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陆珈听到了传话之后心下大定,拂晓刚把话传到,她就到了前面书房。
进门喊了声“父亲”,书案之后的陆阶就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珈珈,严阁老给你找了个夫婿,我替你找了功底好的绣娘,从今日起,你好好跟着她准备准备自己的喜服。”
陆珈道:“您要我嫁给谁?”
“沈太尉的大公子,沈遇。”
陆珈道:“我听说沈公子久病缠身,是个病秧子,我可不嫁!”
陆阶凝眉:“人家现在已经在户部做官了,身体已经好起来了。”
“那也不行,我听说严阁老一点儿也不喜欢沈太尉,当初皇上要启用沈太尉挂帅西征,严阁老百般阻挠,咱们家和严家可是亲上加亲的亲戚,我去了沈家,那日子能好过得起来吗?
“您这不是卖女儿吗?”
陆珈一口回绝。
陆阶叹气:“那沈遇也是个聪慧的公子,而且相貌十分俊美,除了身上的疾病还未完全好,余则实在没什么可挑之处——”
“那也不行,”陆珈还是回答的很果断,“严家把我送到对头家里,必然是有任务要给我的。我为何要被白白利用?”
陆阶看了她片刻,把圣旨拿出来:“皇上已经赐婚,这事儿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不过,你去沈家的确是要做些事情,为了弥补,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想要什么?只要父亲能够办得到的,总会想办法替你办到手。”
陆珈挑眉站起来:“这可是您说的,记住别反悔。”
“……”
赐婚圣旨下来,很快里里外外都知道了。
午饭后外头丫鬟来禀报说,严夫人派人抬来了轿子,请陆珈过府喝茶,陆珈无声冷哂,穿衣打扮出了门去。
严家这边当然也知道圣旨已经下来。
严夫人传陆珈,就是为了敲打她的。
如今婚事板上钉钉,也不怕陆家反悔了。有些话当然已经可以摊开来说。
陆珈到来后,她依然笑意盈盈的迎到了房门下,然后又亲亲热热的拉着她在榻上坐下来。
“恭喜你呀,马上就要成为太尉府的大少奶奶了。将来沈家偌大的家业,可都得传到沈大公子的手上,我们珈珈日后的身份可是尊贵难言。”
陆珈红着脸屈膝:“还要谢过夫人关照。”
严夫人让她坐着,然后道:“虽说去了沈家就是沈家人,但女儿家在夫家度日,到底还得娘家撑腰,何况这沈家人虽然不多,关系却复杂。你有什么不懂的,要问的,都可以带回来问我,我到底是过来人,也可以教教你。也免得有行差踏错之处,一不小心惹怒了沈家人,到时候自己吃苦。”
陆珈面有凛色:“多谢夫人提点,陆珈自幼丧母,正是需要一个像夫人的人教导指引。”
严夫人见她听得进去,也不急着上猛火,当下笑道:“总之你记着,无论大小事情,都可以回来与我说便是。”
“陆珈谨记在心。”
颌首回话完毕,陆珈在她的指引下拿了块点心,忽又道:“早知道有夫人如此抬举我,当年我又何必痴痴地盼着继母关爱?
“若非如此,十一年前在城外庄子里,我也不至于会因为天黑夜晚急着去找她,而迷失在林子里了。”
严夫人拿点心的手停住:“你还记得当年的事?”
“很模糊了。”陆珈笑了下,掰了一小块枣泥糕,“就记得那天是中秋,父亲不在府里,往年都是和严家一起过的,不知为何那年蒋氏却未曾带着我们姐妹和夫人、严大人一起,却带我去了庄子上。
“到底十余年了,当时也才五岁,哪里记得这许多?”
严夫人目光从她脸上收回:“也是。五岁的娃娃,还能记得回家的路,就很不错了。”
……
陆珈从严府回来时,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抖着斗篷上的雪走了进去:“父亲打算如何处置蒋氏?”
陆阶被这突然而来的问话弄得顿了下:“打算过阵子把她送去道观之中养病。”
眼下不管是休妻还是做别的什么,都必然还会再掀起波澜。这些波澜都会影响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所以他暂时不打算再动蒋氏。
陆珈坐在灯的这边:“璎姐儿出阁在即,她当母亲的也不能不出面。”
陆阶道:“什么意思?”
灯下的陆珈双眸闪动着幽光:“把她放出来吧。我跟她之间,还有笔账没结呢。”
托陆阶那天夜里当场下的令,蒋氏被拿下的翌日,陆珈就全权掌下了陆府的中馈,就连本来也协理事务的陆璎也病了,于是从上到下,全都在她手上。
首当其冲第一要务,陆珈先把蒋氏身边一批心腹下人全部给撵了。
她亲自提上来的管家和管事娘子,也全部撵去庄子上。
而原先被放去了庄子上的陆府的一批老人,还干得动的全部找了回来。干不动的也放在各处门下当门房。
如此大刀阔斧削掉一批,也才肃清掉一半,但起码蒋氏多年经营下来,内宅的势力已经清除掉了。
余下的这一批,又收服了一半。另有一半,都是不曾亲近蒋氏身边的,可以再观后效。
说到底,权力在谁的手上,谁就是主子。
蒋氏就是再被放出来,掌不到他们的生死,能够驱使的也十分有限。
而在去沈家之前,该清算的都得清算完的。
第224章 过客一般的女婿
陆珈说完之后,只见陆阶长久的不曾说话,忍不住问道:“您也不问问我,是要算什么账吗?”
陆阶只看了她一眼:“你要做的事情,自然有你的道理,我问那么多做什么?”
陆珈噎住。
没等她呛回来,陆阶已往下说道:“就算是要放人,也不是现在。过了年再说吧。”
陆珈对此没有意见,这么大的事情之后,府里不少人认为陆阶会休妻,可他没休,于是私下里关于蒋氏还会重新掌权的猜想一直都有。
再说马上过年了,陆严两家的婚事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皇帝又刚刚把赐婚圣旨颁下来,都凑在一处了,这个时候把她放出来,实在也有添乱的可能。
目送她出去之后,陆阶看向走进来了的杨伯农:“让陆荣带人把蒋氏送到观里去。然后,预备过年吧。”
……
年关来临,进京述职的官员陆续离京,喧闹了好一阵子的大街小巷逐渐恢复了往日秩序。
风雪交加里度过了张灯结彩的半个月,有关沈陆两家赐婚的消息早已渗透了京城内外各个角落,这个年里,最被人热衷提起的也就是关于陆家两个女儿的婚事了。
当年味渐渐淡去,各衙门里恢复了公务,年前就定下来的调任的官吏也开始就位。
一大早沈轻舟就穿好了官服,但是却抱着乌纱帽,在门槛之下徘徊了几轮,又回到了炕上坐下。
宋恩道:“公子还不去,可要迟到了。”
沈轻舟一脸悻悻:“我今日有些不太想去。”
宋恩瞄了他两眼,随后颌首:“那就不去,我去给公子告个假。”
说完走出去。
何渠他们都在外头等着,见宋恩摆手让他们回房,不由道:“好好的怎么又不去了?”
宋恩一脸意味深长:“今日新的户部尚书到任,全衙门上下的人都得去拜见,公子去了,说什么好?”
护卫们恍然,当下怂恿着回房去。
刚下了阶梯,房门却开了,沈轻舟冠服齐整走了出来:“走吧。”
宋恩讶道:“公子还是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今日不见,明日也得见。”
沈轻舟说着已经步下了游廊。
……
如果说在认识陆珈之前的沈轻舟对陆阶的印象,就是不折不扣的与严家狼狈为奸的奸臣,那么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是在回到京城,接连几次陆阶在对待陆珈与蒋氏之间冲突的异常表现之后,沈轻舟的看法已经不那么坚定了。
他依然不否认陆阶是个佞臣,但是在处理内宅矛盾之上,陆阶看起来又并非陆珈早前所说的那般铁石心肠。
甚至,从他对待蒋氏的态度来看,从前京城人传说的陆尚书对夫人言听计从、恩爱有加,显然也不尽详实。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与其说沈轻舟眼下担心的是彼此相见尴尬,倒不如说他如今已经拿捏不好对付这个奸臣岳父的分寸了。
像往常一样,轿子一直抬到衙门里头才放下来。
一路往内走时,沿途公事房里空空如也,反倒是靠近最里侧一间独立院落,此时人语声不止,且有不少人立在游廊之下,果然已如预料,全衙门的人都来拜见他们的长官了。
但贵为尚书大人,陆阶自然不可能一一接见。他与两个侍郎都是熟识的,坐着喝过了一轮茶,这时候外边人说:“沈大人来了。”
屋里三人同时把杯子停下,就在陆阶抬头的当口,两位侍郎已经站了起来。
帘子打开了,一华贵青年微低着头走入,略略看了一眼屋里,便朝陆阶拱手:“户部郎中沈遇,拜见尚书大人。”
陆阶仔细打量着他,这大冷天里,外头的积雪齐小腿肚深,他一双鞋子倒是干净的,可见过来这一路,被遮得密不透风。
官服外头也披着大氅,头上虽未有防护,却正好看得见微带苍白,但致为俊秀的一张脸庞。
到底还是身子弱。
珈珈也许担心的对,这样将来不一定能生得了孩子。
但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许多。至多将来她守了寡,再接回来便是。
陆阶自己又没有生儿子,不存在娘家有人拦着不让回,又或者说回来住的不自在的可能。
想到这里,陆阶心里放宽松了些,毕竟不会有人对一个过客般的体弱女婿苛责到哪里去。
他站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出行不便,沈大人手头若没有着急的事务,大可以留在府中。”
沈轻舟瞥了他一眼:“多谢大人惦记,去冬到如今已连下了四五场雪,天寒地冻的,下官也已经出来过不少趟。”
打他的主意可以,怎么能怀疑他身子不行?
旁边两位侍郎上来缓和气氛:“沈大人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凡是经手的公务,无有不认真的。更难得的是,从未有一日因天冷而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