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铃千叶
面包坊的干部家属们不自觉点头。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多过自己带来的人,还全被良馨绕了进去。
赶来的记者还举着相机和笔记本记录他们的对话!
原本只是知道这些名人干部都怕负面新闻,临时找个大队部会计伪装记者,吓唬面包坊的龚永贵,怒道:
“我不听你狡辩,你这是强词夺理,良厂长,你要是一心打算护着孙美华,我就会让你在全国出名,让全国人都知道我儿子在战场上拼死杀敌牺牲,你却在后面忙着让其他人睡我儿子的老婆,欺负我儿子的孩子,报纸只要一登,就没有哪个父母会再将儿子送到军队,也不会再有哪个军人上了战场再会拼了命杀敌,我看到时候你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李茅和钟雪莲听到这话,惊得心跳慢了半拍,紧张看向良馨,咽了咽口水。
孙美华急忙抓住良馨的手,“良厂长,本来我也只是刚接触不久,我不嫁了,我这辈子有面包坊的工作,能养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我这辈子不再嫁人了!”
龚永贵眉毛扬起得意的高度,满意扫视一圈面包坊的人紧张的脸。
“我认为,你公公根本看不到我会怎么样。”
良馨握住孙美华颤抖的手,看着龚永贵,“因为他对你这个儿媳妇的要求上了报纸以后,被全国人民看到了,我想,没有哪个父母会再敢将女儿嫁给当兵的人。”
龚永贵得意的眉毛僵住。
“等军人全都娶不到老婆,先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人肯定是他,不是我。”
龚永贵面部肌肉开始抽动发颤。
良馨笑着继续道:“毕竟全国人民不可能像他一样,无理取闹,把铭记烈士的牌坊往你一个人头上压。”
孙美华愣愣看着良馨,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短短两三秒,局势和舆论瞬间又颠倒到了良馨这边。
家委会赶来的干部们,顺势道:
“对啊!本来军嫂就不容易,大部分都要两地分居,一个人全家伺候老小就罢了,还要真的守一辈子寡,谁还敢嫁给军人!”
“军人是光荣,但改革开放了,能上大学能摆摊做生意能自己赚钱,军人在相亲市场的地位已经慢慢开始下降了,还这样要求,军人能娶到老婆才怪!”
“主席当年亲自说媒让儿媳改嫁,你还在这把封建主义往儿媳头上压,真该把你送去重新接受思想教育!”
龚永贵一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远离面包坊大门。
良馨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面色僵硬嘴唇抽动的龚永贵和他后面的人,“陈主任,麻烦把大爷和这些人拍在一张照片上,等上了报纸,他们可都是让军人们守活寡的大英雄。”
龚永贵后面的青壮年们瞬间纷纷抬起袖子挡住脸。
“挡什么,刚才一个个不都还挺横的吗?”
李茅卷起袖子就上前把他们的手扒拉下来,“来,陈主任,好好拍,以后冤有头债有主,龚大爷是主谋,他们全是帮凶!我看你们能挨住当兵的单身汉几个拳头!”
现场顿时成了捉鸡的场面。
早因龚永贵的难听话气了半天的烈属,全都跟着李茅上前抓住想躲的男同志。
动的和没动的妇女们顿时觉得大快人心,解气极了!
宣传科的陈主任慢悠悠道:“他们躲也没用,我一来就拍好了。”
躲着被抓了很多下的青壮年和龚永贵:“……”
龚永贵愤愤不平走到良馨面前,眼白上翻,人就要往后倒。
突然,现场传来一声惊叫,“良馨,你流血了!”
要倒的龚永贵顿时惊白了脸,脑子里瞬间转出良馨怀的是大首长的孙子,是全军最有前途的军官的孩子,而他现在已经失去良馨的把柄了,身体不由踉跄几下,人也不晕了,惊慌看着良馨。
良馨低头看着湿透的裤腿,眉心跟着一皱,“不是血。”
“羊水!”钟雪莲慌忙扶住良馨,“是羊水破了,良馨,你要生了!”
烈属和干部家属们全都着急惊慌围了上来。
良馨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龚永贵等人,“今天这样的事,为避免以后反复发生,陈主任,你登报的时候,务必帮我重点写上这两点,广而告之。”
“第一:烈属但凡被临时随军家属工厂录取,除非本人触犯法律,否则任何人都不具备剥夺她们职务的权利。”
“第二:11师临时随军家属工厂的烈属,每个人都享有绝对的婚姻自由权,是否结婚、何时结婚、与谁结婚,任何人都没权利拿着面包坊的工作干涉她的婚姻自由。”
在场的妇女们都湿润了眼眶。
看着良馨发颤的背影,烈属们更是哽咽不已。
良馨抓着钟雪莲的手起身,看着身体抖得像筛子的龚永贵,“我要去医院生孩子了,大爷,就不奉陪了,你请自便。”
龚永贵第一次近距离深刻感受到什么是英雄的光芒,双腿一软摔在地上,连上报纸的恐惧都忘了,嘴唇颤抖看着被担架抬出去的良馨。
这才想起,万一良馨出了什么事。
他会是什么下场!
良馨被推进手术室时。
陆冲锋冲到了医院,撞开了手术室将要关上的门,赶上对接转运车,趴在良馨上方,汗珠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滴在良馨脸上。
良馨没有表露出任何嫌弃,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样?”
陆冲锋眼眶瞬间模糊了,紧紧反握住良馨的手,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阵痛来袭,良馨皱紧了眉,眉毛上的汗珠顺着眼角滑到脖子里,握住他的手指指甲跟着泛白,“我先去生了,感觉要出来了。”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要跟着进去,被医生护士往外推。
医护人员根本推不动他,从会议上赶过来的杨师长和季政委等人将陆冲锋架出去,却也只能挪动分毫。
随着转运车轮在水磨地面发出的动静,良馨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回家,去拿待产包。”
濒死野兽一般的陆冲锋,瞬间乖乖转身离开手术室,大步往走廊楼梯口走,正好遇到季大姐拿着被褥和待产包赶过来。
陆冲锋接过待产包,走到手术室门口站着,往里面看。
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陆冲锋依然站在门口,连头发丝都不动一下,像是雕塑。
深夜。
手术室的走廊里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
走廊边的长椅没人去坐。
师部领导、后勤领导和烈属家属们,全都红着眼睛站在走廊里,等待手术室传出动静。
突然,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像雕塑一样的陆冲锋,趴到了门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连忙往门口移动。
护士抱着孩子一出门,看到无数张焦急的脸,吓了一跳。
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手术室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陆副师长,恭喜你,母女平安。”
陆冲锋嵌进掌心的手指缓缓松懈,目光先看了一眼护士手里的婴儿,又直直看着手术室里的走廊。
等了很久,等到里面再次传来车轮声,连忙冲了进去。
这次医生护士都没有再阻拦。
“我听说,女儿抱出来后,你都没有抱她。”
良馨喝着陆冲锋喂的小米粥,“你重男轻
女?”
陆冲锋难得安静,认认真真喂良馨吃饭,一脸仿佛不把饭喂到良馨嘴里,下一秒她就要不见了的表情。
良馨看着牡丹花抱被裹起来的女儿,小脸圆圆红红,像个熟透的小苹果,闭着双眼睫毛像绒线般细软,软软的小嘴微微上翘,像是很高兴来到这个世界。
良馨的心感觉已经软成了云朵,看得目不转睛,不舍得将视线移开,忍不住抬起手掖了掖根本不需要掖的被角,舍不得用手指去触碰她的小脸。
嘴边突然被塞了勺子。
良馨:“……”
良馨张嘴吃粥,看着陆冲锋,“说话。”
陆冲锋干裂的唇动了动,“喜欢。”
良馨嘴角扬起,“我也喜欢,但我感觉她长得好像像你,不像我。”
嘴边再次被塞了粥。
良馨推开他的手,“不吃了,吃饱了,你吃吧。”
陆冲锋将饭盒和勺子放到床头柜上,转过头看着良馨有点血色的脸,重重吐出一口长气。
良馨摸了摸他的头,陆冲锋将她的手贴在脸上,眷念蹭了蹭,转头亲吻她的掌心,连着亲了很多下,俯身去亲良馨的额头,用嘴唇不断感受良馨的体温。
“抱歉。”
陆冲锋额头抵住良馨的额头,“抱歉。”
“没事了。”
良馨握住他的手,“没事了。”
两人沉默抵着对方的额头。
从听到良馨羊水破了的那一刻,他最后的反应是浑身汗毛竖起,毛孔张开,浑身冒汗,心脏就像是被勒住了,无法再跳动。
陆冲锋再次不断亲吻良馨的脸,逐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耳边也逐渐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陆冲锋贴着良馨的脸,转头看向女儿熟睡的小脸,手背和颈侧暴起的青筋也缓缓平复下去,“漂亮。”
“我刚说完像你,你就夸漂亮,你这是夸女儿,还是夸你自己?”
良馨拿起床头柜上的香蕉。
陆冲锋接过去剥掉香蕉皮,还要喂给良馨吃,良馨接了过去,“我自己来。”
看着良馨自己拿着香蕉,小口小口咬着,吃得很香的样子,陆冲锋紧绷的脸颊也露出了细微的笑,像是太阳刚浮出幽暗的海面。
“你知不知道你不说话的样子,很唬人。”
良馨像是在招魂似的,逗陆冲锋说话,“新婚之夜,其实我也被你这张脸唬住了。”
陆冲锋帮忙把香蕉皮往下撕,“那晚,你都没看我。”
“这么说,你一直在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