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酩酊
说完又想起一向最注重规矩的春月在旁边，立刻解释：“我打他只是打着玩而已，不会很用力的。”
春月轻轻笑了一下：“没事，等成了亲，就是自家夫君，大小姐要关上门来教训自家夫君是天经地义的。”
“真的吗？”叶凝秋眼睛亮了亮，“那我把他打死也行吗！”
春月不说话了。
雨逐渐变大了，雨丝飘了进来，凉得叶凝秋打了个喷嚏。
“要不要先回房间？”
叶凝秋摇头。她很喜欢雨天，就算听不见下雨的声音，可雨滴落在掌心时，也能真切感受到存在的痕迹。
“那我回去给你拿件斗篷。”
叶凝秋趴在栏杆边，把手里的鱼食捏成团往水里扔，看着这一群红黄相接的大胖鱼张嘴抢食时，便想起小时候她的芙蓉糕掉进了水中也是被鱼这么争抢。那时听了旁人说鱼不知饥饱，吃多了会撑死，便害怕这群鱼也死了，逼着李明镜跳下去从鱼嘴里抢食。
李明镜二话不说听了她的话便下去了，寒冬腊月的天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当晚就迷迷糊糊地开始发热，叶凝秋怕他告诉爹娘是她干的，第二日便装模作样地守在他床头说是要照顾他喝药，实际上恨不得把李明镜嘴巴捂上让他真的变成哑巴。
但李明镜什么也没有说。
他烧得迷迷糊糊时攥住过她的衣袖，问，“我是不是在做梦。”然后苦笑，“我一定是在做梦。”
叶凝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烧傻了吧。”
后来李明镜醒过来，发现她真的在床边，难得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小时候的李明镜笑起来傻乎乎的。
叶凝秋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没好气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到你就想笑。”
叶凝秋听完大怒，怀疑他是说自己做贼心虚的样子很好笑，于是命令道，“以后你再敢这么对我笑，我就把你扔进池子里喂鱼。”
李明镜收了笑容，小心翼翼问：“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叶凝秋起身准备回房，临走前随口道，“你笑起来太丑了。”
“说他丑他就真的不笑了，不笑的时候更丑了。”叶凝秋嘟嘟囔囔地回忆起小时候和李明镜的经历，又想起那天他布满血丝流泪不止的那双眼睛。
哎呀。
烦死了！
不就是嫁个人，有什么好哭的，他就不能懂点事吗，为这点事就记恨她，还做什么明镜大侠。
“臭李明镜，死李明镜，讨厌鬼李明镜！”她把手里鱼食当暗器往鱼头上面砸，被砸的鱼乐滋滋地把鱼食吞下去，摇摇尾巴在水里晃荡，浑然不觉自己刚刚收到了攻击。
李明镜为什么不能做一条这样的鱼呢
她跟系统讨价还价：【喂，一定要满一百才能治我的耳朵吗？现在不都九十八了，就差两点，哪有那么重要！】
系统的声音都微弱了不少：【你不是已经准备放弃了吗……我都快没电了……算了……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我也想帮你……但是达不成目标，我的能量都不够支撑我跟你说话了……更别说治病……你还是赶紧去%^&*李明镜吧……】
后面的话叶凝秋彻底听不清了，再怎么喊，系统都没了反应。
什么意思，她要是完不成任务，系统还会消失吗？
那她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
算了，就差最后两点了，怎么可以随便放弃，李明镜要恨就恨吧，哭也就哭吧，男人哭几下又不会死人！
摇摇头，摒弃掉刚刚脑里一闪而过的放弃想法，叶凝秋后知后觉感到了冷，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时，身后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袍。
她抱怨着转过身去：“春月你好慢……”
对上的是另一张熟悉的脸。
李明镜就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沉默不语。
好像瘦了，唇边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叶凝秋看见他就一肚子气：“你不是喜欢跑吗，你又回来干嘛！”
“不知道。”他说，“……只是想回来看你。”
心里的火气熄了一半，叶凝秋语气还是不怎么好，“现在看见了，怎么样，又准备去哪里呀？”
“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你身边。”
李明镜的视线却落到了她腰间佩戴的玉佩，是萧无生向她求亲时送的那块玉，可是在这之前，她腰间一直戴着的，是他送的那块缺了一角的玉。
是了。总会被取代的。
李明镜闭了闭眼，止住心里上涌的沉痛，看着她，努力保持体面冷静：“你很喜欢他吗？”
同样的问题，萧无生也问过，当时叶凝秋回答的是——喜欢和不喜欢没有那么重要，人总是会变的。
但不知为何，看着李明镜此刻一副又要哭出来的表情，叶凝秋便涌上了恶意：“对啊，很喜欢呀。”
他眼底的泪如她所愿地掉了下来。
“那我呢，你对我……你对我……”连问出是否喜欢的勇气都没有，他有自知之明，想让她喜欢他简直是天方夜谭，于是最后只能问：“你对我有多少厌恶？”
叶凝秋眉一皱，“你问这个干嘛。”
“想让自己死心。”
“死心？死心是什么？”
“死心就是，以后不会打扰你，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心烦，我会躲得很好，绝对不会让你发现。”
叶凝秋沉了脸色：“哦，那你怎么还不滚，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明镜眼底最后的希冀都熄灭了。
他双目空洞地望着她，眼泪流个不停，“……好。”
他木然转身走进雨幕，叶凝秋看着心烦，随手抓过亭内石桌上的茶杯砸向他，“李明镜，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你怎么这么讨厌！”
茶杯砸在了毫无防备的人头上，他转身，雨水混着血水从额边滑落，但或许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眼泪。
“大小姐。”他开口叫她。
雨幕里，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竟直直地向她跪了下来，叶凝秋看不清他的唇形，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李明镜：“……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没有你，我会死，不要嫁给他好吗？”
他不想看见她和他的新婚燕尔举案齐眉，他在梦里看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如同鸠毒游遍五脏六腑，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所以。不要嫁给萧无生。
就算不喜欢他，就算很讨厌他，可是只要她身边没有萧无生，她生气时发泄的对象都只有他，她还会继续骂他，打他，永远讨厌他。
可是只要有了萧无生，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会像梦里一样被忽视，被遗忘，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孤独到老。
撑着伞走近他的叶凝秋只看见了最后那句话。
不要嫁给他。
“不行啊。”才刚刚下定决心不可以放弃的叶凝秋冷静地开口道，“我一定要嫁给他的。”
声音很轻，却还是没有被雨声盖住，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里。
他想起梦里她也曾对他说过，“李明镜，我要嫁的人是他，你这样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好恶心。”
他在她眼里，就只能是一个恶心的人，甚至，连人都不是，是一条不知廉耻绕着她摇尾乞怜的狗。
过了很久，跪在地上的人晃了晃身形，才缓慢而狼狈地站起身。
“……我知道了。”
李明镜转过身，唇角有鲜血源源不断地溢出。
但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有再回头。
第16章
89
李明镜又做了那个梦。
十里红妆，热闹喧哗，叶凝秋一身大红嫁衣站在萧无生旁边，望向他的表情只有冷漠。
而他只能站在人群中，沉默地注视着她手中红绸的另一端紧牵着别人。
梦里的叶凝秋没有当上魔教教主，而是成了魔教夫人，二人大婚后第三年，武林正道发布盟主令，周集名门正派出发围攻长生教，誓要一举歼灭魔教，却在踏出武林门之时，见到了已经隐居三年的李明镜。
“明镜大侠难道也是来加入我们的吗？”为首之人脸上有了笑意，“若得明镜大侠相处，必能旗开得胜。”
话音刚落，眼底便倒映出李明镜手中长剑锋芒，下一秒，那柄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抬眼，最后的表情是惊疑，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最后会死在一向风光霁月的第一侠客李明镜的剑侠。
李明镜收回沾血的剑，看向其他人，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想踏出这里，先问过我的剑。”
90
最后一个门派掌门倒在李明镜剑下时，那群对着他举起手中武器的人也终于惊惧地后退几步，互相交换过眼神以后落荒而逃。
那些身影在眼底模糊，逐渐消失不见。
李明镜晃了晃身形，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就算是天下第一，也无法一人挡千人，所以他强行提升内力才够击退所有人，而代价是震碎了五脏六腑。
脚下的泥土是湿润的，泛着血腥味，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李明镜躺在上面，却觉得鼻尖闻到了桂花清香。
是叶凝秋身上的味道。
大小姐……
李明镜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摸到了怀中缺了一角的玉，是他始终送不出去的礼物，如同他无法开口言明的心意。
好累呀。
他这一生，受过冷眼，见过轻蔑，也曾于人群当众被众人敬仰拱手称一句“明镜大侠”，繁华与盛名，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曾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可为何最终却离她越来越远。
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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