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沈追举手:“我也想要……”
沈轻舟瞄他:“你不是说你少吃点?”
沈追哑然。
沈轻舟站起来:“吃完继续去严家蹲着!”
说完他缓步迈下阶梯:“严家不会坐以待毙的。去挖挖他们准备了哪些后手?”
……
阴雨天的暮色来的格外早,尤其已经入秋。
高洪带人将晚膳送至皇帝面前。
皇帝望着面前的咸鸭汤:“哪来的黄山菜干?”
高洪弯着腰道:“皇上忘了,前些日子,严阁老家里前阵子有人回祖籍省亲,让他们特意绕到黄山,为皇上捎的咸鸭和菜干。
“拿了好些呢!”
高洪说着把菜碟子往前推了推。
皇帝拍了筷子:“撤下去!”
高洪顿住,又道:“严阁老说了,高祖皇帝祖上是黄山人,皇上最为仁孝,故而爱屋及乌,就爱吃这口黄山小菜。
“皇上吃的用的,阁老都记在心里。阁老心里有您哪!”
皇帝端起一旁的鸡丝粥开始吃。
高洪只得把下粥的小菜挪到了他跟前。
皇帝喝了两口粥,又侧首看起了外面的雨天。
“什么时辰了?”
高洪忙道:“酉时。”
觑了眼皇帝神色,他又道:“快天黑了,也不知道阁老如何样了?
“这些年来但凡允诺皇上的事情,阁老就没有一件做不成的。先前他说天黑之前交接完毕事务就以死谢罪,也不知此时……”
他掐去了话尾。
皇帝把碗放下来,又放了筷子。然后起身下地,走到帘栊处停下来。
“既然接了朕的差事,没有做完,他敢死吗?!”
高洪闻声,快步上前:“皇上教训的是,严阁老身担重任,若是没有皇上正式下旨他就敢撂挑子,那就是渎职!”
皇帝瞅了他一眼。
高洪直身:“快来人!皇上有旨,严颂不得死,也不得撂挑子不干事!”
来人匆忙离去。
高洪回来,又温声相劝:“皇上,先用膳吧?”
皇帝回到炕上坐下。
高洪一面布菜一面说道:“严阁老不容易啊,一辈子用心在朝政之上,,与老夫人总共就得了严述这一个儿子。
“他也老了!
“小的先前看阁老离去之时,真是心疼。四十多年前皇上入宫主政,严阁老哪怕站得再远也一力支持皇上,没想到操劳了一辈子,到最后竟要面临送终都没个儿子在侧地步!”
皇帝望着那碗咸鸭汤不语。
高洪觑了两眼,慢慢将这碗汤挪进了点:“这阿庆也是,平日办事那般机灵,怎么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住嘴!”
刚提到这茬,皇帝又把碗放下了。“严述非死不可!”
高洪退后,屈膝跪在了地下:“皇上!小的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皇帝咬牙。“你要是敢求情,便将你一道押出去!”
“小的万死不敢!”高洪道,“严述有罪,罪无可恕!小的只恨不能亲自替皇上鞭笞他以泄心头之愤!
“只是眼下东南战事激烈,严家是朝堂股肱,一旦作为严家独子的严述被杀,定然会被猜测怀疑皇上要整治严家。这会引起朝堂动荡啊!
“再有,八年前已经因为三十万两银子已经造成两万多将士丧命,如果因为这场风波再引起东南那边出什么差子,到时可怎么办啊!”
皇帝朝他看过来,冷冷哼了一声:“偌大个西北都让沈家顶下来了,他胡玉成要什么朕就给什么,一个东南他还守不住?
“若有失,朕就斩了他谢罪!”
高洪默语。
皇帝斜瞪过去:“你还有什么话说?”
高洪弓身:“小的不敢说。”
“讲!”
第342章 严家有多少钱?
高洪的话语铿锵如鼓声,一下下击打在这大殿里。
皇帝目视前方,锁紧的眉头之下缓缓滑过一道幽光:“严述盗取军饷,算计的是朕的银子。你是说,让朕认了这个栽,吃了这个亏,忍了他?”
“严述胆敢触怒天威,罪大恶极,自然不可放过!但当前情势,处罚他也不一定只有要他的命。”
“何意?”
高洪跪行上前,压着声音:“东南那边正在打仗,不但要用兵器还要用船,耗费比西北还多。胡玉成会打仗,可要钱也要的狠,漕运上的那笔税收尽给他了。
“这严述敢贪军饷,那就就他吐出来,当初他贪的是三十万两,如今便让他们严家加倍奉还,不就成了吗?”
皇帝眯起眼来:“你是说让严家出钱赎命?”
高洪声音更加缓慢:“只要能解当前困境,也算是他这条狗命的荣幸。如此,严颂那边也给了台阶,他必当对皇上感恩戴德,加倍效劳,严颂毕竟尽忠多年,皇上就算开些恩面,那也说得过去!并且还能证明皇上的仁厚之名。这是一举三得啊!”
皇帝转起了掌下的杯子:“严家有多少钱?”
高洪默语。
接而道:“皇上把小的问住了。这些年皇上赏了严阁老不少田产家当,加上当下之际,人命相关,小的以为严阁老就算是挨家挨户的告求,也得把严述这笔买命钱给筹措起来的。”
皇帝端起这碗咸鸭汤,轻轻晃了两晃之后,喝了一口。
……
窗外又传来了雨声,淅淅沥沥地在这静寂的天色里格外显耳,泥土的腥气透过窗户飘满了屋子。
严颂将窗户推开,随着最后一个同僚从他这屋里走出去之后,整个衙门里已经只剩他这里有灯,角落的偏院里倒有几个他的属官还舍不得走,正随时待命。
天擦黑的时候,宫里来人传旨,转述了皇帝不会放他离开内阁的旨意。
这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如今的内阁几乎都在他手中掌着,他突然撂手,皇帝根本不可能行得了事。
但是,他这一关过了,严述那关还没过。
“阁老。”
衙役进来了,呈给了他一封信。
一看到这空白的封皮,他立刻撕开。
信上只有一行字。
看完之后他凑近灯火烧了。
略坐之后,打开抽屉取了一物,随后拿上翟冠,出门了。
马车从细雨里穿行,将他送到了通往宫门的甬道上。
这雨中紫禁城可真安静啊。
这条路上他走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哪一次的车轱辘声有如此响亮。
他说道:“停下来吧。”
这车轱辘声终于停了。
他踩着石板下地,冒雨走向宫门一侧的角落里。
“阁老。”有人影从暗处走出来。
“高公公!”严颂拱手。
高洪回礼:“当下形势,请恕我只能在此处相见。”
“哪里话?”严颂感慨,“今日已得公公在皇上面前说情,饶了我这条老命,在下已然感激不尽。”
高洪微笑:“阁老言重了。这些年来您为皇上排忧解难,处处操劳,皇上心里岂有不晓得的?若无阁老这份忠心,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皇上也不会搭理我。”
严颂拱手为谢。又道:“不知犬子一事,皇上现下如何作想?”
高洪叹气:“严大人此番犯的事,实在是触到了皇上逆鳞,想要饶恕无过是不可能的。”
“这是自然!”严颂颌首,“那不知老夫先前提出的建议——”
高洪这才笑道:“恭喜阁老!”
“如何?!”
“皇上方才已经下旨,将严大人提转至天牢待命。又命三法司结案之后先将卷宗递入宫中。”
高洪说到这里凑近了些:“这么一说,阁老应该明白了吧?”
城楼上的灯光照亮了雨丝,雨丝又将这么光亮转印到严颂眼中,他定定看了高洪片刻,随后郑重行了一礼:“多谢!”
“阁老客气。”
严颂将袖中物事拿出来:“公公在这个秉笔太监位置上也待了多年了,也该升一升了。”
高洪低头看清楚了手上之物,眼中也有了光芒:“阁老如此抬爱,这可令我——”
严颂将他的手压回去:“十年前李泉因为册封太子之事在皇上心中种了刺,此事不为外人知。
“但是司礼监中,独有他是伴着皇上从潜邸过来的,皇上念旧,所以他依然是皇上最为倚重之人。