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陆珈的养母和弟弟,最终一个病死,一个饿死。
从李道士说的时间往前推,眼下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开始有饥荒了。
反过来可以这样说,至今为止,不管是商贾们递上来的账册也好,县衙的卷宗也好,通通都没有人说到这点。
潭州府粮食的确丰产,不然绝不会有这么多粮食粜出去。
可是丰产的同时,为何又闹出了饥荒?
“眼下我们也只是推测,并没有真正看到有饿死的百姓。这消息有误也说不准。”
郭翊喝了口茶,润了润嘶哑的嗓子。
他们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暗查严家,但他也没有想到沈轻舟此番竟然会盯住潭州这块地方下手。
严家盘踞朝堂几十年,可查的地方多了去了。
在此之前,潭州水运——尤其是沙湾米市,从来都没有进入过他们的视野。
沈轻舟未表态,却是拿着手上一份卷宗出神。
郭翊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这上面说,那日你见过的张旗,他有个姐姐,原先在京城住过。”
郭翊:“那又如何?”
沈轻舟默了一会儿,把卷宗合了:“算了,不关你的事。”
郭翊:……
“公子。”
何渠在门外轻叩着房门,带着些许匆忙之色。
郭翊知趣地退去。
何渠快步走入:“公子!有线索了!下游码头附近有个熙春街,街上就住着一户姓李的道士。
“巧的是,那个叫做张旗的,和他从京城回来的姐姐一家,都住在那条街。
“属下打听到,张旗的姐姐还真的有个女儿。”
沈轻舟闻言抬起头,稍顿后站起身:
“带路。”
第21章 都是她害的!(求月票)
诚如陆珈所料,裕丰号与何氏相继出丑之后,谣言就销声匿迹了。
翌日一大早,陆珈与秋娘开了铺子,先是来了几个人,试探着问价,随后来问价的越来越多,陆珈也不磨唧,挑了个说话爽利的,定金一交,就拍板了。
租客是租这铺子卖莲子的,莲子是季节性杂粮,再说沙湾县的莲子卖的很俏,短租也合适。
家里从此有了入账,自然是欢喜的,但秋娘听说陆珈还真的要去鸿泰号当学徒,不免担忧:“丫头,你当真不打算回京城了?
“不说别的,你也满十五了,你不回去,这婚事可如何是好?小小沙湾县,可没有能配得上你的人。”
再说既已知陆珈的身份,秋娘也不敢做主。
陆珈浑然不以为意:“您别担心,婚事什么的,我自己就可以做主。”
什么叫配得上?配不上?
前世嫁得人家门第还不够高?那又怎样?一入候门深似海,光是回想起严家从上到下那么多正室侧室嫡庶几代人,脑袋就够疼了。
秋娘又问:“那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呀?”
她真是既想她回去又怕她回去。想她回去,是因为张家怀着豺狼之心,日后搞不好还会招来李二那样的人。不想她回去,则是从五岁开始一手带大的女儿,一想到要离开自己,心里又如割肉似的疼。
“放心吧。就算回去,至少也得一年之后才回。”
陆珈不假思索地回答。
前世她代替陆璎嫁到严家,正是一年之后。
陆珈傻呀?这个时候跑回去?
反正这个时候蒋氏也没找着她,她为什么不等蒋氏找不到任何办法摆脱严家的求亲、只能把陆璎送上花轿嫁给严渠那个死变态,一切板上钉钉再出现?
秋娘不知内情,总觉得这样会耽误了陆珈,但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也不劝了。
这姑娘可比自己有主意,要不是隔壁李道士的媳妇儿日前见到自己后说起张家的事,秋娘还不知道何氏竟然还在背后那般编排自己,更不知道女儿为免让自己难过,闷不吭声就跟李常把事情摆平了。
想到这里她对张家早就寒下了的心情又往冰窟里深入了一层。
有着血缘的娘家人只会算计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却处处维护这个家,这个母亲,可见,生的亲真不如养的亲!
一墙之隔的谢谊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陆珈道:“你少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话。”
谢谊叹气:“我哪知道我能干什么?我除了会认字写字,打个算盘,除此之外啥也没碰过呀。要不,我跟隔壁李叔学吹唢呐?当道士去?”
陆珈一巴掌扇他后脑勺:“这天下都让道士给坐了,你还当道士!让阿娘好好给你找个好帐房先生,学学做帐。”
铺子能收租了,谢谊的前程也该谋划起来了。
虽然陆珈觉得当今这世道,更是需要多些正直之士入主朝堂对抗奸佞,可秋娘既然有担忧,那就先学学做账吧。
先守住家里这铺子也行。
家里安排妥当,陆珈翌日就到了鸿泰号。
沙湾米市依靠粮食为生的有粮行、仓栈、加工谷米的碓房和零售为主的米店。
其中粮行的又分三种,一是专门售卖谷米,居中经营,这是地道的粮行,称为“坐色”;
二是除了谷米,还卖棉花、南杂、土果等,称为“带色”;
三是只经营杂粮和棉花的“西色”,做西色的通常是江西人,集中在沙湾下游的万寿宫。
鸿泰号自然属于“坐色”。
米市的坐色也不全是有能力单独经营的,除了像张家和刘喜玉这样的大商号,更多的是众人合伙集中经营的商号。
这也就更显出了刘喜玉做为一个女商人的强干。
陆珈由刘喜玉指给她的收粮师父陈泉带领着了解了粮行的章程,就开始学习收粮。
收粮可不只是看看秤而已,粮食成色,饱满度,匀不匀净,都是要评估的。有些奸诈的地主会往谷子里掺砂,砂子会从缝隙里漏到底部,表面是看不出来的,这时就需要捣腾一番。
陈泉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媳妇给他生了一堆孩子,光是喂养一帮小崽子就愁白了他的头发。
收粮也是有抽成的,陈泉成日卯足劲地干活,赚抽成都赚不过来,哪里会想到当家的竟会塞给他一个女娃儿?
见面这日他对着陆珈呆看了半晌,埋头就去忙他的活计了。
后来一连好几天,陆珈都没见他吭过声,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这可怜劲儿!
陆珈也不说破,该干啥干啥。
这日下晌,铺子里忙得脚不沾地,临近天黑了陈泉还要上城郊的花石去看粮,想来是觉得带上陆珈不方便,就把手头一沓粮单塞给她:“你不是识字嘛?这是今儿收的粮,每一户成色如何我都勾好了,你回去把这些捋出来,整成一张单子,明儿交给库房。”
许是第一次交给她任务,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又补了一句:“不许误事。”
陆珈当然不能误事啊,别说误了他的事,回头他的被扣工钱,只说那日刘喜玉都说过了,犯了事也是一样照章办事的,她怎么能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她把这单子卷成一筒,回家去。
何氏坐在裕丰号里,一路看着陆珈从鸿泰号出来,又从眼皮底下走过去,一双眼珠子都快瞪穿了!
这个死丫头,不但是捣乱了她的生意,竟然还与鸿泰号勾结在一起!
沙湾码头多的是外地人,除了本地的粮贩子,还有附近各州县来的,那日裕丰号吃了那么个大亏,过后着实冷清了一阵子,直到最近几日来了波新商船靠岸,她这边才算逐渐有了起色,可到底是伤筋动骨了!
本来她可指着来个开门红的,结果开张到现在才够保本!
都是谢家这死丫头害的,都是她害的!
她砰的拍响了桌子:“来人!”
家丁立马过来。
何氏看着渐渐笼下的暮色:“上街找几个人,跟上那贱人!”
第22章 公子贵姓?
秋娘本来就是商户出身,开铺的大致章程她还是知道的,她打算着将来陆珈开铺之后,就帮着女儿管管账目。
所以原本是揽着刷伞骨的活儿回家做,如今却是直接在伞铺里上工,这样看看人家行事,顺道温习温习那些丢下来的功夫。
她又为谢谊找到了从前给张老爷子管过帐的老帐房先生当师傅,如今谢谊便和这位老帐房在另一家粮行里帮工。
最近一家三口都在外头忙活,陆珈回去的早,于是要承担买菜的职责。
从鸿泰号到下游,沿途满满都是行人,也有附近郊县来的贩卖土产和蔬菜的商贩。
陆珈买了菜,拐进熙春街,人明显就少了。
半轮夕阳迎面照过来,没一会儿就落下了远处的山峦,暮色笼罩了大地。
走着走着,陆珈往后头看了两眼,就不觉加快了脚步。
她在严府五年,过门的当天夜里就遭受了严渠的毒打。此后满门上下都知道她这个流落在乡野多年的陆家小姐,果然不配得这位三公子的欢心,从而开启了她水深火热的日子。
严家针对她,一是因为有蒋氏母女在背后作祟,二是陆阶对严家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言听计从。
一旦严家父子在朝堂上感觉到不适,深宅之中的陆珈自然就成为了内宅女人们的靶子。
嫁进严家的前半年,陆珈几次面临生死。她从处处碰壁,终于学会了自我保护。
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五年里她也还是机敏地躲过了许多伤害,让自己完好地活到了五年之后,也为自己积攒了逃跑的资本。
如果不是她迫切地想要利用严家办丧事的机会逃走,那天夜里她也不会故意挨严渠的打,落下那身伤。
所以,陆珈对于危机来临,怎么会失去警惕呢?
几个人的脚步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了一段,陆珈立刻就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