛二婶,要将她强行挪开。
因天热牛二婶本就烦躁,被这么一推,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一把抓住褐衫妇人的篮子扔在地上。
褐衫妇人也怒了,扑了上去,两人彻底扭打在一块儿。
大柳树下的其他妇人都忙着劝架,只听一人喊道:“快看!巷子那边来的是什么?”
原本劝架的人即刻撒开了手,留下褐衫妇人和牛二婶躺在地上,她两未多纠结,暂时握手言和,也跟着去看热闹。
主巷里远远来了两辆马车,更为可观的是马车旁边紧跟着三十四名健妇,眼神犀利,四肢健壮,一看就是做惯了重活,是使力气的一把好手,又有十多个小厮不知从什么地方一溜烟钻了出来,在后掠阵。
这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路过大柳树,钻进了山花巷。
“这是哪家的大妇又来抓男人在外头养的小妖精了?”
瞧这来势汹汹的模样,大柳树下的妇人心领神会,这是她们看惯了的,立即奔走相告,把相熟的人都喊出来瞧热闹。
市井妇人本就爱看热闹,山花巷周围很快便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个个均伸长了脖子,欲要看个究竟。
“启禀姑娘,咱们已经到了。”红缨隔着帘子向张月芳禀报,张月芳掀起帘子一角,朝眼前白墙黑瓦、颇为体面的房舍看去,只觉讽刺。
“动手!”她“呼”地砸下车帘,下令道。
后一辆马车里的张月盈几人早便察觉到走的并不是回长兴伯府的路,直到马车停了,才撩开帘子一角。
“这是哪儿?”张月清身体忍不住缩了缩问。
“山花巷。”张月盈一眼便认出。
“就是......那个山花巷? ”
张月盈点头。
几人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车外,只见红缨挥手一声令下,七八个健妇冲了上去,抡起木棒“咚咚咚”地砸门。
过了约半盏茶,宅院的门栓终于不堪重负,“啪咔”一声断了。健妇正要冲入门内,唐志平终于在四五个小厮的保护下出现在了门口。
“快看!快看!正主来了!正主来了!”
巷子里围观的人群推搡着,朝唐志平指指点点。
唐志平被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仆妇、家丁盯着,眼神瑟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们哪里来的?这是要干什么?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斗志盎然的红缨双手叉腰站在门前,拿出比平常响亮十倍的嗓音高声喊道:“姑爷,奴婢们是奉了姑娘的令,来这儿寻丢了的陪嫁。姑娘说了,一定要将这宅子里头的贼给抓出来,不拘用怎么法子,只要抓住了就有赏!”
一群健妇应诺,哄然涌入宅门,将唐志平和他身边的小厮冲击得七仰八叉。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唐志平努力维持着平衡,高声吩咐宅子里的仆役。
还没喊几声,不知是谁下了黑手,他只觉肚子一疼,整个人四脚朝天瘫倒在了地上。
几个小厮被眼前的阵仗吓呆了,面面相觑后,只敢偷偷将唐志平拖到角落处,谁也不敢加入眼前的乱战。
少顷,宅院里传来一连串噼啦啪啦的打砸声,不知多少东西被摔了个稀烂,中间偶尔夹杂着脏话和叫骂声。
唐志平方缓过来少许,便不顾小厮的阻拦,马不停蹄地挤进宅门,又被门槛绊了个大马哈。终是念着院里养伤的心头肉,挣扎着爬了进去。
原本只在巷子里的人群渐渐围拢到宅子外头,人也越聚越多,这样大的阵势,乒乒乓乓的声响,一年也见不到一次。
约一炷香后,院子里的打砸声越来越小,一个婆子脸色泛红,木棒插在腰间,捧着一个汝窑花瓶小跑到红缨跟前。
“红缨姑娘,您瞧瞧这是不是姑娘丢了的花瓶。”
“看赏!”红缨看也不看,当即扔给了婆子一吊赏钱。
另有七八个婆子衣袖半卷,额上冒着薄汗,拉着一个面容清秀、一身灰衫、二十岁上下的读书人扔了出来。
“红缨姑娘,这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贼了。”
卢盖虽家贫,但自幼有寡母卖了几个姐妹供他读书,何曾受过这般对待。他蜷在地上,全身疼痛,只觉之前在镇国公府丢的脸也不过如此,心里想着唐志平为何还不来救他。
只听一个女声道:“既然抓住了,便送去京兆府衙门。”
卢盖顿时抖如糠筛,他读书十余载,若是被投入京兆府,有了案底,从此登科无望。他挣扎着要起身欲要逃掉,却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唐志平再从宅院里追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般场景。
他被气得面如白纸,手指颤抖着指向了无声息的马车:“张月芳你个妒妇!你给爷滚出来!”
“吱”的一声,马车门开了,跳下来的却是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指着卢盖道:“唐四公子,人要脸,树要皮。你与此人于我府中当众厮混,落了我国公府好大的面子。月芳正为你做的丑事伤心欲绝,我这个闲人便来替她撑撑腰,将此人从她那里拿走的东西拿回来有何不可。红缨,马上将人送去京兆府。”
话音刚落,卢盖就被捆住四肢,扔上一辆板车。唐志平要阻挠,却被五六个仆妇连成的墙阻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瞧着板车悠悠走远。
镇国公夫人转身回了马车,红缨打了个手势,一行人调头往长兴伯府的方向去了。
原以为今日被大妇赶出来的会是某个娇滴滴的外室,没想到抓出的竟然是个清秀的书生。周围的百姓讨论得愈发热闹。
“闹半天,怎么就抓了一个小偷?”
“什么小偷?没看到人家宝贝的样子。啧啧,你还是见识太少,还不许人家玩得花些。”
“老奉说的是,那些贵人有不少都好男风,那书生多半是人家的男姘头。”
“哟,我听说好像哪个国公府才出了这么一桩事,会不会……”
“真是猪油蒙了心,干出的都是糊涂事。一个放着家里的如花美眷不要,跑到外头来养男人。一个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和有妇之夫搞在一起。真是世风日下。”
……
周遭的议论声不断,唐志平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蓦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斜斜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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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月盈方才见识了花山巷那一场全武行,对张月芳这个三姐有了全新的认识——
行事狠辣,心有谋算,睚眦必报。
她有预感,这事还没完。
果然,一行人到了长兴伯府,张月芳泪眼婆娑地被红缨和镇国公夫人扶下车,甫一踏入伯府正堂,猛地扑进了小冯氏怀中哭嚎:
“爹!娘!女儿委屈啊!”
镇国公府雅集的事情闹得这般大,消息一早便传至了长兴伯府,长兴伯与小冯氏早就候在此处。
“唐志平那个杀千刀的!”小冯氏一面轻拍着长女脊背,一面骂道。
镇国公夫人微微蹲了蹲身,对长兴伯说:“张伯父,月芳在我们府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心实在难安,便擅自做主绑了那男子去了京兆府,又送了月芳回来。张家另外几位妹妹均可作证。还请伯父莫要责怪她才好。”
“多谢国公夫人。小女能与你交好,乃她之幸。之后的事,我们会妥善处置。”不管心里如何埋怨镇国公府把事情闹得太大,长兴伯明面上还是一副关心女儿的慈父心肠。
张月盈亦终明了她们几个被带去花山巷的缘由。
若旁人问起是谁下的令,她们便是现成的证人。出面的只有镇国公夫人,三姐姐只会顺理成章地被摘出去。
正堂内吵闹了不久,春燕就来了,屈膝见礼后,对张月盈说:“五姑娘,太夫人问您何时回去?”
“是我让祖母担心了,我这就跟春燕姐姐回去。”张月盈清楚祖母唤她回去,必然是要问今日的事。
张月盈掀起门前新换不久竹帘,跨进了山海居的内室,坐在惯常坐的那把交椅上。楚太夫人叫了灵鹊进来,倒了杯热茶,张月盈捧着杯盏满满嘬了几口,等着祖母问话。
楚太夫人盘膝坐在榻上,斜眼睨着喝茶的张月盈:“你三姐姐具体是怎么回事?”
张月盈将茶放到案几上,回答:“三姐夫与人有断袖之癖,喝醉了酒在雅集上与人胡来,被三姐姐和几位夫人撞破了。三姐夫跟那人跑了,镇国公夫人瞧不下去,带了帮三姐姐将三姐夫在花山巷置的外宅给砸了。”
楚太夫人等孙女把话说完,只问:“镇国公夫人是个聪明姑娘,但她与你三姐姐自小要好,难道旁人真不会怀疑她与芳姐故意做局?”
张月盈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楚太夫人房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小翠进了外间,隔着屏风禀道:“太夫人,永城侯府的世子夫人、左都御史府的王夫人上门来了,正堂那边请五姑娘过去一趟。”
第35章 和离不知你要如何休我?
花山巷的宅子里里外外被打砸得稀烂,唐志平的贴身小厮忙雇了一辆车,将他拉回了永城侯府。永城侯府的府医给唐志平看过,只是跌了两跤,身上有些许青紫,其他的都是心病。
永城侯来看过一回,听小儿子嘴里还念着卢盖的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拂袖回了后院继续听小娘唱昆曲,撂挑子给了永城侯世子夫妇。
做爹的能不管儿子,永城侯世子却不能不管弟弟。他留在侯府继续为唐志平延医请药,世子夫人则前来长兴伯府交涉。
永城侯世子夫人年近三十,是个身材微丰的圆脸妇人,被撂在正堂内连喝了三盏茶,面上都不见半点儿不耐烦。
这事儿总归是自家理亏,唯有做足了姿态,才能顺利将人哄回去,消弭流言于无形,有个圆满的结局。
正堂外传来脚步声,永城侯世子夫人搁了茶盏就要唤亲家,踏进门的却是一个年约四十五六、面容板正的中年妇人,
一双细眉高挑,眼神冷冷扫过她,施施然在永城侯世子夫人对面落座。
“舅夫人。”正堂上侍候的丫鬟是小冯氏的陪房所生,恭敬地给王夫人沏上了一杯六安瓜片。
王夫人并未动茶盏半分,只盯着永城侯世子夫人,忽而开口:“我见你眼生,倒不知你是哪家的小辈?”
永城侯世子夫人脸上的表情骤然一滞,永城侯世子荫官在鸿胪寺,婆母去世后,便是她打理着和各家官夫人之间的人情往来。王夫人和她早就于各个宴会上见过多次了,怎么会不识得她是谁,分明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永城侯世子夫人未面露不满,道:“妾身乃永城侯世子之妻,家中骤生变故,特来接四弟妹回府。”
“接人倒是不必了!”
小冯氏同长兴伯终于姗姗来迟,落座上首。张月芳坐在小冯氏下首,手里捏着帕子,脸上犹见泪痕。张月芬、张月清和张月萍三个依次落座。
“伯母这是说的哪里话?夫妻间有些小矛盾也是正常,我们自该为他们从中说和说和,家和方能万事兴呀。”永城侯夫人仿佛看见长兴伯夫妻阴沉的脸色。
没等小冯氏驳斥,就听堂外的丫鬟远远禀报:“太夫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