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铃千叶
上午,刘舟提到了前段时间在报纸上引起争议的烈属改嫁事件,才刚起了一个头,没开始深聊,钟雪莲就端着点心进门,后面还跟着已经结婚的孙美华。
孙美华手里拿着喜糖,“良厂长,听说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还是想第一个送喜糖给你,我把喜糖放下就去领证了。”
良馨怔了一下,“领证?我去农场听到毛晓玲说,你婚后过的挺好,怎么今天才领证?”
“之前不是结婚,只是订婚。”
孙美华将喜糖放在桌子上,看着面带和善笑容的报社记者,也没那么害臊了,“钟主任提醒我再婚要谨慎,所以我就先订婚,试着相处看看,现在相处得还不错,他对我孩子很好,我们准备领证了。”
“这位就是当初引起报纸争议的烈属。”
良馨笑着介绍,拿起一颗话梅糖,“新婚快乐。”
刘舟和何记者也拿起喜糖,送出新婚快乐的祝福。
孙美华脸红了,“二婚,还说什么新婚。”
“新领的结婚证,当然是新婚了。”良馨笑着问:“我都还没见过新郎官,他是江口这边的人?”
“对,他之前也是军人,现在回来了,在江口工务段当养路工,我之前负责送货到南河公社,有一次我骑自行车差点摔倒了,是他及时帮我撑住了车子,才没让点心倒下来摔碎。”
孙美华脸上有着崭新的甜蜜,“他没结婚没有孩子,是军人伤退,对我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没订婚之前,看两个孩子能吃,就给了我二十斤粮票,订婚了又直接给了我五十斤粮票,相处一段时间,确定了他这个人正直忠厚,他是真心,我能感觉到。”
良馨脸上的笑却微微一顿。
钟雪莲发现了,正想问怎么回事,何记者突然笑着道:“他之前是军人,伤退之后到江口铁路局分局当养路工,这每个月定量应该都是有数的,我每天在外面跑,也算是干的体力活,我的定量都不够吃,更别提攒到粮票了,养路工是很繁重的体力劳动特殊工种,他居然能攒下这么多粮票?”
“这就是我觉得他好的地方。”孙美华很不好意思说两个人之间的事,感觉害臊,“他是一天只吃一顿饭,硬省下来的粮票给我两个孩子,南河公社亩产高,农民社员家里自留的粮食多了,他还拿钱去买粮食,再让社员去粮站换的粮票。
钟雪莲也觉出不对了,“他都买了粮食了,为什么不直接给你,还多此一举让社员拿着粮食去粮站换粮票,再送给你,让你去买粮食?”
孙美华脸更红了,“他说不希望我做饭辛苦,让我拿着粮票去食堂买现成的馒头包子,在面包坊买点心给孩子们吃。”
良馨认可道:“五十斤粮票,一下子交到手上,确实很容易感动。”
孙美华松了一口气,“是这样,良厂长,我知道你关心我,我都考察好了,你放心吧。”
良馨笑着点头,“我是因为天天看报纸,经常看到被抓和流窜的偷盗犯,偷的东西里除了电子计算器、照相机、半导体收音机,每个人还偷了几十上百斤粮票,无一例外,所以一听他一下子给你这么多粮票,才下意识有点敏感,你不要介意。”
“那他不会,他是正儿八经的转业军……”
孙美华脸上的笑突然一僵。
良馨问:“怎么了?”
“电、电子计算器……”孙美华脸上的笑越来越僵,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何记者立马道:“你在他家里看到过电子计算器?”
孙美华咽了咽口水。
良馨慢慢道:“现在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谈不到一起去就分手,已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离婚的人也照样有恋爱自由的权利。”
孙美华脸上的笑和害臊已经全都消失了,逐渐发白,“良厂长……我,我确实在他宿舍席子下面看到过电子计算器,是我,我也想对他回报点什么,就想帮他拆被子洗一洗,不小心翻出来的。”
“那他平时有在做其他个体生意吗?”
良馨道:“如果只是养路工的话,一个袖珍版电子计算器就要八十几块,如果是电子管计算器,要上两百,比缝纫机半导体收音机还要贵。”
“就是做普通个体户生意也不会舍得买这么贵的电子计算器啊!”钟雪莲道:“做小生意的都是口算,我们面包坊的电子计算器也是跟后勤对原材料,大笔收款对账,做财务报表的时候才会用。”
孙美华听完,双腿开始发软,身体跟着摇摇晃晃。
良馨起身扶住她,孙美华立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紧紧握住良馨的手腕,嗓子发干发紧,只能用眼神透露出自己的意思。
“他叫什么名字?”
“厉国胜。”
良馨道:“我请人去查一下。”
孙美华当即点头如捣蒜。
良馨看向刘舟,“刘主编,不好意思,耽搁你们时间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在11师停留三天。”刘舟道:“这位同
志的事情更重要,你先去处理,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帮忙。”
良馨回到客厅,拿出史会长留给她的电话簿,先打到江口铁路分局。
辗转打了好几个电话。
因为时间太长,凉棚里的孙美华已经出了一头汗了,其他人扶着她到客厅。
刚进客厅,就听良馨道:“也没有这个人?”
孙美华脸顿时血色尽失。
钟雪莲和刘舟扶着站不住的孙美华坐到沙发上。
“怎么回事?”
钟雪莲一看良馨挂了电话,就迎了上去,“什么叫也没有这个人?”
“江口工务段的养路工里并没有叫厉国胜的人,也没有这个人住在职工宿舍。”
良馨道:“我打电话去江口几个公社都问过了,近一年都没有人去用钱买粮食,再让社员去粮站换粮票的事情。”
“……社员,社员自己交易的话,也,也不会告诉公社吧?”
孙美华仍然抱着希望问:“会不会,会不会是社员怕上面查投机倒把,不敢承认?”
良馨道:“现在已经允许社员去集市和进城卖粮,卖粮食不算投机倒把。”
孙美华嘴唇颜色也跟着发白。
她不敢相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舍己为她,还能把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的人,会是一个罪犯和骗子。
“那么厉国胜一定是他的化名。”
何记者道:“一般人是不可能用化名,你说他是转业军人,有没有看过他的转业证?”
孙美华摇了摇头。
良馨问:“那你们结婚,他去哪里开的介绍信?”
“说好的在营房外面的公交车站台见面,我还没看到他的介绍信。”
孙美华捧住脸,“我还以为我苦尽甘来了。”
良馨道:“你不是去过他的宿舍,在哪里?”
“在……在火车站水闸房后面的民房。”
从大喜之日瞬间变成调查罪犯,孙美华精神虽慌乱,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并没有到天塌的地步。
没有这个人,她还有面包坊的工作,有工资有房子,顶多吃得紧张些,但依然能养得起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孙美华逐渐镇定许多,“宿北区水阀街三组25号,两间民房。”
良馨再次拿起电话,打到了宿北水阀街道办事处。
电话挂断,再重新响起。
屋子里的人都盯着良馨的表情。
“是叫厉国胜。”
良馨将话筒放好,看着面无血色的孙美华,“但确定不是江口工务段的养路工,而是宿北砖窑厂的临时工,租住在水阀街三组25号。”
钟雪莲诧异,“那也不是转业军人?”
“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良馨道:“美华姐,你看这事怎么办?”
“张刚虽然死了,但我还是烈属,吃着国家的定期抚恤金,现在又靠军队的面包坊做底气,他要真是一个罪犯,这样处心竭虑接近我,除了想借着我躲进军队里藏着,还能是什么意思?”
孙美华抖着声音道:“良厂长,幸好我今天先来给你送喜糖了,说不定就是她爸在天上指引着我来找你,这事还得你帮忙拿主意,我,我现在脑子其实还是一团乱麻。”
良馨想了想,“这人肯定有问题,但我们连人家真实身份都还没搞清楚,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万一他跑了继续作案,就很难办了。”
“的确如此。”
刘舟道:“此人心思深沉,使用苦肉计逻辑缜密,胆子也很大,居然能想到躲到军队里来,一定不能先打草惊蛇,倒不如你先将他引进军营,请保卫科的人先把他控制住,再做调查。”
何记者点头,“光凭他隐瞒身份,诱骗烈属结婚,面包坊就有权利先扣留他。”
良馨看向孙美华,“美华姐,你能稳住吗?”
孙美华因生理反应造成颤抖的双手,缓缓握拳,“能,怎么不能,天塌了当年都扛过来了,这一次算个什么!”
“用什么理由把他引进来?”钟雪莲问:“这个人这么厉害的话,应该不容易骗。”
“就说你因为结婚可以调换房子。”良馨道:“因为我等下就要回江京,需要你们看好了帮忙去后勤调拨,再说等下可以用军车载你们一起去民政局,不会耽搁领证时间。”
“这个好!”
何记者道:“他的目的就是想躲进军营的话,巴求不得赶紧能住进来,再有机会搭上师部首长,他一定会来!”
然而,何记者料错了。
孙美华去公交车和厉国胜说了这事后,厉国胜先是同意和孙美华往军营走。
走到岔路口,说要上厕所,便一去不复返,逃跑了。
但良馨在孙美华出去之前,就打电话通知了陆冲锋。
陆冲锋让保卫科的人暗中堵在路上,厉国胜直接逃跑进了保卫科的罗网之中。
保卫科转交地方公安,协同调查,两天之后,便查出厉国胜的真实身份。
“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李茅打了个冷颤,牙齿都跟着哆嗦,“听说只是因为他对象要分手,他就拿着门闩,硬生生先把他对象锤昏了,他对象的妹妹跑到院子里呼救,他又追到院子里拿着门闩一次次往小姑娘头上猛捶,据说小姑娘死的时候头都被捶得陷到泥里去了!后来发现他对象没死,只是昏了,又返回去继续补了几棍,有人听见了,他才跑了,但他对象最后抢救回来还是瞎了两只眼睛!”
钟雪莲接话:“更吓人的是他都被抓进监狱,还能把床架铁管拆下来,撬开牢房屋顶逃跑,抢劫偷盗四五次,从那么远的地方流窜到江口来!”
良馨叹了口气,“可怜了两个姑娘。”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管是谈对象还是结婚,还得擦亮眼睛,有些人外表忠厚老实,其实骨子里恶到了极点。”
面包坊的烈属胡岚搓着胳膊,“我一想到美华单独和他见那么多次面,还差点结婚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孙美华两天时间瘦得眼睛都凹进去了。
良馨拍了拍她的手,“美华姐是有福气的人,这一难破解了,以后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